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翌日, 桃瑞絲照例起了個大早。
她對昆圖翁司綠晶石基本已經放棄了，所以決定再在這裏采購一番就離開。
外人說起格裏波亞，為首稱道的便是瑰麗的玫瑰花海和形形色色的魔法玩偶, 其次就是那座卓絕的游樂園。
但如果要往外帶些特産的話, 其實一些小工藝品也不錯。
看着地圖找到了一家大型的批發市場，桃瑞絲開始在裏淘起貨來。
望着琳琅滿目的貨架，她擡手撈起一只帆船，将船舵輕輕轉過幾圈後，那些白色的帆開始了有序的升降，婉轉的清脆鈴聲也從裏傳了出來。
傑米在她的手臂上停了下來, 專心致志地看着這個別致的八音盒。
“我也想要一個。”牠用腦袋蹭了蹭桃瑞絲的手臂，不熟練地撒着嬌，“我想要那個積木花的, 你幫我買！”
桃瑞絲猛地抖了一下手臂, 将傑米掀了下去, “你怎麽什麽都想要啊？”
她的視線在四周搜尋着，挑起了一些簡單便宜又好看的款式。
不遠處的阿爾似乎在一處停留的時間過于長了。
他手心捧着一個小小的花籃, 花籃中央是一個捧着玫瑰睡着的樹脂小人。
桃瑞絲走到了他的身邊，見他如此愛不釋手便随口問道，“很喜歡這個？”
他擡起臉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反而說道，“這個和小桃有點像。”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蹭了蹭樹脂小人微卷的紅色短發。
桃瑞絲看着這個閉着眼睛睡覺的小人，抿了抿唇, “照你這麽說的話, 所有紅色短發的人應該都長得很像。”
Advertisement
像是被她說的話逗樂了, 阿爾悶笑了幾聲，含着水光的眼眸瑩亮潤澤。
“就是和你很像。”他堅持說道。
桃瑞絲問他要不要買下來時，他卻捏着樹脂擺件陷入了猶豫，“可是我沒有錢買......”
“我幫你買啊。”桃瑞絲脫口而出道。
然而她的爽快卻沒有讓阿爾能堅定地買下這個擺件，反而是把它放回了原處。
“可是小桃不喜歡花冤枉錢。”阿爾溫柔地凝視着它，下定決心般扭過了頭看向桃瑞絲，懂事地說道，“還是省下這個錢買別的有用的東西吧。”
雖然他說的一番話都很有道理，但桃瑞絲還是哭笑不得地将他喜歡的那個擺件拿了下來。
“你喜歡的話，我就不是花冤枉錢啊。”将那個擺件鄭重地塞到阿爾手裏，桃瑞絲認真地說道，“你是很想我買下這個的吧？直說就好了啊，不需要那麽懂事地說不要。”
真別說，他剛剛用那種語氣說那種話，聽起來怪茶的。
阿爾捧着那個擺件，臉上是有些沒回過神來的怔愣，聽懂了桃瑞絲的話，他才微紅着臉頰輕輕“嗯”了一聲。
被晾在一邊的傑米不樂意了，牠氣鼓鼓地挺起了胸脯，像個随時會炸掉的氣球。
“怎麽回事呀！”牠怒目圓睜，不滿地争取自己的權益，“怎麽他就可以買，我不能買呀！”
阿爾那個還更貴呢！
桃瑞絲輕飄飄地觑了牠一眼，“他跟了我多久，你跟了我多久？而且他獵了那麽多魔獸給我，你呢？”
你拿什麽和人家比？
傑米鼓起的磅礴氣勢瞬間幹癟了下去。
牠一雙水亮的豆豆眼在兩人身上打着轉，受傷地吸了一下鼻子，泫然欲泣道，“但是人家好想要那個啊！”
桃瑞絲被牠刻意裝嗲的聲線雷得不輕，搓着手臂疲憊地說道，“知道了，給你買。”
于是傑米大獲全勝般叼着牠看中的那個八音盒放進了桃瑞絲的購物籃裏。
除去這個小插曲，之後的購物之旅都很愉快，甚至砍價也還算順利，雖然沒真正砍下多少金幣，但是也得了不少的添頭，不虧。
出了批發市場後傑米就一直捧着那個八音盒，走在地上，專心聽着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你當心點，才買的呢，別摔壞了。”桃瑞絲不放心地叮囑。
“才不會摔壞呢。”說道這裏，牠将八音盒抱得更緊，“我抱得可小心......”
