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傅顯溺不死, 曲紅绡也溺不死,但曲紅绡睡着了。
平江春日正好,外頭是豔陽天, 木欄窗的木格之中,糊着一層細細的白棉紙, 幾縷陽光自窗縫之中打入,透過繡着牡丹的屏風,打入了珍珠羅的床帳之中。
美人貓兒一樣地窩在傅顯的胸膛上,雲朵兒一樣的發鬓全亂了, 似是漆黑的瀑布,自這男人蒼白卻結實的胸膛之上落下, 傅顯半靠在榻上靠枕之上, 一條腿随意地曲起,一只胳膊牢牢地摟着曲紅绡,另一只手, 卻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她的烏發。
他本不是風塵衆人,平日裏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然而此刻,他卻難得地松弛下來, 渾身的戾氣,都已被消去,皮、骨、肉, 都好似被泡在一汪滾燙的酥油之中,要被徹底溶解了。
這幅樣子, 倒是頗有些浪子班頭的風流模樣。
而他懷中的美人香夢正酣。
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玩弄着她垂下的烏發,目光久久地凝注着自己懷中的美人, 她兩頰嫣紅、唇上帶着鳳仙花汁的胭脂也被他吃掉了大半, 胡亂地暈開了, 真是要多媚又多媚、要多蕩有多蕩。
她本是側躺在枕頭上的,這家客棧是平江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所用的各類器具自然都是最好的,軟枕之上套着絲綢的枕套,而枕套之上,則用撚金線繡出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兒,曲紅绡沉酣着,半面雪頰之上,便被印上了微紅的牡丹印,只好似她的面頰上,也開出了一朵糜豔的花兒。
她的臉上尤帶着甜蜜的笑容,與昨天夜裏被噩夢驚醒的時候大為不同,那些困擾她的噩夢,此刻也好似已被傅顯完全的安撫了。
——倚著雲屏新睡覺,思夢笑。紅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①
傅顯冷酷的眼眸盯凝着她,不知過了多久,那雙總是如寒星般的眼睛忽然慢慢地浮出了柔情與愛意,好似雨季裏的雨水,止也止不住地往出冒。他伸出自己空着的那只手,粗糙的指腹慢慢地、輕輕地滑過了她的紅唇。
一絲刺痛忽然從他的指腹傳來,曲紅绡忽然“吃吃”地低笑起來,藏在紅唇之間的尖利小虎牙露出一點寒光來,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手指,令他的手指沁出了一滴殷紅的血。
傅顯低低地悶哼了一聲,啞聲道:“你醒了。”
曲紅绡沒說話,只是垂下頭去,将他手指上的那滴血吞下肚去。
她懶洋洋的,身上還挂着那件流光溢彩如開屏孔雀的衣裳,與他嚴絲合縫地擁在一起,吃掉那滴血後,她眯了眯眼,眼饧骨軟,似乎在回味那種味道。
她沒有回答傅顯,只伏在他肩上,繞着他的發絲,道:“你痛不痛?”
傅顯:“…………”
他心中又升騰起了那種奇異的倒錯感。
他的臉色奇怪得很,直到聽到曲紅绡低低地發笑,他才意識到,她在說他被虎牙刺破的指腹痛不痛。
傅顯勾了一下唇角,低啞道:“我沒事,你要是不解氣,何不多咬我幾口?”
曲紅绡歪頭看他,眼睛睜得圓圓的,看上去像只無辜的小兔子。
她說:“你真不痛呀?”
傅顯道:“不痛。”
曲紅绡笑了,頰邊又露出了兩個深深地、好像盛滿了蜂蜜酒。
傅顯的眼睛都在發直。
她甜蜜地說:“那我要把你咬下塊肉來吞下去,那樣你就能永遠和我在一起啦!”
傅顯攥着她腰肢的手驟然用力!
這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渾身上下潔白無瑕,簡直像是一塊會流動的軟玉,但這并不是真正無害的軟玉,她偶爾會露出的那種如蟒蛇捕獵般的危險神情。
強與弱、危險與甜蜜在這女人身上極其完美的結合起來,以至于讓她的魅力是如此的強大,璨若寶石,任何一個見了她的男人,即便感覺危險,也會不自覺地被她所吸引。
傅顯簡直都要被她迷死了!
他嘶啞地道:“那你怎麽還不動手?”
曲紅绡又睜大了她無辜的雙眼。
她珍惜地抱住他、摸摸他,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他的懷裏,嬌嗔道:“你這個人,跟塊臭石頭似得,被人打了、傷了,也都一聲不吭、只會忍受,我……我親你愛你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麽舍得傷你。”
曲紅绡的情話張嘴就來,可傅顯又哪裏聽過這樣的話?
