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漆漆的牢獄之中, 曲紅绡軟綿綿地歪在傅顯的懷裏。

傅顯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又被劃出了數道滲血的血痕,這裏很黑, 只借着那如豆般的搖曳燈火,才能勉強看的見他身形的輪廓。

傅顯皮膚蒼白, 卻并不瘦弱,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肌肉流暢、好看,又充滿了精悍的力量, 他的腰自然是細的,但當他腰腹間的肌肉緊緊繃起, 一塊一塊地凸顯出來時, 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腰身是多麽的具有爆發力。

最起碼,曲紅绡是絕不會懷疑的。

她剛剛格外得激動,于是現在就只覺得格外疲憊, 她的眼睛哭得和桃兒一樣腫,還要傅顯去找冰玉給她敷眼睛。

他垂下頭來,一縷頭發就落在了她的脖頸側, 曲紅绡半阖着眼,看見傅顯薄薄的嘴唇與冷硬的下颌線。

他看上去還是很冷漠、很鐵石心腸。

平日裏他做事當然也是極其殘忍的,他殺冷玉微來給她取樂, 還要在這消遣中再去消遣、享受另一種快活,這當然也說明了他險惡的作風。

……除了險惡二字, 還真不知道要怎樣的去形容他。

但曲紅绡自己也是個很險惡的人。

她的阿顯挾持着她,強行帶她來到這地方, 他把她控制在牆角, 不許她挪開半步, 這恍惚之間讓曲紅绡産生了一種錯覺,她感覺自己是被囚禁在這裏的,她被囚禁在黑暗的岩漿與硝石之中,目不能視,唯有感官……感官是真實的。

她本就因為餘毒而面色緋紅,焦躁不已,感官被無限的放大,她甚至覺得衣料在皮膚上摩擦是疼痛的,镯子叮叮當當地響着,像是一種沉重的鐐铐在顯示自己的存在感,她發着抖,眼角通紅,呼吸着阿顯身上那種氣息。

阿顯的心眼很壞的。

他先開始很煩冷玉微會出口罵人,打擾他們的興致,于是封了她的口,到了後來,他又抽空揮了一下手,解開了那個訣,那時候冷玉微也早已因為快被放幹血而沒力氣說話了,唯有變得越來越微弱的呼吸,還有那些喃喃的詛咒之聲,只言片語地進了曲紅绡的耳朵,為她助興。

阿顯喘着說:“你高興麽?”

但曲紅绡也不說話,她只是長長地“嗯”了一聲,尾音轉了好幾個愉悅的調子。阿顯最受不了這個,于是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卻還控制得很好,一點兒都沒真的傷到她,但那種倒錯的、奇異的被控制感,還是讓曲紅绡的眼角紅得更加厲害。

然後呢?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後來她忽然像是醒過來了一樣,她用力地抱緊阿顯……她太久太久都沒有見過他了,她想他想得要命。

倘若見不到,她還兀自能壓抑這種思念,但她見到了之後,忽然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緊緊地抱着他,又哭又罵起來……她還罵他是不是沒吃飯,然後阿顯忽然就陰森森地笑起來,譏诮地問,你是不是沒捱夠?

曲紅绡就把什麽軟腳蝦、軟骨頭、沒吃飯全都亂七八糟地罵出去,她罵這些的時候根本連一點氣勢都沒有,可憐又痛苦、痙攣又抽痛,可她偏偏就要這樣去激他,激到最後,眼睛都給自己哭壞了。

所以傅顯此刻才用一只手摟她入懷,另一只手幫她敷眼睛啊。

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這世上最心狠的男人都拿她沒法子的,她只要鬧上一通,他的心就憐惜她憐惜得要死,滿心都在盤算怎麽把她長長久久地禁锢在自己身邊,哪裏還生的出半分要報複、要殺死她的念頭呢?

他只恨自己不争氣。

但既然已經不争氣了……那也實在沒有法子。

見面之前,他的心裏早已翻滾了無數聲質問,可那些怨毒而帶着血氣的質問,在看到她的那一個瞬間,如春雪般的消融,無聲無息,只剩下一灘柔軟的水。

他甚至已經打算什麽都不過問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會好、永遠都不會好,但他已經打算藏起來,只要藏起來,他就能假裝這些事從沒發生過。

只要她留下,只要她留在他身邊。

傅顯一直知道自己愛她,他的愛狂熱得要命,又偏執得要命,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從前不、現在也不。

他唯獨在意曲紅绡的看法。

所以他也……不敢再問,若她說,她從沒有喜歡過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虛與委蛇……那個時候他該怎麽辦?