“砰——”
話音未落，傑米整只鳥便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掀翻到了地上，牠精心護着的八音盒自然也掉到了地上。
連忙爬起來将八音盒撿起來，随後傑米才有餘心朝着那跑得都沒影的罪魁禍首破口大罵，“大街上跑這麽快做什麽？！後面有亡靈在追嗎？！”
“真沒有公德心！”牠罵罵咧咧地将八音盒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在發現外觀上沒什麽損傷後稍微松了口氣。
但當牠旋轉着其中一個圓盤狀的花朵時，八音盒原本清脆的鈴聲并沒有如期而至。
傑米一怔，又不甘心地輕拍了拍八音盒的底端......還是沒有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顯而易見的，它壞了。
“嗚嗚......”
在确認了才到手的玩具已經壞掉了的事實以後，傑米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些出乎意外的，牠沒有放聲大哭，大吵大鬧，反而是抱着那個八音盒小聲地抽抽搭搭，浸滿了淚水的黑色豆豆眼望着俯視牠的兩人，像個在幼稚園被欺負了回家委委屈屈告狀的小孩兒。
“壞掉了。”牠哽咽道。
桃瑞絲揉揉額角，嘴上毫不客氣地說道，“都說了讓你小心一點了。”
傑米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很小心的。”
“那好吧。”桃瑞絲無奈地彎下腰，将牠懷裏的八音盒抽了出來，“我試着幫你修一下吧。”
雖然她只蹭了那麽幾節機械課，但這種小東西修起來應該不是很複雜吧？
“你真的能修好嗎？”傑米投以期待的目光，從地上爬了起來。
桃瑞絲将八音盒放到了自己包裏，“試試吧，我修不好也可以找別人幫忙修一下。”
傑米勉強算是被安慰好了，撲閃着肥嘟嘟的翅膀站在她的肩上親昵地蹭了蹭桃瑞絲的臉頰，“謝謝。”
暫且原諒你和那只水母排擠我的事了。
這次的采購幾乎花去了桃瑞絲在春神祭賺到的所有金幣，購物時，她自然也會憂心這些采購的貨物以後會不會賣不出去。
不過想到以後要去的地方還挺多的，所以她還是很快将心放回了肚子裏。
慢慢賣，總能賣完的，更何況她采購的也不是很多嘛。
懷揣着這樣的念想，桃瑞絲把預算花了個幹幹淨淨。
最後要回旅館的時候，她還在對面的甜品店買了些杏仁脆餅。
“你怎麽突然花這麽多錢？”傑米看起來像是被她突然的大手大腳吓到了。
桃瑞絲咬着香噴噴的杏仁脆餅，斜睨了牠一眼，“我那是在進貨，又不是亂花錢，以後還能賺回來的。”
談話間，他們慢悠悠地走出了甜品店，彼時，對面旅館的門口正晃悠着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啊。”阿爾發出了一聲毫無意義的音節，顯然是記起了門口的那只玩偶。
“是之前在大門口給我們撒花瓣，歡迎我們的那個。”
不用他特意提醒，桃瑞絲也記得這家夥。
在白天充足的光照下，猴子玩偶那張笑嘻嘻的臉看起來倒顯得有幾分可愛了。
“來蹲人的麽？”桃瑞絲盡量不帶任何看熱鬧的語氣說道。
阿爾沉吟片刻，看着對方緊緊追随過來的視線，得出結論，“可能我們就是他要蹲守的人。”
果然，下一刻，那只猴子就熱情地跳了起來朝他們招手。
于是桃瑞絲開始回憶他們是不是和這只猴子還有另外的邂逅，不然的話要怎麽解釋那家夥的熱情呢？
“我們和他很熟嗎？”傑米也不禁發出疑問，并且懷疑是他們自作多情，開始将頭顱轉向四周，搜尋着那家夥可能會打招呼的對象。
不過很可惜這一方地界之中，暫時只有他們二人一鳥。
在幾人沉思之間，猴子玩偶已經移動到了他們身前。
他一手報于胸前，彎下腰朝幾人禮貌地行禮，“日安，閣下。”
與一臉懵的阿爾對視一眼，桃瑞絲三兩口就解決掉手中的杏仁脆餅，拍拍手中的碎屑，她開門見山道，“有什麽事，你說吧。”
