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天的月光(9)

蘇在我家的竈臺上盡情發揮時,我正處于一種游離狀态。對于今天那個無賴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想記住但是卻怎麽也忘不了。我讨厭別人時不時的側寫我。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蘇說。

“你想說什麽?”

“就是心情不好。沒別的。”

我坐到餐桌旁。

“聽說你今天去看Glen了?”——疑問句。

“小魚說的?”——疑問句加肯定句。

“你怎麽知道?”——疑問句加肯定句。

“我是個心理學專家。”

“她怎麽樣?”

“這你要問Bella了。”

“Bella也去了?”蘇很驚訝。

“比知道小強是個高材生還驚訝?”

“我就知道。”

“知道什麽?”

“你的糟糕心情是因為見到B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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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聰明。”

“你究竟為什麽對Bella有意見?”

“今天你是第二個這麽問我的人。”

“那有誰?”

“無賴。”

“這只能說明你這種行為很令人費解。”

“那是你們都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種人的存在。等他們亮出尖利的獠牙那就晚了。”

“Bella只是個受到刺激和傷害的孩子。”

“天真是她們的外衣。”

“你對這種人有經驗?”這個問題有點跨越的太快。

“也許。”

“之前那個人是誰?”

“問這個幹嘛?”

“她一定傷害過你。”

“這種人不可能傷害到我。”

“跟你的過去有關?”

“我沒有過去!”

“瞧,這就是你的問題。回避問題。你知道為什麽我一定要你參加小組會?就為了這個,不是我好奇而是因為你現在恨所有的人。我想知道這個‘恨’從何而來。”

“我誰也不恨。只不過我不是大衆情人罷了。”

“總有一天,Anne,總有一天,你需要說出來,不是別人強迫你,而是你自己需要。你知道,這幾年我感受最深的就是生活需要輕裝上陣。”

“說到這個我也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的包袱裏打算裝進去Ethan嗎要知道他還挺沉的。”

蘇不再說話,我猜她現在看向我的眼神一定很惡毒。

我想了一整天,覺得如果去醫院看Glen也沒什麽,上次已經和Bella說好了,想必這次不會再遇見她。既然決定了就付諸于行動。

今天的電梯門口沒有了小魚,也沒有了大寧,我多少有點高興,省去應付他們的腦細胞我還可以做點別的。

我讓一個小護士把我送到病房。病房裏像上次那樣靜悄悄的,我問:“她在睡覺?”

“很快就醒了。”

我只好坐在傍邊等着Glen醒過來。

實話實說,我讨厭醫院,讨厭這裏的氣味;讨厭監控器的滴滴聲;讨厭等着病床上的人發出聲響;讨厭醫生們緊張有序的急救,讨厭所有可能會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就好像是現在我像個傻瓜一樣坐在病床旁,等着一個陌生人醒過來。

如果我等不到呢?

“Tiffany?”Glen用微弱的聲音吐出這個名字。

我僵直着脊背,“你想要什麽嗎?要水嗎?”

“不,不要。你能來真好。你是開始原諒我了嗎?”

“額——”Glen需要被原諒什麽?“我原諒你了。”

Glen 開始小聲的綴泣,我開始在腦海裏搜索另一個話題。

“你一定不記得了對吧?你小的時候就是一個沒有煩惱和怨恨的好孩子。你還給我帶來了巧克力。能再讓我抱抱你嗎,我的孩子?”

“小時候”?“再抱抱”?“巧克力”?

Glen 的手伸過來抓住我的,很涼,但這是一雙母親們獨有的手。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抓握,我的神經還沒有完全強悍到可以承受住一次母親的觸碰。我掙脫出來然後站起身。

為了掩蓋我的蠻橫和無情,我只好說話:“你喜歡吃巧克力?早知道我就帶點來了。”

Glen 沒有意識到我的抗拒,“抽屜裏還剩下一些,我們現在就可以解決它。”

我聽出來她的心情很好。我拉開抽屜摸出兩條巧克力,在手裏晃晃,“怎麽樣?全解決掉嗎?”

“我只要一小口好了,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口味。”

我遞給她其中一條,然後把另一條的包裝紙撕開——杏仁味的,很香。

“你愛吃這個,我記得。第一次你在全校同學面前表演以後,你就要我買了這個口味的巧克力。你是有天賦的,所有認識你的老師和同學都這麽評價你。我的Tiffany是有天賦的。坐在鋼琴旁,好像有道光打在你的身上,而你還是一樣的專注,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我的女兒Tiffany是個天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選在那個地方該多好,都是我的錯!”

我手裏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Glen說的話讓我震驚,她想說什麽?

“你選在什麽地方了?”我焦急的問。

可是Glen 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只反反複複的說着“這都是我的錯”。

“你到底選在什麽地方了?你到底做什麽了?Glen!”我喊出來,也驚動了門外的護士。

“請你現在出去!呼叫小魚,快點!請你出去!”

我被推搡着出了病房。

“Anne,你怎麽在這?”小魚問。

“Glen究竟幹什麽了?她選在什麽地方了?”我多少有點歇斯底裏。

“Anne你先回去,Glen今天恐怕很難再見什麽人了。”答非所問。

我站在病房門口,耳朵裏是病房門裏吵雜的聲音,漸漸的我有了一種可能性的猜測,但也只是猜測。

而這種可能存在的可能性讓我憤怒不已。

“Anne”Bella抓住我的手,“我本不想——”

“得了吧!你也是同謀對吧?你也知情對吧?!”我怒吼。

任憑Bella跟在我身後無休無止的說話,任憑我的理智逐漸流失,我鑽進車裏返回“幫臨街”。

人在憤怒時或者在不理智時會怎樣?其他的先不說,但就本身而言,就有許多的肢體不和諧。

比如我在下車的時候居然掉了一只鞋,比如我在這條走了很多年的小路上被絆了一跤,比如——算了還有很多。

我就這樣跌跌撞撞的走進“幫臨街”。

“Anne?你沒事吧?”——是蘇。

“Glen的女兒Tiffany究竟是怎麽沒的胳膊?”我把我的所有憤怒都投入到這句問話裏。

“幫臨街”裏一時間只剩呼吸聲。

答案被殘忍的印證了。

“你也知道,蘇!那個蠢材和無賴也知道!不對,這應該是他們一起導演的!你們——你們——”

魯迅先生說出離憤怒,我現在終于體驗到了,以至于完全無話可說。

“事情不想你想的那樣!”——一個心虛的解釋。

“我想的是什麽樣?”

蘇不說話了。

“你想知道我的恨從哪裏來?就從這一刻來!從背叛和設計,從殘忍和冷酷!他們我可以原諒,為什麽你也這樣!”

我的腦子在嗡嗡的響,我現在想回家。可我沒有能帶着剩餘的憤怒走出那扇大門,我被門上的玻璃“輕”了拍一下,然後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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