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感覺我的日常是不是有點平靜過分了？”
在飛行的過程中, 桃瑞絲突然說道，“聽我的那些前輩們說，她們出門歷險可是随時随地都會遇到危險, 心髒每時每刻處于炸裂狀态诶。”
相比之下, 她這一天天的是不是無聊過頭了？放進小說裏，都不會有人看的吧？
“我現在開始種田還來得及麽？”
傑米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這和種田有什麽關系？”
話題跳躍的是不是有點太快了啊？
正好空中開始堵魔法掃帚了，桃瑞絲一邊伸長脖子粗略估計了一下前面排了多少女巫，一邊敷衍地向牠解釋，“沒什麽關系, 只是給我無聊至極的生活增添一點種植的樂趣而已。”
等了一會兒，停滞的空中交通線又開始了有序的流動，桃瑞絲循着記憶中莉娜的住所飛行着一路暢通無阻。
落到地面, 桃瑞絲又對傑米說, “你能不能變成獅鹫啊？很多時候真的不是很想騎掃帚。”
畢竟掃帚騎起來根本沒什麽舒适度可言。
“你以為我為什麽一直只變成小型魔獸啊？”傑米發出一聲陰陽怪氣的怪叫, “你以為我不變成大型魔獸是因為我不想嗎？”
桃瑞絲：“......我懂了。”
敲開莉娜家的門，被對方驚喜地迎了進去, 桃瑞絲坐下後粗略地在房子裏掃了一眼，“皮爾斯不在嗎？”
話音才落，回應她的又是一陣沉悶的敲門聲。
“應該是皮爾斯來了。”放下茶壺，莉娜又急忙去開門。
見她走了, 阿爾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嚴肅看向桃瑞絲，“可以喝，沒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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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桃瑞絲微微颔首, 慢條斯理地開始喝茶。
将他們的互動全看在眼裏, 傑米幽幽地嘆了口氣, 搖頭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滄桑。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牠一個食物鏈最底層有什麽好說的呢？
半晌後，莉娜氣沖沖地回來了。
桃瑞絲有些詫異，明明剛才去開門的時候看起來還是喜氣洋洋的。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她生氣的緣由，因為皮爾斯是一身破破爛爛的進來的。
看着他原本體面的外衣都被割破，臉部的棉絮也跑了不少出來，桃瑞絲弱弱地問，“你被人打了？”
看起來有點慘。
“不是。”皮爾斯搖了搖頭，在被莉娜又瞪了一眼後，沮喪地低下了頭，“是和一些小孩子玩。”
聽他這麽一說，莉娜反而更生氣了，只是顧忌着有客人在，才沒有發脾氣。
“他們就是仗着我現在行動不方便，教訓不了他們所以才又來欺負你的。”她刻意壓低的聲音含着無法被壓抑的怒氣。
又？
雖然現在可能不是八卦的時候，但是桃瑞絲實在是好奇死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在意，莉娜深吸了一口氣，情緒被控制在了不會讓人感到不适的範圍。
“島上很多幼崽都很煩人的。”她嘆了口氣，憤怒之餘更多的是無奈，“特別是有些小團體很喜歡欺負皮爾斯這樣的初代玩偶。”
初代玩偶，對于格裏波亞的居民來說是很陳舊古老，同時醜陋的工具。
第一代工匠對于玩偶的外貌并不在意，再加上那個時代的審美并不受當代人的喜好，所以在格裏波亞，初代玩偶的地位一直都很尴尬，并不像後來的那些樣貌讨喜，更加靈活的玩偶受人喜歡。
小孩子的思想更加純粹，惡意也同樣，有不少孩子會将這些惡意施加在無辜的玩偶身上。
“不能打回去嗎？”看着委屈巴巴将棉花塞進身體的皮爾斯，傑米心有戚戚然地用翅膀尖碰了一下他面部被撕開的布頭，“痛嗎？”
皮爾斯搖搖頭，“不痛，而且，我也不能反抗。”
他們這些玩偶被制造出來以後，接收到的第一條指令就是不能攻擊人類，哪怕軀體遭到了人類的破壞，他們也只能躲避，不能用武力反抗。
莉娜痛心地摸着皮爾斯後腦勺上的補丁，“等我的身體恢複正常了，就幫你縫好。”
她第一次與皮爾斯相遇，見到的就是他被那群孩子欺負後，自己孤零零地從地上撿起身體裏棉絮的畫面。
那時她才開始在裁縫店打工，剛好學習到了一些做衣服的基礎，因此見到皮爾斯後，莉娜對他生出恻隐之情的同時，也有着想練習一下自己縫補技術的心思。
“請讓我幫你縫補一下吧，這位樂師先生？”看到他随身拿着樂器，莉娜一開始便這樣稱呼他。
皮爾斯有些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類這樣稱呼，平時聽到更多的也是“醜八怪”“老古董”一類比較帶有惡意的稱謂。
他實在是難以拒絕這樣一個禮貌又善良的人類的請求。
于是後面莉娜就掏出了随身帶着的針線包，将皮爾斯破破爛爛的身體縫好了。
雖然那些補丁讓他的外表更不好看了，但因為針腳密實，他整只玩偶都結實了一些，沒那麽容易破了。等他們熟起來以後，莉娜更是用一層更加厚實的布料，重新給皮爾斯縫上了一層“皮”。
聽完他們這段過往，桃瑞絲不禁有些唏噓，“魔法玩偶真是最底層的社畜了啊。”
