第3章 花凋

花凋

文/杳杳雲瑟

一、

我叫青杏。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大抵,是因為院裏種了棵青杏樹吧?按理說名姓這玩意兒,其中寓意,當事人應該再清楚不過,用“大抵”這個詞,似乎不太妥當。

但說來也是蹊跷,此事還得追溯到幾天前一個冬夜。

那時天兒極冷,道路濕滑難行,我正走着,腳下一絆,不知怎麽打了個跌,滾入雪堆之中,便不省人事。

被人救回,一口姜湯灌下,幸而保住一條小命,醒來時卻迷迷噔噔,糊塗地連自己家在何處都說不出個一二。也是因他們喚我“青杏”,這才陸續回憶起些事情。

不過有些記憶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譬如我為何會在冬夜外出、以至于摔傷了腦袋,又譬如,我為什麽會叫青杏這種問題。

他們那樣喚我,是的,聽起來很熟悉,想了想,我确實是叫“青杏”這個名字的。

但是若問這個名字的由來,我卻是要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的,因為這可沒人告訴過我啊,我的父母,似乎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逝去了,記憶裏甚至沒有他們的存在。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院裏那棵青杏樹。

可是早晨起來看見那枯啞啞的樹時,也會有偶然的迷惑,似乎,似乎以前并沒有那麽棵樹,直伶伶地杵在我家院中央。那大家夥就像是一夜之間忽然長出來的。

而那地兒,本該是放什麽的來着?

手指讷讷比劃兩下,應該是套白石桌椅?桌子上再擺個黑白棋盤?

搖了搖頭,笑自己異想天開。實則我這人是全然不喜歡下棋的,比起這種枯燥費腦的活動,我更喜歡釀酒。

村東崔家那個秀才公子要在年後成親,昨兒來了人,從我這兒訂了好幾壇笑合歡,定金也付了,鄰家阿嬷卻跑來一掃帚打跑了那幾個紅褂子,瞪着眼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

我摸不着頭腦,剛想說話,她眼淚一抹,“苦命啊”“造孽啊”地哀戚戚喊了起來。

“阿嬷,你莫哭,”我輕聲細語地安慰她,“雖人人都說他是我的情郎,我卻是記不起來一點半分的了。”

“當真?”她撇了嘴。

我點頭。

“當真,真的不能再真。”

可不是嘛,一跤跌去,我連那崔秀才姓甚名誰都記不清了。唔,是叫崔什麽來着?崔元寶?還是崔金寶?……呃,想不出來,低頭繼續算我的賬罷。

阿嬷滿意了,哼着歌兒回了屋去。

夜裏我坐在樹下望月稍,身邊多了一人影,翩翩投映在地面上,我仰頭去看,是個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兒,他也低眉看我,嘴角一挑,露出個笑:

“花妙,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我眼睛一花,天可憐見,想我平平淡淡活了十六載,委實是第一次見着如此秀色可餐。頓時心髒像散了一地的算珠子,“撲通撲通”亂跳起來。

忙捂了眼,從指縫裏悄悄看他。

他來掰我的手,仿佛無奈:

“你這是做甚?”

我慌不擇言:

“日頭,日頭太大。”

“……”

晚風吹得實在涼,我往樹下縮,他往我身邊靠。我瞪着眼珠子看他,他此時又不看我了,只把月幽幽望着,惆悵一嘆:

“與你,許多年不曾這樣坐在一起說話了。”

“是嗎,”我讪讪一笑,“我從前,與公子相識?”

他皺起眉,皺眉的樣子也十分好看,我瞧着瞧着,卻恍惚起來,記憶裏仿若有人也用這樣一雙相似極了的眉眼,卻總是柔和地看過,喚我一聲“妙妙”。

“花妙,”那公子哥兒搖搖頭,“我們是一同長大的。”

莫非是青梅竹馬?我愣了愣。

“你從前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如今丢了記憶,瞧着愈發沒譜起來。”

他揉了揉額頭,站起身,月光灑在他的黑發,他的白衣上,我正驚嘆這人穿白衣真好看,淡淡一句語聲卻拉回了我的思緒:

“如今你已是及笄之年,而我也即将成家。既然如此,以後,便兩不相幹各自珍重罷。”

他甩了袖,迎着月光就要離去。

我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诶,崔元寶!”

