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天的日光(3)

我美美的睡了一覺,關于昨天晚上蘇的表現我心裏已經有數。雖然大塊頭只是個廚師但是他的直覺很靈敏。曾經我問過他這個問題,大塊頭明顯的很有點莫名其妙,然後給了我一個無可挑剔的回答:“也許是因為我很聰明。”

誰也不能說做一個出色的廚師是絕對不需要智商的。

蘇也很聰明,很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緒也很審時度勢,擅長顧全大局。對此我能說什麽呢?我再也不可能是一個總為別人着想的人。

誰都可以說我很自私,誰又在乎?

我站在“幫臨街”的前臺,微笑着等着Bony把煮好的面遞給我。她倒是滿足了我的需要,只是有點不情不願——這沒什麽,我捧着手裏的面,心裏洋洋得意。

Bony在我的身後說:“暴君!”——瞧,韓劇看多了,連人都不會罵了——多好。

侯爵夫人已經開始準備舞蹈的音樂,教室裏有細微的腳步聲,訓練開始了。

我走進我自己的小空間,把面放在桌上,對對面的人說:“瞧,侯爵夫人很好。”

蘇說:“為什麽不快點吃面呢?”

“來得及。”

“我是說,吃面的話你就不能說話了。”

女人在遇到情感問題時如果得不到傾訴這就是後果——活生生的例子。

“方便面的味道總是很誘人。”

我笑笑完全忽視說這句話的主人。

“有任務嗎,老板?”蘇問。

我覺得蘇這麽問很無聊,Adam每次露面都是因為有任務——這是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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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Adam拖了個長音。

這表明這次的主角可能是我們認識的——這可不是我喜歡的。

顯然蘇也意識到了,“是誰出問題了?”

“米佳。”

蘇沒有說話,我還在“嗞嗞”不倦的吃着面條。

“不出意料是吧。”Adam一定在模他的鼻子——他覺得尴尬的表示。

“我不想以‘我早說過’開頭,但事實上這确實是我現在唯一能說的。”

蘇說的沒錯。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把情況想的太過簡單。我——額——我沒意識到米佳的——心理狀況那麽糟。”

蘇嘆着氣,問:“她怎麽了?”

“她沒有去醫院接受那條腿。”

蘇一定在翻白眼,我已經吃完了。

“你找過她了嗎?”

“找過,事實上——”

“別再說‘事實上’了行嗎?”蘇有些暴躁。

我打賭,Adam一定向我這邊看了看。

“Christ找過,我和他一起去的。但是沒人,她家裏沒人。鄰居說已經很長時間沒看見過有人從她家走出來過。”

“你們應該報警!進去看看。”

“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我一掏出電話,裏面就有人大喊滾開。”

我沒忍住,裂開嘴笑了。

“Anne,看在老天的份上別這麽冷酷行嗎?”

我勉強忍住,然後随便揮揮手表示我知道了。

“現在你想讓我們怎麽辦?”

Adam猶豫了一下,“我不方便出面,至少是在現在。我曾那麽信任她但是她騙了我,我想讓神奇四俠出面。”

“采用激将法——嗯?”蘇表示出質疑——嚴重的質疑。

“Chris說對我很失望。我想先反省一下。”

“為什麽不是Chris出面,米佳畢竟是他同事。”我問。

“Chris這兩天都有手術,還是一個多米諾式的移植手術——意思是很多臺。”

我又笑了,“你在他面前保證過吧?”

“是——的。你怎麽知道的?”

我擺擺手,“你覺得自己有可能搞砸,你不想讓Chris覺得他一直在愛個笨蛋。”

沒有人說話——戳中了。

“好吧,的确是這樣。我是這麽想的,如果你們出師不利,我再出馬也許這樣能好點。”

我把決定權交給蘇。

“好吧,就這麽辦吧。”蘇說。

Adam似乎長出了一口氣,“Sue,你沒什麽事吧?”

“你覺得我有什麽事?”

我撇撇嘴,這就是問題——蘇變成了一個刺猬。

Adam一定看見我的這個動作,他放棄在這個話題上深入探讨。

“那麽回見,我等你們的消息。”

我猜下面的時間蘇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制定出一個方案。

果然,蘇說:“我不想讓Johnny和Stone和我們一起去。”

我很理解——女人和女人之間好溝通,我點頭。

“我們怎麽說?”蘇在問我而不是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我直言不諱。

“我想米佳一定是難以接受那條假腿。”

“但是她還需要,非常需要。”

“假如她還想站在手術臺上的話。”——這就是契機。

“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吧。”

我們只好先這樣。

米佳的家門是微微敞開的,但蘇還是敲了敲門。

“進來吧。”一個女聲回答道。

“不是米佳本人,”蘇小聲對我說,“會是誰?”

