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一日曲紅绡被傅顯橫抱進客棧裏, 又是半天沒出門,等幽幽醒來時,外頭都已是後半夜了。

她身上随意地蓋了條錦被, 錦被之下的身子蜷着,半夢半醒之間, 她伸手往旁邊一摸,卻摸了個空,旁邊莫說是人了,連榻都已冷了。

曲紅绡一下子就驚醒了。

她翻身起來, 蓬松的長發落在白玉似的身子上,她背上披着錦被, 整個人跪在榻上, 第一反應是:阿顯終于也被冷玉微騙走了?

人的第一反應實在是與理智無關,全然反應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恐懼與執着,曲紅绡一下被自己吓到了, 目光在屋中急切地搜尋着,見他的衣裳與乾坤袋還随意地扔在屋裏,這才忽然呆住, 好一會兒,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睡昏頭了, 什麽胡思亂想都來了。”

她伸手去扒拉傅顯的乾坤袋,裏頭掉出半塊玉佩來, 這玉佩她之前也見過,傅顯說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熟悉的東西給了她一些安心感。

她又跪坐了片刻, 忽然放聲喊道:“阿顯——阿顯——!”

片刻之後, 有人推開了門。

推開門的自然就是傅顯。

由于今日傍晚這二人放浪形骸的行為, 這間屋子其實很是打眼,傍晚在廳堂裏的那些食客,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往二樓瞟,傅顯出門之後,想推開這間屋子的人多得是,只是都沒那個膽子。

傅顯身上裹着幹幹淨淨的黑色勁裝,腰間随意地束了條腰帶,勒出一把勁腰,頭發高高地綁好,腰間系着他的劍。

他一腳踏進來,便瞧見了月光下的她。

她跪坐在榻上,長長的黑發如同豐茂的海藻,落在她白羊一般的身子上,遮住了那些殘暴而可憐的痕跡,她看起來氣鼓鼓的,也不穿衣裳,就坐在那裏瞪着他。

傅顯立刻就把門反手關嚴實了。

他走過來,坐在榻邊兒上,伸手就攬過了她,曲紅绡順勢環住了他的腰,蠻不講理地質問:“你去哪裏了?我一醒來,都瞧不見你了!”

傅顯微微一怔。

他們保持這種關系已經有一陣子了,夜間,他們自然而然地住在一間屋子了,白天,他們也成雙入對的行走,曲紅绡于練功之上很是怠惰,但傅顯卻是個勤奮之人,只看他的體格也能知道,他必是日日不怠的。

況且他實在沒有曲紅绡那樣多的覺。

因此,她睡着時,傅顯經常找個空地兀自練功,有時他回來了,就看見她早已經醒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什麽,十分悠然。

但今天……

她竟像一刻都離不開他似得,他只出去了一會兒,她就要發脾氣了。

傅顯微怔,半天沒答話,曲紅绡就已開始磨磨蹭蹭地去咬他的耳朵,伸手去抓他腰間的系帶,傅顯一只手摁住了她的手,垂下頭去看她發紅的眼角。

他垂下頭,去吻她兔子似的眼角,啞聲道:“我在見我的‘朋友’。”

他平日裏并不顯山露水,只認得了曲紅绡之後身邊才有人相伴,以前都是獨來獨往,沅水仙門一開始輕視傅顯,也正因為他是條獨狼的緣故。

可誰知,他麾下能驅使的力量竟也不少。

他自己的事,通常不願動用這些力量,如今為了曲紅绡,便将這些魔修統統都叫來了。

曲紅绡悶悶地嗯了一聲,說不上在不在意他的解釋。

傅顯的手輕輕撚着她柔軟的頭發,道:“替你把頭發散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曲紅绡的頭發又柔軟又濃密,平日裏多愛織成大辮子垂在身前,倒是頗有些俠女風範,今日進屋時,傅顯早被她撩撥得血氣上湧,自然是把她扔在榻上就……後來她沉沉睡去,傅顯擁着她時,這才慢慢地替她解開頭發,以五指做梳,慢慢地替她梳理。

曲紅绡道:“我一摸身邊都沒有人,就再也睡不着了。”

傅顯道:“我不走,我就在你摸得見的地方。”

他的美人又嘤咛了一聲,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這麽抱着他半阖着眼睛。

傅顯一動不動,乖順地攬着她,一直到天明也沒松開手。

魔界大光明境與中州之間隔了一片極其兇險的瘴氣山脈,裏頭有無數魔獸與上個靈力循環時留下的兇險陣法,故而兩地長期分隔,大光明境在中州衆人的眼中,便是一副上古蠻荒之地,詭谲、野蠻而可怖。

