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只是稍稍回想起了少女雁荷風曾說過的話, 曲紅绡立刻就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雍翠萬壽園、大仙長、多年以前心儀的仙子、始亂終棄……

這還有什麽不好聯想的?冷玉微藏在虎丘山上,正是因為雍翠萬壽園如今的掌門人丁漾多年前與她有過糾葛,而那少女雁荷風的負心情郎, 豈非正好就是丁漾?

而無論丁漾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他身邊現在有冷玉微, 又怎會無緣無故地抛下冷玉微,而與雁荷風夜半相會?

答案只有一個。

曲紅绡的靈根是火屬性,不過她一般懶得催用厲火決,只在毀屍滅跡時用過一次。

冷玉微也是火屬性靈根, 非是如此,曾經屬于鳳凰仙子丹鸾仙的法器勝水劍也絕不可能歸于她手。

因此曲紅绡的金丹可以換給冷玉微。

但除了同屬性的金丹之外, 還有另一種金丹也可以換, 那就是“無”屬性靈根所催生出的金丹。

無屬性的靈根,可類比O型血,那就是萬能血型, 給誰輸都可以。

雁荷風正是極少數的“無”屬性靈根。

雁荷風危矣!

曲紅绡沖天掠起,直追而去,一時之間, 全然已顧不上要蟄伏了。

傅顯緊随其後,掠出了雁家的府邸。

雁荷風天賦極佳,只是從未修行過正統仙門功法, 于行蹤隐藏之上不得其法,曲紅绡使出全力要找她, 哪有找不到的道理?只可惜……

只可惜,等找到的時候, 已晚了。

九曲朱欄之下, 一片碧荷接天。

九曲朱欄之上, 一襲白衣伫立。

這人的白衣乍看上去平平無奇,但當月華落在他的衣裳上時,卻隐隐有一種極優美、極講究的銀色紋樣在流動。

這人長身玉立、輕搖折扇,面目英俊而驕傲,天下再沒有比他更講究、更風雅的翩翩貴公子了。

前提是……沒看見他腳下扶着的那具少女屍身,以及他染血的指尖。

他的指尖正撷着什麽東西,像是一丸流轉的金丹,在月華之下,散溢着靜谧的光芒。

曲紅绡只看了一眼,面色就霎時間猙獰起來。

死去的人是雁荷風,這白衣人手上撷着的東西,是雁荷風的金丹。

那白衣人靜靜地站着,一眼都沒有看死去的雁荷風,只是盯着手中的金丹出身,曲紅绡的木屐重重地踩在了地上,白衣人只要不是個聾子,自然也發現了曲紅绡,但他卻冷傲的負着手,一眼都懶得瞧她。

曲紅绡道:“她不該有金丹。”

她說的是雁荷風。

少女雁荷風并沒有正式修道,不曾達到金丹境界,本不該結出金丹。

那白衣人淡淡答道:“有我丁氏天材地寶,要讓此女結丹并非難事。”

曲紅绡感覺自己柔軟的脖頸正在一點點地變得僵硬,火氣正在一點點上湧。

她冷冷道:“你是丁漾?你接觸雁荷風,難道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結出金丹?”

——像是為了鵝肝而去飼養肥鵝一般。

白衣人的唇角便勾出了一點譏诮的笑意,并不作答,反問道:“你是曲紅绡?”

他終于瞧了她一眼,眼中立刻浮出些許驚豔之色來。

但随即,他神色一斂,冷道:“不錯……果然與她生得相似,只是輕浮了些,頂着這張臉如此輕浮,實難讓你多活。”

曲紅绡厲聲狂笑,一點碧瑩瑩的毒光飛出,直沖丁漾眉心而去!鞭影之快,掃過他的眉梢——

“叮”的一聲,那惡毒的碧光,卻忽然靜止下來——

丁漾的食指與中指,已穩穩地撷住了毒鞭。

他冷冷地擡眸,一雙風流多情的眼睛裏,迸射出比刀鋒更雪亮、更殘酷的冷光!

他淡淡地道:“我聽說謝問舟死于你二人之手。”

“那麽,我也很想看看,你們究竟有什麽能耐。”

說着,他的二指收力,竟是把那九黝生鐵所鍛造的孔雀羽尖生生攫折!

曲紅绡厲嘯一聲,整個人已朝丁漾撲了過去!

在她飛揚的發絲之中,一點寒光突刺,利劍出鞘,直沖丁漾咽喉。

曲紅绡與傅顯曾聯手作戰數次,二人又是身心貼得最近的二人,自然早已磨出了些非常人所能及的默契,曲紅绡身形一動,傅顯那如豹般矯捷的身子也就動了起來,與曲紅绡一左一右,夾擊丁漾!

