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聞衍一行人在戌時落腳棧道客驿。
淮南位置居西南, 冬日裏尚且算暖的,官道往北上走了一日,這邊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
遭大雪阻攔的商隊多, 客驿落腳的人多,戌時到, 上房已經沒有了,小厮花了大價錢給聞衍換了一間。
“大公子,上房開好了。”小厮措手哈白氣道。
男人伫立在客棧門口,遠看着被紛紛而落的雪花遮掩看不清的來路, 不知在想什麽。
“......”
小厮說了一次沒有反應,正要再次提醒, 聞衍低嗯, 折返上樓。
窗桕緊閉也能聽到外頭栓着的馬兒發出的嘶鳴聲,風雪落下的聲音。
聞衍閉上眼睛,很久睡不着, 他捏着眉心起身,喚來小厮燃了安神香,一柱香效果不大, 又燃起一柱,有了雙重藥料的助眠,終于起了零星的睡意。
“......”
一連幾日入睡困難的聞衍, 終于入睡,并且做夢了, 夢回了他和江映兒成親他被騙回來的夜晚。
他還記得當時的他,全程目不斜視, 滿眼不耐煩。
被迫換上喜服後, 仆婦将牽紅的另一頭放到他的手上, 不情不願與素未謀面的女人拜過高堂,被迫與她圓房做事。
這一次被吸入夢裏,換上喜服,從正廳過去,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要娶的人是江氏,在夢外已經見過這個女人,和她同過床,有了孩子,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重來一次而已,置身事外的聞衍,他看到夢裏的自己緊張,慌亂,期待,腳步不自覺的加快趕往成親的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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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到一刻,眼巴巴往那頭江氏會來的地方張望,已經快要等不及。
仆婦領牽着蓋了大紅蓋頭的江氏出來,見到她來。
聞衍如釋重負笑開,就像是娶到了心中無比喜愛的女人,臉上是怎麽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喜愛的女人....?
念頭一冒出來,聞衍上次在見到江映兒做面時,破土而出隐隐約約明白的朦胧念頭,有種撥雲見日的頓覺。
他喜歡上江氏了?
怎麽可能?!聞衍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
江氏愛慕虛榮,不解風情,空有美貌。另一個念頭又在回想,深覺江游之女本性市儈,他為什麽還想留她在身邊終老相守。
既然江映兒如此不堪,他為什麽...?
夢裏的那個在與江映兒拜堂的聞衍,臉上是那麽的高興,置身事外的聞衍,狠狠共情到了他自己滿腔的愉悅。
滿足順意,難以言說。
“......”
他真的好像真的喜愛上江氏了,所以才那麽在意她,因他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而氣憤,無比介意她和別的男人過往,耿耿于懷。
聞衍踏入容雲閣。
這一次他沒有盛怒開門,懷着忐忑的心到江氏的面前,也沒有單手洩憤掀開她的紅蓋頭,而是拿起一旁的秤杆,就當他快要挑開江氏蓋頭,見到她的時候。
雪白亮光閃過聞衍的眼睛,靜坐在塌邊的女子,驟而出手。
撲哧——
聞衍低頭一看,一把鋒利的短刃刺入他的腰腹,滴答滴答,血順流而下。
“......”
他剛要動問,女子握着短刃把的手用力往力一鑽。
分明在夢裏,應該毫無痛覺才對,不知是不是因為刺他的人是江氏,竟然會那麽疼,疼得五髒六腑快要移位了。
“走水了!走水了!有刺客.....抓刺客!抓刺客!”
周圍亂糟糟的,腳步聲,叫喊聲在嘈雜的吵鬧和跑動聲中,聞衍睜開了眼睛。
不是他被夢裏的江映兒刺了,而是有人前來刺殺。
“....”
安神香迷魂,睡過去沒有防備,聞衍吃痛徹底醒神,長腿微屈,踢出塌邊放置的劍,小厮聽到裏頭動靜破門沖了進來。
千鈞一發之際,刺客抽刀,撲身撞散窗桕遁逃了出去。
“追!”
聞衍手底下的人迅速跟上去了。
小厮大驚失色,“大公子,您怎麽樣了?!都怪小的失察....”
聞衍疼得失語,“......”俊臉上浮滿了冷汗。
“找郎中來!快啊……”貼身小厮手腳麻利,很快就帶來了郎中,聞衍的傷口深重,不好弄。
主要是大雪濕滑,走馬的商隊和旅人摔傷至殘的不少,加上封路客驿藥材短缺,郎中很棘手,“這.....”
“沒有麻沸散了。”麻沸散是用最快的藥材,眼下幾十裏都尋不到,真要找過來,恐怕聞衍已經血流而身死。
貼身小厮憂心詢問,“大公子....”
聞衍手按着另一處完好的腰腹,冷汗打濕他的衣衫,他咬着牙,“上藥。”
貼身小厮再三威脅囑咐郎中,“我們大公子的命比金貴,治好了重謝少不了,若是治不好,讓大公子出了差錯,小心你的身家。”
“......”