能生活在這種地方的魔修,當然也自有一番手段。

這些手段現在都是傅顯的了。

有這些手段幫忙,尋找冷玉微便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數日之後,有人來報。

冷玉微藏在平江城外、虎丘山上。

虎丘山上有雍翠萬壽園。

這并非是曲紅绡第一次聽見這名字,早在剛穿越來時,她便曉得,雍翠萬壽園有一輛名為“追雲車”的至寶,據說可日行千裏、速度極快,饒是身法再好的修士,也決計追不上。

另外,雍翠萬壽園丁氏族人掌管平江大小事務,平江富庶,雍翠萬壽園亦是中州四大仙門之一。

四大仙門之首的天山劍宗,曲紅绡也闖過了,如今對這種赫赫威名,她倒是也不甚在意。

只是,雍翠萬壽園畢竟是她從未進去的地方,而如今掌管那地方的大仙長丁漾,她也一點印象都無,要說弱點,根本無從談起。

……這時候就忍不住要感嘆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她當時要是把這部奇書給看完,今天也不至于這樣抓瞎了!扼腕!

至于讓傅顯的手下們去把雍翠萬壽園團團圍住……這似乎不太可行。

打草驚蛇,倘若冷玉微乘上追雲車沖天而出,那這一次追殺,就會又以失敗而告終。

她想來想去,決定去找雁荷風。

雁荷風,便是那個曲紅绡在平江城認識的織作少女。

那少女為人活潑輕快,甚是讨人喜歡,身上又結了仙緣,負有“無”屬性靈根,這份仙力凝于織機之上,令她所織出的布匹綢緞流光溢彩,如紫霞仙衣一般,極合人的心意,曲紅绡有一件萬翠寶衣,便是出自她手了。

雍翠萬壽園與天山劍宗不同,天山劍宗尚玉,衣裳也愛穿無一絲多餘裝飾的白衣,以示高潔,而雍翠萬壽園則作風奢靡,據說那雁家布莊最上品的好東西,悉數都是供給丁氏仙長的。

想來雁荷風與雍翠萬壽園是有聯系的,說不定她還進去過。

她立刻就想要去找雁荷風。

不過,卻不能就這樣進城。

倘若那丁漾也是冷玉微的粉頭,那麽他必定已經知道她被人追殺、甚是狼狽,也知道追殺她的乃是一對年輕的男女,還知道那女的與冷玉微的長相起碼七八分相似。

曲紅绡不想給雁荷風帶來額外的麻煩,于是在城外又蟄伏了幾日,趁着丁氏的門人守備松懈之時,趁夜悄悄地摸進了平江,悄悄地來到了雁家布莊的地方。

但雁荷風竟不在家。

雁家因生了個争氣女兒,布莊的生意節節攀高,自然住得也很不錯,乃是一座三進的院落,如今正值深夜,雁氏夫婦早已安睡,家中的丫鬟小厮長随們,也都已眯上了眼。

雁荷風的床榻之上放着錦被,錦被被掀開,榻是冷的。

——她是自己悄悄出門的,而且走了已經有一陣子了。

曲紅绡驀地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往事。

雁荷風坐在河邊哭訴,因為她的情郎始亂終棄,對她越來越冷淡。

曲紅绡想:她是找到新的情郎,與情郎去幽會了?

不,大概不是的,對于這樣的青春少女而言,愛情自是偉大又忠貞的,男人可以随意去抛棄一個少女,但少經人事的少女的癡心卻總是較多地維持着,滿打滿算,曲紅绡離開平江不過二旬,二旬之間,雁荷風又怎麽會移情別戀呢?

那就是又去與她之前那位情郎私會了?他們和好了?

癡男怨女之間的分分合合,曲紅绡一概不喜歡去評判,她只是覺得氣悶,看來今日是白跑一趟了,還得換個時間再來尋她……

曲紅绡撇撇嘴,氣惱地閃出了屋子,但心頭卻隐隐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不對勁……不對勁,她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什麽自己沒有注意過的,但是在此刻顯得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麽來着……?

曲紅绡站定,歪着頭,腦子裏亂哄哄地想着……

等等!不對!雁荷風的情郎,是什麽人來着?

曲紅绡立在原地,微風吹起了她的大袖,也将她的思緒帶回了那一日的傍晚,雁荷風坐在石凳上,眼淚一串串地落下,她低低地抽泣着,道——

“他是虎丘山上的仙長,風流倜傥……”

“可是近來,我已越來越少能見到他了……”

“他多年前心儀地那位仙子回來了,他的心已一心撲在了那人身上,又怎會多看我一眼……”

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忽然慢慢變得僵硬起來,平江夜晚的微風,好似也忽然變得刺骨地冷,傅顯不動聲色地拉了她一把,問:“怎麽了?”

曲紅绡霍地回頭,厲聲道:“快去找她!她那情郎不對勁!”

說罷,整個人沖天掠起,直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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