過了好一會兒,他懷中的美人兒終于動了一下,環住了他的腰身,悶悶地說:“我們……出去好不好?”

傅顯嘶啞地說:“好。”

他順手抓過了自己的那件衣裳,将她細細地裹起來,饒是如此,她的那兩條修長的腿自然還是露出來的一晃一晃,他将她橫抱起來,慢慢地走出了這間可怖的牢房,又慢慢地、一級一級地往地面上走。

這是一條如此黑暗的甬道,陰冷至極,曲紅绡現下疲累,簡直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身上自然虛弱得很,這陰冷的石壁愈發讓她覺得阿顯的懷抱舒服了,她嘤咛了一聲,把自己縮得緊了一點。

傅顯也沒有說話。

他們安靜地走着,走出了這漆黑陰森的羅剎地獄,月光落在了曲紅绡的身上,像是一層薄薄的紗衣,這美豔女人的面上滿是緋紅的春情,像極了從蜂蜜與烈酒之中沐浴而來、專為了帶男人下地獄的妖精。

月光是多麽的內斂而羞澀啊!它為這個女人的臉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朦胧的光華,卻絲毫無法遮掩那種放|浪的、迷亂的美麗。

傅顯站定不動,目光如此長久地釘在她身上,像是在品嘗、欣賞她驚人的美貌,這真是奇怪,她與冷玉微……當真是十分相似的,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将她們二人錯認。

她……她的一颦一笑,都猶如鑽石般奪目,她向來是個不太遮掩自己的人,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愛一個人就去抱他、恨一個人就去殺他……

傅顯看了很久,目光之中幾乎都帶着貪戀與癡迷,他的紅绡忍不住要笑了,今日的笑容帶着散亂的媚氣,又好似什麽帶着暗示的勾引,她看着他,只說冷,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鑽。

傅顯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是他新找的住處。

他一向是不在乎住的,衣食住行,這些東西傅顯統統沒興趣,因此這幾年,他回魔界之後,依然住在鬼哭原中那個少時的木屋之中。

只是想到曲紅绡是愛好奢靡的……那也很簡單,他大半夜地去踢破了他一個魔修“朋友”的門,叫他帶着所有人都趕緊滾,然後住進了最大、最豪華的一間屋子裏。

這屋子的榻都是帶着蒸過的花果香的。

他帶着曲紅绡躺在了榻上,随手扯過錦被給她蓋上,她緊緊地依偎着他,半阖着眼睛,像是已要睡着了一般。傅顯的肌肉猶在興奮得抽動,無法放松下來,他盯了帳子盯了大半夜,終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好似也要小憩一會兒。

倒是曲紅绡,睡得不算很安穩。

她的頭枕在他的大臂上,他又側過身來,将她攏入他的懷抱之中,他的氣息太過美好,曲紅绡抱着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貝,又在夢中夢到了自己五年前那樣慌不擇路地逃跑……

愧疚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片片的割着她的心。

她當然是愧疚的……從前她也是愧疚的,但那時候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她不能、她不能待在阿顯身邊,她愛他,但她更愛自己的命。

但當他真的證明了自己絕不會變心,絕不會為了冷玉微殺死她之後,當那些關于性命的危機徹底褪去之後,愧疚就将她徹底地占據,她忍不住要想,這幾年他是怎樣過的啊……

她有些怔怔地去瞧傅顯的睡顏,他安靜極了,渾身的戾氣都已消散得無隐無蹤。

她看了許久、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喉嚨很是幹渴。

這當然也是正常的,她不知道流了多了眼淚和……

桌上放着一只茶壺,茶壺裏興許還剩些冷茶,曲紅绡不是矯情的人,此刻也不是很在乎這些,便想着自己去倒上一杯,潤潤喉。

阿顯睡熟了呢……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身子如活魚一般,想要從他懷裏溜出去——

正在這時,傅顯忽然驚醒!

他的動作比他的意識更快,只在瞬間,便已自身為牢,将她牢牢地縮在了榻上,他背肌收緊、五指緊緊扣着她的手腕,那雙漆黑而酷烈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眼眶血紅,冷聲道:“你要去哪裏?”

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忽然又變得兇狠起來,像是要刺透她的肌骨,又像是想要将她的血肉全部嚼吃下去,帶着露骨的兇性與恐吓。

他太不安了。

他太不安了,他太害怕曲紅绡再次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他可以假裝那些過往的傷口不存在,但絕不會允許……絕不會再允許她離開,她必須被牢牢地鎖在他身邊,離開一步都不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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