“……”白衣公子僵了一僵,轉身來,木着臉道,“我叫崔元青。”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指:

“崔公子,門在那邊。”

二、

扛一把小鐵鍬,挖啊挖,從樹下挖出一壇酒來。那壇子上有彩繪和花紋雕飾,隐隐還有清香。

今夜月色正好,既無眠,便一醉方休罷。

正待去揭那酒壇,忽然吹過一陣狂風,迷了我的眼睛,朦胧中看見個青衫的小老頭,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舒了一口氣,抱着酒悵然道:

“還以為是哪路的妖精垂涎我美貌,起了妖風要擄我進洞府去哩。”

老頭兒聞言踉跄了下,看得出來他是很想“呸”我一聲的,至于為何沒有“呸”,瞧他看着我懷裏酒壇直冒綠光的三角眼,大抵還是饞意克制了嘲諷我的欲望。

“小杏子,你不厚道啊不厚道,怎可獨自飲酒而不邀上老夫?如此還有什麽趣味!”

我幹笑:

“你這不是聞香而來了嘛。”說來也是奇怪,老冥一個江湖郎中,怎麽偏偏嗜酒如命,正想着,老冥便來搶我的酒壇子,仔細瞧過後,一瞬間咋咋呼呼起來:

“小杏子,這酒喝不得。”

我斜他一眼:

“如何喝不得?”

他抖着胡子,文绉绉開口了:

“汝嘗品飲桃花雕?汝可知何為花雕?”搖頭晃腦的模樣頗為滑稽。

“桃花雕?”我笑笑,“不就是最佳女兒紅嘛。”

我也搖頭晃腦,背誦着不知打哪聽來的詩文,“相傳富家養女,初彌月,開釀數壇,至此女出門,即以此酒陪嫁,其壇常以彩繪,名曰花雕。”

老冥點頭:“正是如此。”

我兩手一攤:

“可這酒全然不是為我而釀,你知道,我父母去的早,我是自小吃百家飯長大的。這酒,許是院子的前主人埋下,忘了取走罷了。”

老冥嘆了一嘆,瞧着像是要吟詩一首了,我實在搞不清這老頭怎的有恁多傷春悲秋的情感,忙從他手裏奪了酒來,袖子一掀開了酒封,舉壇正欲酣暢痛飲,卻尴尬地頓住了——

那壇子裏,一滴酒也倒不出來。

我目瞪口呆,下一刻暴跳如雷。指着老冥的鼻子,氣得發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喝了!”

“蒼天作證,我可沒碰過你的酒,”老冥賭咒發誓,“若是我幹的,便讓我以後再治不好病,再行不得醫。”

“可是,誰會把空壇子埋進去啊?”我沮喪不已。

“這麽,”老冥高深莫測地看我一眼,“倒讓老夫想起曾聽說過的一個故事,小杏子,你想聽嗎?”

我席地一坐,靠住了身後的樹幹,打個哈欠:

“你說罷。”

“故事說來話長。咱們這瑜山村,曾有個姓周的老翁,某日從山中歸來,衣上不慎挂了一根枝桠,便将其随手植在院中,不曾過多在意。數年後,見那枝桠已成了棵小樹苗子,且長勢喜人,這才悉心照理起來,果不其然,至來年,那小樹已長成,且結了好些青杏。”

“唔,青杏,不是我的名字麽。”我扳着手指頭數,青杏,花妙,小杏子,還有那一聲……“妙妙”。我這名兒也委實多了些。

“別打岔,”老冥瞪我,咳了咳,“不過,那樹确然是棵青杏樹。只是天不遂人願,本一人一樹安詳度日,那年冬日卻突降暴雪,砸死了樹,老翁從此呀,便再沒歸家過。”

語罷,老冥捋着胡須,只笑而不語了。

我怔上一怔:

“沒了?”