郎中哆嗦點頭,“定當盡力,定當盡力。”
派追上來的人手,直追了很遠,到一處密林,不見了刺客的身影。
“哪去了?”一行人在原地搜尋,忽而斜北方傳來動靜,領頭的朝那方指示,“快追!務必捉拿賊人,好向大公子交差。”
人走遠後沒了聲響,窩躲在狹小濕冷枯樹縫中間的刺客,終于得喘口氣,背倚着大樹休憩。
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與江映兒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臉龐。
那刀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也聞衍着實吃夠嗆了。
檢查着手臂在擠進樹縫藏身時被刮傷的患處,少年不覺疼似的,臉上反而神情氣爽。
他撕下衣尾,纏到手臂的傷處止血,自呸語罵道,“敢欺負我阿姐,要你的命!”
......
整個上藥過程,用了近三個時辰,聞衍全程清醒,感受着腰腹被洞穿的疼痛,郎中倒燒燙的辣酒上來時。
疼得牙根發顫,忍得額上青筋蹦起。
“......”
終于熬過漫長的過程,倒上金創藥,到纏紗布時,男人的半邊身子已經沒了知覺。
負責追擊的人回來了,貼身小厮問,“抓到人了嗎?”
只需看他們灰頭土臉的樣,便知道沒有,果不其然個個都搖了頭。
“......”
聞衍氣疼閉眼,沒有發話。
貼身小厮替他大罵,“廢物!”
追擊的人,轉而來問他,“大公子,夜深雪濃,刺客有備而來,小的們無能,實在沒有抓到人。”
連個人影都沒看清,只看到個影,“.....”
“不知大公子可否見過賊人面目,有何特征,好叫小的們有追尋下去的線索。”
真要聞衍細細回想起來。
刺客蒙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晃眼當中,夢未清醒透,他居然覺得眼前刺客的這雙眼睛和他妻的好像。
夢中真假,分不清,他說不上來。
相似的念頭荒謬,刺客怎麽會和他家中的妻子有關聯,頂多就是他夢裏發怔,錯眼而已。
誰都有可能,她絕不可能。
再者,誰會找一個和自己相似生得相似的幫手來刺殺。
“往糧道的利益敵對關系去查,看看最近誰手上有動作。”應當是糧道差肥,惹紅眼招恨了,刀雖然刺得深,卻沒有真的想要他命,聞衍看得出來,那人是想教訓教訓他。
小厮們領命,“是。”
小厮端上來補氣血的熱湯,請罰跪下,“請大公子責備,都怪小的偷懶打盹,又被樓下起火引走了注意力,不知道賊人潛入大公子房中對您下手。”
“樓下走水?”
小厮點頭,“眼下看,估計是那賊人調虎離山使用的計謀,小的驚疑,四周都有人把守,賊人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客驿人龍混雜,正常。”聞衍閉眼,淡講道。
客驿離淮南雖有百裏遠,淮南聞家的名號誰不知道,竟然有人公然行刺!小厮還是越想越驚恐。
“大公子,您受了傷,實在不宜再遠行,此處藥材短缺,不如咱們回去吧。”
也算是因禍得福,小厮亦然不希望聞衍遠行,只有一月多見到年關口,這一走,氣況惡劣,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不過這話,小厮可不敢挂到嘴上說。
良久,男人說,“不回。”
“可是您的傷......”
聞衍半擡眼看到遠處燃盡的安神香,思及遇刺前的夢,“無礙。”上了藥只要不大幅度颠簸,再至傷口裂開,一切都不是問題。
暫時不想回去,“對了,我遇刺的事情打點好封口,不要叫傳回去。”
小厮點頭,“大公子放心。”
聞衍一行人逗留在客驿,沒有走,也沒有要折返的動向,不管他是否逗留,江聿先一步折返回了淮南。
聞府家大,江映兒腳不沾地領着人,吃住都在庫房,足足忙碌了兩日才把聞府上下的月錢銀子給發完。
夜裏回去時,盧氏倒沒有在容雲閣了。
第二日盧氏再來時,下人禀告江映兒去了凝雲堂。
盧氏頓時後怕,江氏會不會去告狀了?
“.....”
半響她理直氣壯給自己虛張聲勢。
“告她也不怕,反正衍哥兒都被氣離家出走了。”到了凝雲堂理論,她不怕。
江映兒并未如盧氏所想去告狀,聞衍不在家,她詢問聞老太太,能否容她出門一日,近年關了,她想念雙親,想去探望。
聞老太太原本不想允,念及江映兒在聞家算是受盡委屈,做事盡心盡力。
點頭給她備了禮,吩咐老媪跟着,暗中多派人喬裝護送她去。
今兒竟然還是丘海當值,見到江映兒他很高興,“江小姐。”
“勞煩丘大哥。”,江映兒笑着讓丹曉把備好的酒帶給他。
丘海不好意思接了,“這多不好...”
“若是丘大哥不接,我日後有事也不敢朝您開口了。”丘海憨笑着撓頭接過,“...好。”
往裏走時,丘海與江映兒道,“對了江小姐,前些日子,有你們家的遠親來探親了。”
“遠親?”江映兒疑惑。
“是啊。”丘海說有聞家關系便放進來了。
“那少年和江小姐生得真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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