丁漾神色依然淡淡,他的護體真氣十分濃厚,故而才能無視孔雀羽所帶的劇毒伸手去攫,此刻他顯然并不慌張,并認為這二人之中,傅顯更難對付。

他伸手一晃,手中出現了一柄以靈犀角所制的簫,他以簫為劍,對上傅顯,另一只手仍攫住孔雀羽,一股靈力自孔雀羽尖上注入——原來他是要以渾厚靈力逼退曲紅绡。

誰知,曲紅绡竟直接松手,連武器都不要,五指曲起,似乎是要就這樣直接掏了丁漾的心。

她慣常用毒,故而短兵相接時無甚優勢,用長兵器的人近身是很不理智地行為——丁漾定然也這樣覺得,因此只覺得這女人是氣昏了頭,并不把她放在眼裏,她既然不要兵器,丁漾要孔雀羽又有何用?只見他扔了孔雀羽,五指并掌要護心拒敵——

曲紅绡居然在瞬間變招!

她一伸手拽走了丁漾腰間的玉佩,然後身子一扭,掠過了丁漾,把戰場完全讓給了傅顯。

丁漾登時色變!

無它,因為這玉佩乃是雍翠萬壽園入園之憑證。

天山劍宗有護山大陣,雍翠萬壽園自然也有。

天山劍宗有入陣玉牌,雍翠萬壽園自然也有。

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但丁漾這樣的貴公子,許是從沒想過修士之間的決一死戰,居然還帶搶東西的!

她故意做出怒極的模樣,讓丁漾認為她棄鞭近身的舉動不過是盛怒之下的非理智行為,因此未加多想,這入陣玉牌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要潛入雍翠萬壽園之內!她要現在就去殺玉微!

此女心狠手辣,又恨極了玉微,倘若抓到她,必定當即動手,絕不會有絲毫遲疑!

丁漾面色終于變了,然而他被傅顯牽制,曲紅绡一擊脫離,他沒法子把入陣玉牌奪回來!

這……妖女!

丁漾長嘯一聲,與傅顯鬥得愈發激烈起來,曲紅绡冷冷地望着這争鬥中的二人,一句話不說,轉頭就掠走了,朝着雍翠萬壽園地方向疾去。

丁漾心下大驚,一個分心,險些被傅顯捅個對穿,他對着傅顯怒目而視,卻見這蒼白而森冷的男人陰恻恻地一笑,一雙漆黑的瞳孔中滿是血性與兇性!

他盯着丁漾的眼神,冰冷、血腥、帶着毫不掩飾的屠戮意圖。

他的劍招兇狠、直白、并不好看——好看的招式通常會舍棄一些實用性,而最實用的招式往往不像是人在打架、而像是狼在撕咬。

修仙之士以陸地神仙自居,自持身份,自然追求飄逸招數,與此人的路子全然不同。

丁漾負着雙手,冷冷地瞧着傅顯。

他修為很高,于武道之上自然也頗為癡迷,這黑衣男子的招式酷烈詭異、變化多、靈力深厚,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對手,若放在平時,丁漾必然樂意于此人大戰八百回合。

但……

但卻不是此刻!

此刻他心焦得很!

那妖女拿了他的入陣玉牌,自可進入虎丘山,丁漾一雙銳眼,一眼就看出,那妖女于氣息隐蔽之上,別有自己的一套法門,若是她一路暢通無阻地尋到了玉微,那……

玉微危矣!

丁漾的臉色很是陰沉。

他不能和傅顯在此決一生死,因為他甚至無法判斷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但——他已在這黑衣人身上看出了一點奇異的問題,這問題或許可以令他們之間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于無形。

傅顯握着劍,冷冷道:“你不動手?”

丁漾道:“你我無冤無仇,我何故要動手?”

傅顯譏诮一笑,挑釁地道:“我要戮了你,這不算冤仇?”

丁漾:“…………”

丁漾忽然放聲大笑。

死到臨頭的人,做出什麽反應的都有,傅顯見慣了這種東西,面上一絲表情也無,只是悠然打量着丁漾,似乎在考慮自己等會兒怎麽下手最順。

這問題一般來說是不必考慮的,武者動手,很多時候都靠急智。

但這并不妨礙傅顯去想象一番丁漾凄慘的死狀。

……他現在看到和冷玉微有關的男人就煩。

丁漾大笑三聲,一雙多情目又忽然迸射出了惡毒的冷光,厲聲道:“你心裏愛那女人愛到了極點,因此我擋了她的路,你就要殺我,是也不是!”

傅顯:“哼。”

丁漾負着雙手,慢慢道:“雍翠萬壽園之中,有許多奇異的藥貼,這些藥貼乃是搜集各家珍寶而來,其中一味,名為‘天地陰陽大樂蠱’,足下可知?”

傅顯冷冷道:“我再等三招,你若不動手,我就要動手了!”

他當然是不耐煩于丁漾在此多費口舌的。

但丁漾不為所動,仍淡淡道:“中了此蠱之人,須得找求與自己陰陽合契之人共修,你可知道?”

他問了話,卻并不等傅顯回答,立刻便自己揭曉了謎底,譏諷道:“而倘若這陰陽合契之人當真以身為這中蠱之人解毒,他周身的經絡之上就會帶上一絲蠱氣,足下為何不凝目好好看看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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