“沒了。”

“那樹确然只是棵青杏樹?”

“确然。”

“那老翁也确然姓周?”

“确然。”

什麽玩意兒!我大怒:

“那這跟這壇花雕有什麽關系?!”

提着掃帚就把老冥趕了出去,氣鼓鼓轉身的時候,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棵有些年歲的青杏樹。

光禿禿的枝桠沐浴在月光下,枝幹交替,月色如霜,帶着些零碎的美感。不免聯想起老冥故事裏的那一棵,只是,故事裏的青杏死了,我與這樹,還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

三、

夢裏重巒疊嶂,迷霧重重。

我登十三峰,攀萬仞崖,過鐵索橋,卻要到哪裏去呢?對了,聽說瑜山之巅有山神,我是去見山神的。

可是,見山神做什麽呢?

我迷惑地四處張望,卻看見個紅衣的男子,清冷冷地跪在我身旁,我細細将他看着,忽然發現他那一身不是紅衣,而是染了血的白衣。

他也攀過了萬仞崖。

我心中不知為何,分外篤定。只是,他如此傷痕累累,為何我卻毫發未傷?

那男子倏然擡眸,撞上了我的目光。大片大片空洞的黑之中,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戚。

那情緒仿佛是會傳染一般,只一眼,便看得我心頭發顫,也一陣鈍痛起來,窒悶難受得緊。

淚水便簌簌地落了。

場景一轉,卻是枯藤昏鴉,誰人墓前。也是一襲白衣黑發,我卻愣了一愣。

眼見着那人倒一盞酒于黃土之上,又自飲一盞,其間還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哽咽。我默默地望着,上前去,看清了那人的臉,一時間說不出心底什麽滋味。

竟是崔元青。

怎會是他。我茫然地舉目四望,心底仿佛在找尋什麽,又空寂寂落不到實處,只能輾轉回到那已棄了酒盞,伏碑痛哭的公子身上。

大概,只能是他了。

我伸手想去觸碰,光影卻褪了色,月光籠罩下來,我看見幼時的我,還有幼時的崔元青。

他們并排坐着,幼小的身體緊挨在一起,一陣竊竊地笑,仿佛正說着什麽親密的話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望着望着,目光也柔和了下來,卻又驀然一頓。

倆人身後擱了套白石的桌椅,桌面上有縱橫棋路,若隐若現地藏在樹蔭後。

我探頭望去,忽見一只修長的手,款款落下一顆黑色的棋子。

棋局,卻亂了。

……

夢醒時還有些悵然。回味一番,嘴裏苦澀,摸到窖房裏飲了一口果子酒,舌尖酸甜缭繞,這才覺得精神了許多。

卻在酒壇子下面發現了好幾樣從前的話本,均是些志怪小說。納罕之下也起了興味,翻閱起來,卻很是有些失望。非我所想是什麽書生與妖怪的香豔情/事,卻是記載了瑜山山神的一些生平,還捏造得頗為有模有樣。

其中一段話說,瑜山有山神,居于瑜山窮兇之地,山神有長生果,凡人服之,可以長生,死人服之,可以返陽。

欲求其果,則須得心誠者,登十三峰,攀萬仞崖,過鐵索橋,跪天命階,一跪三叩首,如此一階一階跪過三千階,方以得見。

不免想起那夢,夢裏我千辛萬苦尋那山神,難道還是為求那長生果不成。

摸了摸臉頰子,委實覺得那純屬吃飽了沒事幹。

正要收起這些神神叨叨的話本時,一張紙卻飄落在地。撿起一看,訝了訝,竟是桃花雕的釀法。

看到最後,我卻皺起了眉。

上面寫道,桃花雕自一釀下,女兒待嫁出閣時,取出用以宴請賓客,即稱“女兒紅”。若女兒未嫁而早殇,花雕,則稱花凋矣。

其後跟着兩行新寫的小字,一筆一劃極其歪斜,卻透紙而過,可見寫字人心緒不穩。

汝嘗品飲桃花雕,汝可知何為花凋?