他自小就是一個人,心中裝滿仇恨,又只好似一只随時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他只記得,他還在大光明境鬼泣荒原之時,曾遇見了一個企圖要和他搭話的女子,他那時年紀還很小,只冷冷地、一句話也沒說,在那女子試圖要靠近他的時候,一劍刺穿了她的手掌。
倘若他與曲紅绡遇見的時機并不合适,想來他是絕不會得到她的。
她這麽好、這麽好、這麽好。
傅顯的心,都好似在這時悸動地快要抽痛,他忽然緊緊地抱住了曲紅绡,啞聲道:“你……你真好。”
曲紅绡在他耳邊嗔道:“阿顯,你也很好,你好得不得了。”
傅顯便閉上了眼睛,卻始終不願放開懷裏的她。
他已經決定了,無論她心中對那“師尊”還留有幾分餘地,他也一定要找機會把那人直接宰了。
傅顯笑了笑,這笑容惡毒得已過分險惡了。
而曲紅绡的心裏,卻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她看上了傅顯,這一路之上,也不知明裏暗裏的對他嬌嗔了幾回、放嬌了幾場,這才成功的把人抓到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然而……
然而她身上的蠱毒沒解!
這也實屬意料之中,傅顯身中五毒宗至寶“缬魄羅”,靈府被徹底封鎖,老司城遺宮的水晶蘭,雖然有解毒的功效,但其功效卻只是暫時抑制缬魄羅之效用,暫時的時間嘛……三個小周天。
他這種狀态能幫曲紅绡解毒就怪了!
最終還是要先拿到天山豆蔻,然後再行解決之法。
——一開始,曲紅绡也是這麽打算的。
但昨天晚上的那個噩夢實在是氣煞了她,自己為之心動的男人又近在咫尺,她已實在無法忍耐。
但是……男人這種生物,通常來說是一種很令人嗤之以鼻的生物。
有句話精準地描述了男人犯賤的心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也就是說,一旦得到了,他們就很有可能索然無味。
曲紅绡從前是不在意這種事的,因為她從來就不求天長地久,“永永遠遠在一起”什麽的,那是小女孩才有的幻想,對于在戀戀紅塵中走過很多遭的曲紅绡來說……什麽永遠不永遠的,老娘也會膩,膩了就一腳踹了你!
至于男的膩不膩,也無所謂,膩了就散,沒什麽大不了。
但現在不一樣!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傅顯要是膩了,她的事情就麻煩了……
好在她的阿顯真的很好拿捏,他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狼狗,看起來雖然兇惡,但只要伸出手去撓撓下巴,就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翻起肚皮搖尾巴。
她的心裏都在得意得冒泡泡。
得意着得意着,她又忍不住低落了下去。
她沒忘記她這是穿書。
穿書穿書,原書的劇情就很重要。
這本書很長,曲紅绡當時只是當背景音随意聽了幾天,根本沒聽到大結局,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
但這本書的性質是很明顯的——
大女主、買股文。
書中女主角冷玉微清冷無雙,破碎感拉滿,惹得她的桃花們為了她你争我搶,腥風血雨……
而買股文有一個非常大非常大的特點,那就是……原書中出現的所有有名有姓的男性角色,只要不是明顯的醜角,都極有可能是冷玉微的股!
也就是說,傅顯……
她不能确定,卻也無法将這個可能性排除掉。
曲紅绡窩在傅顯炙熱的胸膛上,對方仍緊緊地摟着她,他初嘗女人滋味,簡直已被她迷得快死了,再沒有平日裏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目光灼灼,滿是狂熱。
阿顯啊……
他是個很好的男人。
想到謝問舟,與原主相處了二十五年,冷玉微回來之後,還不是說殺就要殺?說剖她金丹就要剖她金丹?若傅顯真的也是那“股票”中的一員,她是不是得……早做打算?
再一想原書女主冷玉微在夢中含恨帶怨的話,曲紅绡的心裏又不住的冷笑。
好你個冷玉微,你明明知道,曲紅绡是被謝問舟帶回來的,什麽都不知道,即便心中愛慕謝問舟,那也全然是這個狗男人一步步誘導的結果!
可冷玉微倒好,半點舍不得苛責謝問舟,反而要恨她、怨她,恨不得殺了她……原書之中曲紅绡被剖金丹,很難說沒有這“玉微仙”的一份功勞吧!
當她是好拿捏的?當她的金丹你們想要就要?做夢!
曲紅绡的眼神冷了下來,心道:你當老娘是好欺負的?這次上天山拿天山豆蔻,我就算殺不了你,也一定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打得筋斷骨折!
作者有話說:
①:唐·張泌《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