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天的日光(4)

當我和蘇站在米佳的房間外面時,蘇終于停止了對我的抱怨。為什麽要對我喋喋不休?電話裏也只不過說了米佳已經“廢寝忘食”一小段時間而已,這在我看來也許還是轉機,為什麽就一定是我上次說的話太容易讓人受傷?為什麽米佳現在一定“傷心欲絕”?

不過我不能說出來,現在的米佳有問題,蘇也有問題。我只能不斷地撇嘴。

米佳的媽媽看見我們似乎松了一口氣,“天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是她媽,你不知道該怎麽辦?——我這麽想着。

“我們去看看。”蘇說。

我猜米佳的媽媽一定頗具擔憂的看了我一眼——誰知道呢?

蘇推開米佳的的房門,還是那股味,卻是不一樣的安靜。

“米佳我們需要談談。”蘇說。

我知道情況一定很糟,否則蘇一定會先說“你今天看上去不是很好”或者“你今天看上去不錯”。

沒有回音。

“米佳也許我們——我是說Anne昨天說的話有點——”

“有點直白。”我補充完整,蘇用手狠狠的捏了我的屁股一下——為什麽要捏屁股?

“你想吃點什麽嗎?我們早上沒吃什麽,要挨到中午恐怕不可能。”

我輕哼了一下,蘇立刻又狠狠捏了我的屁股一下。

仍然沒有回音。

“我帶了一些面條和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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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舉起手上的袋子,食物的香味馬上竄進了我的鼻子,我使勁的抽抽——還別說我現在是有點餓了,雖然我早上吃了一碗粥和五個包子。

始終沒有米佳的聲音。

我試着捧起蘇手上的袋子,翻着來面的東西說:“炒飯給我,聞起來來真香。”

蘇終于忍無可忍,奪回袋子,“Anne,這不是給你吃的!”

我為什麽知道蘇已經忍無可忍了?這句話就是答案。

我聳聳肩,“她不吃啊,難道任由美食散發魅力?米佳是要呆在床上感受人生的,那是大哲學家的境界,我的思想境界暫時不想提升的那麽高。”

蘇呼吸聲很急促,這代表她很生氣。

“你們可以出去吃。”米佳的聲音還是那麽幹巴巴。

“不!為什麽?外面太幹淨,只有這裏不需要整齊。”我想着說。

我聽見有什麽東西“嘣”的一聲掉在地上,然後蘇的聲音帶着驚慌傳來。“米佳你要——你不能——”

有人猛地轉過我肩膀然後推着我向前,我的雙手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然後突然順着這股力量回身,用那個東西一擋,米佳驚叫了一聲,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天啊,米佳,你沒事吧,你怎麽樣?”蘇急切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米佳的媽媽也跑進來,“米佳,別動,我來幫你。”

最後是米佳的歇斯底裏的聲音:“別碰我!誰都別碰我!”

接下來是一陣寂靜。

“你們出去一下。”我說。

“你要幹嘛?”蘇警惕的問。

我繼續撇撇嘴,“我想吃了米佳。”

沒有人聽我的。

“我說你們都出去。”我重複了一邊。

仍然沒有人聽我的。

“今天是怎麽了?我說都出去!”我有點失去耐心。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蘇提醒我說:“她是病人。別忘了。”

我不耐煩的歪歪頭——誰不是病人?世界上就沒有絕對正常的人。

房間裏中終于只剩下了我和米佳。

“你想站起來嗎?”我問。

米佳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麽不出去?”

我裂開嘴無聲的笑了,我想一定是這個笑容太具有恐懼效應,米佳開始試圖自己站起來。

“你想讓我幫忙嗎?”

“你為什麽不一起出去?”

我反手關上門,并且鎖上門。蘇在外邊敲着門問:“怎麽了?為什麽要關上門?”

我懶得搭理她,“米佳你想站起來?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米佳似乎也被我的這種舉動弄糊塗了,或者她也感染到我的一種逼人的氣魄,她這回沒有問我問題,而是回答我:“不!”

我确定米佳沒有想要站起來的動作,于是我撫摸了一下我手上的東西——一根拐杖。“米佳再說一遍‘不’!”

米佳嘶吼道:“不!”

我舉起拐杖,狠狠的想那個聲音的來源砸去。米佳大吼,“你想幹嘛?”

門外的蘇和米佳的媽媽更加焦急,她們使勁砸着門,門鎖也不停地“咔咔”作響。

“有一點你說對了,我不是正常人,我有病而且我剛意識到我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不過我很高興在我死以前還有人能自動獻身。”

米佳被吓傻了,她風瘋狂的想要站起來,我再次舉起拐杖向他她的方向砸去。

“快報警!媽媽!快報警!她瘋了!”

“你知道報警也來不及了,你不是想要自生自滅嗎?我覺得那樣不好,太麻煩,你想快點進入下輩子,我可以幫你!”

我再次舉起拐杖,手起仗落。

“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你應該吃藥——”

“米佳老實說,你真應該接受那條腿,否則現在你也不必這麽怕我。你也許不知道,這些天有幾個需要做移植手術的孩子等着你去挽救他們,但是我跟他們說,別等米佳了,她就要死了。”

門外多了一個男人的聲音——Peter回來了——Stone和Johnny的效率還真高。

“瞧,多可惜,還有人愛你。不知道一會兒他們能不能接受你死了這個事實。”

突然,我的拐杖被什麽東西卡住,我砸不下去。

“夠了,Anne我累了。我能先吃點東西再挑戰你嗎?”

“哦——不行——我不想當你的拐杖。”

“我已經在考慮接受了——你說的對,我想過了,我很想回到手術臺上,”米佳頓頓,“你掻到了我的癢處。你真行!”

我慢慢放下拐杖,“你為什麽不早說?這個游戲很需要體力,你不知道嗎?還有,這個地方都快馊了!難道不能選個寬敞一點的地方嗎?我也可以讓你再洗個澡。”

米佳“呵呵”兩聲。

“這一點也不好笑,這間屋子有股馊味!”我真的是實話實說。

“嘭”門被撞開了,蘇的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要幹什麽?!”又問米佳:“你沒事吧?”

Peter喊:“你是個瘋子!瘋子!”

米佳的媽媽問米佳:“她打到哪裏了?”

米佳卻在笑。

我扔下拐杖,“只是個游戲,別緊張。”然後我離開了“案發現場”。

蘇想像往常一樣挽住我的手,可是我甩開了。

我現在的感覺非常不好——為什麽我愛的人都離我而去了?為什麽偏偏是我?

為什麽?

我沒有讓蘇上來做飯,我告訴她和米佳做游戲使我精疲力盡,我需要休息。蘇嘆着氣走了。我并不是故意要拿我的胃撒氣,而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也會哭。

有多長時間了?很久了吧,久的以為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複又重新回到眼前。我還是沒有辦法忘記我是孤獨的,徹底的孤獨的。

所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離我而去,就連一場美夢都不願意留給我。只有短短的一天之差,上帝就判處了我終身“□□”。

那時我究竟是為了什麽要不顧一切耽擱那一天?究竟為什麽要固執的認為他愛我會像我愛他一樣?

我恨他——是的——我恨他——用我所有剩下的時間全心全意的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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