若能重釀十八朝,只願此生不再嘗。

我捏着那薄薄的一張紙,啞然無言,許久。

莫非,這座院子的前主人曾有喪女之痛?

四、

正午時分,陽光正懶,我坐在院中一邊曬着太陽,手裏一邊擦拭着新酒壇子,隔壁阿嬷來拿藥酒,我随她進到屋中,斟酌片刻,還是詢問了些關于這座院子前主的事兒。

阿嬷卻很茫然的模樣,只說年紀大了不太記事,若說這前主人,竟是一點印象也無。

又提了提兩年前瑜山曾發生過的一場雪崩,便是從那一場災禍以後,她就對村子裏一些人事的記憶都模糊起來,也不知是何緣故。

聽見“雪崩”倆字時,我怔了一怔。關于那場災禍,我竟也全然沒有印象。捶捶腦袋,莫非真是摔壞了腦子不成?改天得讓老冥看看。

便也沒有多想。

直到年後,崔家秀才結親的日子。

那天我也受邀參加了喜宴,看着崔元青一身紅衣走出的模樣,玉樹臨風,好不俊美,我卻不知怎的眼眶直發熱,好像一直一直期待看見這樣的畫面,竟至心頭大恸,側了臉去飛快拭淚,再回首時,又是一盞笑合歡下肚。

酩酊大醉,走着夜路回家時,卻被人攔下了。

掀起眼皮一看,嘿,竟是崔元青那小子。直挺挺擋着我的道,伸手推,跟堵牆似的推不開。繞開人走吧,被他一把拽住,腦袋不怎清醒,便如何也掙不脫。好吧,好吧,那就随便寒暄兩句。

“洞房花燭夜,怎地出來吹冷風?”我努力站穩了,笑嘻嘻調侃道。

崔元青看着我。

他忽然開口,“沒有,”拽我手臂的力道狠了,隐隐覺得那一處的血液都燥熱起來,“沒有洞房花燭夜。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騙人的。”

我默了默:

“嘎?”

卻被他一把抱進了懷中:

“你明明知道我舍不下你,你明明知道……花妙,白天的時候,我看見你在酒席上哭了。你果然,你果然也是舍不下我的,對不對?”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他推開了,撓撓頭:

“其實,就是做了個夢。我夢見……咳,我死了。然後你就跪在我墳前,抱着我墓碑直哭,瞅着可傷心了。我這心裏就一直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崔元青聽了我的話,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冷風中,那是他傳遞給我的唯一的熱度。

“花妙。我們……成親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樣溫柔深邃,又熟悉至極的眼睛。突然很想很想知道,那些丢失的記憶,到底是什麽呢。

我到底,和這個人有着怎樣的過往呢?