這種陌生人突如其來的關心一向值得提防。
玩偶漆黑的紐扣眼睛對上桃瑞絲平靜的綠眸，不再說一些累贅的場面話。
“我想請女巫閣下幫個忙。”他說。
桃瑞絲暫且沒有追問他為什麽會找上自己，反而是嘴上說道，“我可不是什麽忙都幫的。”
心裏卻想着：膽子真大，居然找她這麽個才疏學淺還沒畢業的見習女巫幫忙。
“而且，你準備好足夠的酬金了嗎？我最讨厭有人白嫖我的勞動力了。”她又一本正經地繼續補充。
“有的。”對方漆黑的眼珠折射出點點的日光，“我可以給你一塊昆圖翁司綠晶石。”
桃瑞絲一愣。
随後，她重新看向玩偶的目光就多了些慎重的打量，“你怎麽知道的？”
自進入到這個國家，她就只有在那個血族開的小酒館透露過自己的目的了，是從那裏傳出去的？
果然，玩偶嘴中的下一句便印證了她的猜想。
“是薩克告訴我的，他說有一名女巫想得到昆圖翁司綠晶石，所以我特意找來了。”他履帶狀的雙足轉變了一個方向開始滾動，繼而駐足回首，“如果您對這個委托感興趣的話，可否能給我一點時間，聽聽我的訴求呢？”
桃瑞絲有些猶豫，按照一般的劇情來說，這樣天降的餡餅通常伴随着陷阱。
海鹽味冰冷的氣息貼近，阿爾走到她身前，歪了歪頭，原本散在肩頭的長發也随着動作緩緩墜落胸前。
“不跟着一起去嗎？”他疑惑地出聲。
桃瑞絲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維持平和的心境和他解釋，“你要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萬一這家夥引誘我們過去是為了把我們殺掉呢？不能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啊。”
阿爾弗萊恩，你可長點心吧！
聽到這話，玩偶急忙湊了過來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想殺掉你們，只是為了請女巫小姐幫我解除一個魔法而已。”
“不，你的事情先放在一邊。”桃瑞絲擡起雙手搭在了阿爾的肩上，銳利的雙眼緊盯對方透着迷茫的眸，苦口婆心地告誡道，“以後不能随便跟着陌生人走知道嗎？很危險的！”
說到最後，她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你太容易被騙了，防詐意識，太薄弱了！”
阿爾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那我以後只聽你的。”
說完，他又對桃瑞絲露出了招牌的傻乎乎毫無戒心的笑。
桃瑞絲：......不，我覺得你還是沒懂。
看來這家夥的成長之路，還有很長，很長。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桃瑞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玩偶身上，雙手環臂抱于胸前，擺出自己最嚴肅的表情以便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成熟可靠，“你想讓我幫你解除什麽樣的魔咒呢？”
也沒感覺到他身上有什麽特殊的魔法波動啊......是她太不敏感了？
“不是我被施了魔咒，是我的朋友。”玩偶仰着頭看她，格外的禮貌和誠懇，“她之前不小心冒犯了一位女巫，被施下了迅速衰老的咒法，所以我同樣想要請一位女巫幫她解除那個咒法。”
“如果您能順利解除魔咒，我願意為您獻出我胸腔內最大的那顆昆圖翁司綠晶石。”他擡手按住了自己被橘紅色絨毛覆蓋的胸口。
桃瑞絲眉心緊皺，“你的意思是......你的體內不止一顆昆圖翁司綠晶石？”
