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敲了許久, 聞衍的耐心一點點消失殆盡,燭火短了半截,依然不見身旁的妻開口。
偷睨過去, 她也有些困了,眼皮深垂, 動也不動,乖得讓人沒有脾氣。
見她擡頭,聞衍心中登時喜悅與緊張,清咳一聲, 誤以為江映兒要說挽留的話了,誰知竟然是外間他的小厮進來。
“大公子, 要回去了嗎?”
聞衍, “......”
瞬間想起來江映兒派人去請他的時候,在那頭上,他說不來。
後面來了, 出門之時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吩咐了小厮,“差不多到了時候, 你記得進來叫我。”
小厮沒明白到了什麽時候,要再問時,聞衍已經加快了步伐。
還真是到時候啊。
“......”, 江映兒看向聞衍。
女人的眼裏并無挽留之意,淡淡的, 拒人于之千裏之外的淡,跟那日看他時的眼神, 有大同小異之功。
把聞衍到了嘴邊, 想說若你要留我的話都看噎了, “......”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聞衍起身站定。
“我走了。”是提醒。
江映兒動作快得很,“妾身恭送夫君。”巴不得他走。
聞衍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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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是什麽意思?晚了命人請他過來,又不留他,“.....”
走出內廳時的那幾步很快,漸漸地越來越慢了,蝸牛頓爬看風景一般。
身旁跟着的小厮不解,也不敢問,只能跟着主子慢。
直到出了院門口,随又站定,也不見裏頭有丫鬟出來迎,看了一會,好不容易有一個丫鬟出來了,是江氏的貼身丫鬟,今夜派去請他的那一個。
聞衍心上一緊,腳步欲往容雲閣挪,結果丹曉不是出來找他的,她只是來吩咐守夜的婢女。
“內廳沒碳了,去拿些來,對了,少夫人吩咐院門要攏緊,拴要上結實,別叫冷風灌進來。”
聞衍臉漸漸黑了,拂袖轉身,“走!”誰稀罕留下,下次請他都不來。
“少夫人,您為什麽不留大公子啊?”
冬春冬紅着實不解,她們還以為今夜大公子來,會轉變少夫人與大公子的關系呢。
而且,她們都能夠看出來,大公子很在意少夫人,很想留下來,只是拉不下面子。
江映兒反問,“留大公子作甚?”給她找不暢快,不要。
實則,從清韻汀出來,今夜江映兒全然沒有要去請聞衍的意思,是丹曉一直堅持。
心疼她被盧氏罵得難聽,一直在江映兒耳根子旁磨,讓她去請聞衍,說什麽要是不去,擔心盧氏如嘴上所說,真給江映兒好果子吃。
江映兒跟她說不怕,“婆母就是嘴上講講,她不會的。”
江映兒深知盧氏就是個紙老虎,敢說不敢做,她現在懷着身子,盧氏頂多就是罵她而已,絕對不敢跟她動手,也不會罰她跪祠堂。
至于罵,便罵吧,嘴皮子功夫麽,聽聽就當撿個趣了。
丹曉不,軟磨硬泡,“少夫人去吧。”明白這丫頭也是為她的一片好心,江映兒就點頭讓她去了。
一整晚,江映兒好眠。
想到女人淡漠的态度,聞衍回想了昨夜,想到他吃完的那一碗陽春面,等江氏的舉動,慢吞吞走回來,在容雲閣門口站着,一系列不争氣的舉措,整夜未眠。
為什麽,他一看到江氏,就忍不住,身體行動總是那麽快,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
嘴上說着江氏再派人來請他,絕不會回去!
深夜躺到塌上時,心中又忍不住想明日江氏還會不會派人來請他。
沒有人比他自己明白,他期待明日江映兒再派人來請他的,甚至恨不得快點到明日晨起,見到容雲閣的人。
這樣的念頭反反複複折磨了聞衍一整夜。
第二日,天不亮,丹曉湊到江映兒耳邊說,“少夫人,奴婢聽小厮說,今早天不亮大公子出門了,好像要出遠門的樣子,細軟收拾了好多呢。”
江映兒只一怔,随後答,“嗯。”沒追問聞衍去哪。
“少夫人,您要不要派人去問問?”
江映兒起身,“問什麽?”
丹曉擔心,“奴婢害怕昨夜您沒有留大公子在容雲閣,夫人來找您麻煩。”
丹曉的擔心很快得到了印證,盧氏那頭也得到了聞衍出門的消息,派仆婦去追問,聞衍沒有露面,他身邊的小厮說大公子出門談生意。
轉頭,得了消息的盧氏馬不停蹄找上了江映兒,自踏進容雲閣門口,還沒到院子裏就破口大罵。
“江映兒!你給我出來!”
要不是府上全是一家人,看盧氏的架勢,還以為是來尋仇的,容雲閣外圍了許多人。
丹曉打個寒顫,快要急哭了,攥緊江映兒的手腕,“少夫人,怎麽辦?”