可是迎着那樣的眼神,那樣無法抗拒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點頭。

……

青杏樹下。

那月光涼薄,襯着人也涼薄。男子的臉模糊不清,隐約可見清俊的輪廓,我遠遠望着,不知怎麽很想很想靠近,雙腳卻僵直在原地,一步也不能挪動。

他的身影很像崔元青,可我知道他不是崔元青。

他必是我生命裏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人,而我把他忘了。

忘得那樣幹淨。

哽咽聲堵塞在喉嚨裏,我就那樣痛苦地把他望着,眼睜睜看着他肩上,臉上落滿了厚重的白雪,從地底伸出無數猙獰的藤蔓,把他硬生生拖拽包裹,直至完全消失在這世間。

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我看不清他的樣貌,卻記得他最後的眼神。

那麽安詳又悲傷,世上必定再無如此溫柔的眼神。

五、

驚醒之時,發覺自己倒頭卧在青杏樹下,身上已鋪了薄薄一層白雪。

可是手腳竟是溫熱,不曾凍僵,甚是神奇。仰頭看看光禿禿的青杏樹,呵出一口熱氣,忽覺臉頰冰涼,伸手一抹,竟是滿臉的濡濕。

悵然許久,拖着步子進了屋去。

崔元青的動作倒是快,不過剛過了晌午,他便着人來提親了。阿嬷嘴巴撅得老高,十分嫌棄的模樣,來提親的喜婆直把好話說盡了,阿嬷這才将眼神投向我,問我的意思。

我便笑,應了好。

她嘆着“孽緣”,臉色和緩許多,招呼着人落座了。

我轉身進了酒窖,卻在窖子裏見着了許久未見的老冥。

我唬了一跳,這厮何時跑到這兒來的?正臉色一板,他卻先露出了幽怨的表情:

“小杏子,你要成親了?”

我愕一愕,撇嘴,點頭。

他嚎起來:

“啊呀呀,女大不中留啊!小杏子長大了,就想着要抛棄老父了!哎呀呀,苦命啊,怎麽就生了個這樣的女兒!”

“……”我撫額,“青杏竟不知何時有了您這麽個老父親?”

他兩眼淚汪汪:

“一時激動忘了,小杏子卻是那周岱衣的娃娃。不過也差不離,反正吾也是受人所托嘛。”

“周……岱衣?”

老冥忙捂住嘴巴,“要命,天機不可洩露,不可不可……”

我緊緊盯住他,老冥縮着腦袋,嘟囔兩句,滑泥鳅一般地溜了。

周岱衣。

我捂住心口。

為何在聽聞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心髒會不可抑制地疼痛?

他是誰。

“妙妙。”

他是誰?

我痛苦地捂住腦袋,想把那道聲音驅逐出去。

卻無計可施。

……

滿堂的紅。

“一拜天地!”

此刻,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二拜高堂!”

有什麽在腦海中淡淡回響,又頃刻間煙消雲散。

……

“妙妙乖,喝了這藥頭就不疼了。”

“咦,原來你想學釀酒麽,這倒是稀奇。不過你樂意學,為父也是願意教的。”

“桃花雕,便是最佳女兒紅。相傳,富家養女,初彌月,開釀數壇,至此女出門,即以此酒陪嫁,其壇常以彩繪,名曰花雕。”

“唔,妙妙,今兒我也給你在樹下存上一壇,以後嫁人了就取出來,怎樣?”

“哈哈,害羞了?”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啊,妙妙,你還是別出門了。”

“……妙妙?妙妙你在哪裏?”

……

“這酒,原來很不好喝。苦極。”

“汝嘗品飲桃花雕,汝可知何為花凋?若能重釀十八朝,只願此生不再嘗。”

……

“我生平只得這麽一個女兒,未曾好好教養,她便如此年紀逝去,我身為人父,總是意氣難平。”

“但求蒼天憐憫,以我微命換她重活一世,不求顯赫富貴,但求平安喜樂,至此一生,也無憾矣。”

……

“大人,可否再允我一個微茫心願。我死後,莫讓我魂魄入了陰司,只化為院中一棵青杏樹,待小女出嫁之日,以我之身造幾個妝奁箱籠,伴她出嫁。”

滿眼喜慶,忽有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夫妻交拜!”

……

“此生既無緣高堂相見,便讓我送她十裏紅妝罷。”

《浮夢異事錄》二

餘嘗聞瑜山周家有女,取名青杏,小名花妙,生性純善,奈何命薄,瑜山雪崩,女為救孩童而死。竹馬崔郎守其碑哭三夜,年後另娶她人。

瑜山山神處有長生果,又名換命果,女之父持其骨灰,登十三峰,攀萬仞崖,過鐵索橋,跪天命階,一跪三叩,跪過三千階,見山神。

不日後,女活如生人,父不知所蹤。唯院中忽現一青杏,已有年歲。

作者有話要說:  酷愛紮刀

周岱衣啊……太喜歡這種溫柔重情的人設了

泥萌說要不要擴展下,寫個中長篇出來呢……(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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