她從薇拉那裏得到的一些瑣碎的訊息中，都指明這些大街上的普通玩偶體內只有一顆綠晶石，所以一旦被奪走，綠晶石原來的宿體玩偶就會立刻失去生命跡象，變成死物。
“是的，我是格裏波亞制作出的第一批魔法玩偶，所以體內被安置了兩顆綠晶石。”
第一批玩偶的制作工藝相對來說并不成熟，所以為了能給這些玩偶輸送足夠的能量，那些鍛造師給第一批玩偶體內置放了兩顆綠晶石以維持他們穩定的日常活動。
桃瑞絲還想繼續問些什麽，玩偶卻又轉過了身，“我們可以邊走邊說嗎？莉娜最近的情況不太好，我想讓您早點幫她查看一下。”
于是桃瑞絲只好按捺住心中好奇，跟上了他的腳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在前往他那位中了魔咒的朋友家的路上，桃瑞絲終于知道了這只玩偶的名字——皮爾斯。
“說實話，我只是個還沒正式從學校畢業的見習女巫，你來找我幫忙并不是個高明的決定。”桃瑞絲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在阿爾和傑米面前吹吹牛就算了，這種關鍵時刻她其實并不想浪費對方寶貴的時間，“你們更應該去魔法師協會發布一個委托，找到一個職業女巫才對。”
“我知道的。”皮爾斯移動的速度很快，要不是桃瑞絲騎着魔法掃帚，還真不一定能跟上他的步伐，“但是那裏的女巫們，需要的是金幣，或者一些用得上的魔法材料。”
“這些我和莉娜都給不起。”皮爾斯誠實地說道，“只有你想要的昆圖翁司綠晶石是我能給的。”
桃瑞絲皺了皺鼻子，“好吧。”
穿過一條條熙來攘往的繁華街道，繞過一棟棟高聳入雲的高樓，皮爾斯最終拐進了一處較為僻靜的小巷，在一幢爬滿了白玫瑰低矮的房子前停住了腳步。
他敲了兩下門，朝裏大聲喊出了自己的身份，随後開始了靜靜的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從裏把門打開。
首先映入桃瑞絲眼簾的便是一頭幹枯的銀發，像是亂糟糟的雜草被束在了一起，其下蒼老的面容寫滿了愁苦。
或許是沒想到門外居然有那麽多人，在面容暴露在幾人眼前時她的第一反應便是驚懼與羞恥，忙用雙手掩住了那張臉。
看着那白皙光滑，與爬滿了皺紋的臉蛋格外不匹配的雙手，桃瑞絲眉心一跳。
“別害怕莉娜，這是我找來幫你解除魔咒的女巫。”皮爾斯上前解釋着，将莉娜覆在臉上的雙手輕輕拿下。
聽到皮爾斯的話，莉娜輕顫的手順從的被他拿開，然而看向對面兩人年輕活力的臉龐，她勉強揚起的笑容還是充滿了苦澀。
“剛才真是太失禮了。”她提起裙擺行完禮後不好意思地說道，“請進來喝杯熱茶吧。”
桃瑞絲跟着他們進了屋，發現莉娜的動作果然是像将行就木的老人一般，遲緩而僵硬。
不過這也太僵硬了......
看着動作一頓一頓的莉娜，桃瑞絲覺得自己像是在看一些無聊的木偶戲。
在藤椅坐下，桃瑞絲掃了一眼面前可口的點心和熱茶，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阿爾，“你先吃。”
阿爾回以困惑的眼神。
不露痕跡地掃了正交談着暫時沒注意這邊的皮爾斯和莉娜，桃瑞絲附在阿爾耳邊小聲地說道，“你嘗嘗有沒有毒什麽的。”
湊過來一起聽的傑米震驚且恐懼地看向了桃瑞絲，整張臉似乎都寫着“你怎麽能這麽狠心”“不愧是邪惡的女巫”等等等等。
更令牠震驚的是阿爾居然真的吃下了點心和熱茶，同樣貼到桃瑞絲的耳邊，用氣聲慢慢說道，“可以吃的。”
兩個人做客搞得像是做賊一樣。
鼻尖萦繞着阿爾呼出的屬于點心甜蜜的氣息，桃瑞絲不由得有些走神。
這些點心估計會很甜，她突然想。
然而等正式将點心放進嘴裏，她發現這些點心其實又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甜。
奇奇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