“夫人她不會打您吧?”
江映兒淡定從容道,“不會,去傳人進來為我梳妝穿衣。”
仆婦們低着頭魚貫而入,盧氏潑婦罵街,站在內廳,指着江映兒批罵,噼裏啪啦吵得處處都不安生。
“我昨夜讓你給衍哥兒賠禮道歉,你嘴上應我,轉眼就把衍哥兒氣走了,你到底是怎麽跟他說的?把我兒子惹冒火了,這都要過年了,他收着東西往外走,你什麽居心啊?”
“你如今是當家了,身份高架子大,容不下你夫君,是不是将來也容不下我......”
盧氏說了許多,江映兒給她行禮後,在她眼皮子底下,便去梳洗穿衣,不管盧氏的喋喋不休。
盧氏罵了累,不能不被迫停下來。
江映兒也上好了妝,她再起身給盧氏行禮,笑盈盈着吩咐下人給盧氏上茶。
“婆母說了許多的話,一定口渴了吧,菊花茶清熱敗火,婆母喝了消消氣,兒媳做不周到,您要打要罵,兒媳都應了,請婆母責罰。”
盧氏一把奪過,重重摔放在桌上。
“你....”
眼看着江映兒的肚子,還有一旁站着的老媪,盧氏氣盛不能,卻不能動手。
翻來覆去那些話,說着她也累了。
“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将我這婆母放在眼裏,我與你說話,你管也不管,梳洗上妝,知不知道做人媳婦的規矩!”
看出原先的話,對江映兒不管用了,盧氏開始挑別的刺。
江映兒講說,“媳婦無奈在婆母面前失儀,實在是今早忙碌,到了拿對牌鑰匙開庫房的日子,那頭的管事都等着,怕耽誤了府上人月例分發,惹抱怨被祖母怪罪,兒媳一人被責倒也沒事,只怕丢了婆母和夫君的臉。”
一提聞老太太,盧氏火頭被澆滅。
江映兒再吩咐下人做早膳,一再囑咐人不要誤放了筍粉,需得萬分小心。
她再朝盧氏行禮,“婆母先且坐着,早膳很快便好,媳婦去辦了事,即刻就回。”
說罷也不管盧氏,帶着丫鬟揚長而去。
盧氏傻眼了,“......”
一路上,丹曉後知後覺笑開了眼,“少夫人,您今日好厲害。”
江映兒好笑,“這就厲害了?”她什麽話都沒說呢。
“當然厲害了,那夫人都被您...整沒話了。”第一次,丹曉看到盧氏在江映兒手上吃癟,還是那麽一個大的癟。
容雲閣門口被盧氏大聲招過來的人多多了,就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少夫人三兩下就把夫人的大火給推了回去。
“奴婢希望您日後都這樣,可別再叫夫人和大公子欺負您。”丹曉振奮揚拳,江映兒失笑搖頭。
盧氏和聞衍并不難對付,只要手上不犯錯,依着規矩行事,雞蛋裏面也挑不骨頭,就是罵人麽,又不會對她如何。
現在要防的不是盧氏和聞衍,而是府上的其她人。
二房嬸嬸那才是硬茬,江映兒那日想着交權換個安身。
入睡之前摸着肚子,又忍不住想到日後她是走了,肚子裏的孩子還在聞府,屆時她出了聞家,手伸不長管不到。
府上誰都對二房嬸嬸沒防備,她要是喪心病狂對孩子下手,江映兒擔心,不是沒有可能。
無論如何,在走之前,她必須要給孩子籌謀籌謀。
因此,江映兒借着老媪的嘴,委婉給聞老太太提了一個醒。
也不知道上次魯老太醫說的聞怏補品吃多了孩子險些生不下來,聞老太太有沒有生個心眼。
江映兒假裝難為情跟老媪說,二房總是給她送補品,奈何盧氏在前頭已經讓人給她補喝多了,每日飯食再加上安胎藥,肚子實在都吃不下。
可二嬸嬸的心意難以推拒,又說是她親手做的,想叫老媪支拿個招,如何做才能兩全?
老媪聽後沉思,說會替她想法子的。
這不,聞老太太前日說快到年關了,家裏得請人清掃清掃,驅趕晦氣和邪祟,叫請法師來家裏一趟,這事點名讓二房辦。
不管聞老太太其中意思如何,別人不知,不點明,江映兒也不好推斷,唯一好的是,二房倒真的沒給她送什麽雞湯了,不用跟人打太極。
明的難防,暗的更不容易,還得小心。
江映兒道,“走吧。”
聞衍這次離家,并未在淮南逗留,讓人知會任洵肖霖澤,他去糧道監察。
雖說是頭腦一熱,臨時決定的,出了城門,有些後悔了,越後悔,他越是背道而馳。
路上不做停留,吩咐馬車趕快,好像越走越快,就能夠恢複不受控制的心。
走得急,并未留意到,一出城,便有人暗中跟上了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