“只能是她媽。”

“你們是......”那個聲音問。

“我們從幫臨街來。”蘇回答。

“哦,我——額——我不知道你們會來——天啊——這裏有點亂,抱歉。”

“沒關系。您是米佳的媽媽?”

“是。我昨天才到,因為Peter不在家。”

不是不在家,而是離開了——情況有些糟。

“米佳在哪?”

“她在——Peter說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出來了。”

應該是從醫院回來以後——天啊!

“我能看看她嗎?”

“當然可以。但是——”她頓了頓“別期望她能下床。”

我和蘇走進米佳的卧室,蘇推開門時一股汗酸味撲面而來,越走進近越能聞到還有一股淡淡的黴味,米佳真的已經在床上呆了很長時間。

“嗨,米佳。”蘇說。

“你在床上呆了多長時間?”我忍不住問。

盡管蘇使勁捏着我的手,我仍然沒有收回這個問題的想法。

“幹嘛?這關你什麽事?”米佳的聲音很低沉聽上去還有些幹巴巴的。

“這究竟是為什麽?你不知道那條假腿已經等了你好幾天了嗎?”我咄咄逼人。

“那就讓那條腿見鬼去!”米佳有點憤怒。

“我們先不管哪條假腿好嗎。”蘇說,“米佳我理解你為什麽一直躺在床上——”

“理解?理解什麽?”

“我知道你現在很失望——”

“不,我只是沒辦法用一支腿保持平衡。”

蘇沒有再說話,我已經聽膩了。

“能給我一地方坐下嗎?”我問。

“你們想在這呆多久?想讓我在你們的身上看出我的慶幸嗎?”

“不!”我坐下來,“我們不是慈善家,對施舍也不感興趣。你需要的話,我們當然也可以破例。你需要嗎?”

“你們為什麽不離開這?!快離開!”這是崩潰的前奏。

但也是我想要的狀态。

“我們會走的,等我說完我想說的我們就走。你既然已經打算在床上呆一輩子了為什麽還在乎這點分享時間?”我等着米佳再說話。

米佳沒有說話。

“Anne——”

“別打斷我蘇,米佳現在已經打定主意了,你還想感動甚至感化她嗎?這沒用。”我直截了當。

“你和Peter分手了嗎?”我問。

“這與你無關。”

“那就是是的。你埋怨他在手術單上簽字,你恨他不能理解你的需要。你認為他自私!對嗎?”

米佳沒有說話——那就是默認。

“如果你是Peter呢?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麽辦?”

米佳哭着說:“我再也站不起來了,如果我想站着就得裝上那麽——那麽一個什麽鬼玩意,為什麽他,還有你們都認為我能接受那個東西呢?為什麽你們不按我的想法做?”

“因為你的腿會殺死你!因為你的腿已經決定離開你,就像你打算一直呆在床上一樣。你們都下定了決心!”

“你是個怪胎,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就是個怪胎!”

“我從來沒說我是個正常人,我說過嗎?”

“出去!”

“我說了我們會的。米佳,你可以怨恨Peter,你可以對我們歇斯底裏,你當然也可以在床上呆上一輩子。這管我們什麽事呢?我們可以關上門任你在這間屋子裏自生自滅,只要我們關上這扇門。這扇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你發臭腐朽的世界和外邊你呆過的那個世界。你并不想死,如果你想那樣的話你為什麽不在搶救的時候就幹脆閉上眼睛?你是應該慶幸,但不是因為我,也不是蘇,而是因為現在你只要裝上一條假腿就可以正常生活,回到以前你呆過的那個世界,這扇門也會回到你的控制之下。

你以前見過多少病人?有沒有像你一樣的?他們比你堅強,他們比你勇敢。而且比你聰明,他們懂得不能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囚禁自己。

那條腿是假的,沒有溫度和直覺,你甚至感覺不到它存在,你不喜歡它,沒人喜歡。但如果沒有它你就站不起來,你也不可能再回到手術臺上。想想吧,你要永遠告別那些冰冷的鉗子,小刀還有鑷子,你有什麽感覺?也許上帝只剝奪了你的一條腿,可是你想放棄的卻是你的生命和所有你生命中的光芒。

我衷心的祝願你能挺得住。因為不久之後你就會發瘋。我說完了,現在我們要走了,出去時我們會幫你把門關上。”

我站起來,打算和蘇走出去,米佳的媽媽就站在門外,我聽見了她小聲的綴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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