同樣的，她也開始能理解皮爾斯為什麽願意用一顆昆圖翁司綠晶石換來莉娜的健康了。
将茶杯輕輕放下，桃瑞絲打開了自己的背包，言簡意赅道，“我們開始吧。”
對面的莉娜欣喜地站了起來，強行壓下些許的無措，輕聲問道，“我該做些什麽呢？”
桃瑞絲遞給她一管藥劑，“先把這個喝了吧。”
藥劑瓶中是濃綠而粘稠的液體，掀開軟木塞以後，一股不太美妙的氣味緩慢的在房間內彌漫開來。
“雖然不太好聞，但是藥劑裏我加了一些蜂蜜，喝起來應該還算适口。”
她說完，就在房間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只海螺，一罐海鹽，一扇鏡子還有零零碎碎的幾顆青金石。
将這些東西擺成一圈，她又取出一支鵝毛筆快速地畫上了一個簡單的六芒星和外圈雙月的符文，在最中央添上了一圈長咒，随後把先前繪制的魔法卷軸放在了長咒之上。
提示着莉娜踩在了卷軸之上，随着桃瑞絲阖上雙眼開始低吟晦澀的魔咒，她手中的水晶球也倏的飄至上空，散下的淡金色光芒将魔法杖中的人類女孩兒籠罩。
壁櫥旁的時鐘滴滴答答，在最長的那根指針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以後，房間中的光芒終于黯淡了下來。
陣法中央少女飄起的長發在緩慢落下的過程中由枯燥的銀白變成了油亮的黑色，最後落下時，貼上的脊骨也由佝偻變為了筆挺。
似有所感，莉娜拎起了自己的黑發，瞳孔微縮。
她又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臉，很奇怪的是，她依然感受不出來手下的肌膚是否光滑。
好在皮爾斯很快就給她遞上了一柄小鏡子，而鏡中，倒映的則是她光滑且紅潤的年輕臉龐。
“我終于——”她的語調由于過于激動而顯出了幾分哭腔，哪怕硬生生壓抑住了，但眼眶中一瞬間湧起的淚花還是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她的心情。
這段時間的恐懼和擔憂終于在此刻被擊散潰逃。
“真好......”莉娜囫囵地擦了擦眼睛，溫柔注視着鏡中的少女。
哪怕是她以前不怎麽喜歡的小雀斑，在現在的她看來都變得無比可愛了。
“你當時可能是被遷怒了吧。”
上次見過莉娜回去的路上，桃瑞絲就有這樣的想法了。
“一般的女巫在契約了使魔以後是可以共享使魔的生命的，維持年輕的容顏實在是一件輕而易舉且微不足道的事情。”她收拾着東西，敘述自己的猜想，“那家夥估計是衰老魔法真正的受害者吧，所以她才接受不了驟然變老的自己，對年齡的話題也變得敏感和偏激。”
而且就她給莉娜施下的兩個低等魔法看來，她自己顯然是無法解除高等的衰老魔法的。
“這樣啊......”真實的原因莉娜無法得知，對她而言，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就已經是萬幸了。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放下鏡子跑進了自己的卧室，再出來時，她的手裏捧着滿滿當當的金幣和銀幣。
只不過其中是銀幣占了大頭，金幣只有寥寥幾個而已。
“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莉娜棕色的眼睛浮動着清澈的水光，将手中的錢幣送至桃瑞絲身前。
桃瑞絲在她即将說出口時截斷了她的感激之詞，“酬金的話，皮爾斯會給我的。”
她低頭看向皮爾斯，确認道，“對吧？”
“是的。”皮爾斯微微颔首，随即推着莉娜的背把她推回房間，“把你的那點銀幣收好吧，給女巫小姐的酬金我會負責的。”
“可是......”莉娜茫然地眨了眨眼。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皮爾斯的財政狀況就已經這麽好了？
皮爾斯沒有多餘的解釋，反而轉移了話題，“你幫我縫一下身體吧。”
他有點不好意思拖着這副破破爛爛的軀體出門，畢竟他本質上是一位體面的（自認為）紳士。
漆黑的紐扣眼專注地看着莉娜，後者很快舉起雙手繳械投降，“好吧，如你所願。”
在莉娜的家裏喝完了一整壺茶，混了個水飽的桃瑞絲一行人終于等到了換了個新皮膚的皮爾斯。
“我們走吧！”
皮爾斯扯了扯身上嶄新的馬甲，語氣興奮得完全聽不出他是要去剜出自己的一顆“心髒”。
桃瑞絲起身，和莉娜小姐揮了揮手，“那再見了，莉娜小姐。”
不過以後應該也見不着了，桃瑞絲心想：畢竟在得到綠晶石以後他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屋外的天陰沉沉的，這讓阿爾感到不妙。
“是不是要下雨了？”他憂心忡忡地說道。
桃瑞絲仰起頭看了看天空，納罕道，“不應該啊，昨天占蔔的結果是一整個晴天啊。”
她就只能預測天氣了，該不會這都能算錯吧？
好在這天色雖然看着随時都會下雨的樣子，但一路走來，一滴雨都沒能降落。
皮爾斯在前面帶路，最後停在了一幢低矮肅穆的建築面前。
“這裏是斯科特大師的工作室。”他解釋着，扯了一下大門旁夜枭裝飾物的爪子，下一秒，一陣清脆的門鈴悠遠蕩開。
開門的是一個紅胡子矮人，他小而精亮的眼睛從門外的一行人飛快掠過，在确認了皮爾斯的身份後将他們迎了進去。
甫一進屋，桃瑞絲便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熱浪侵襲而來，活像是在火山口出徘徊。
“哦，天吶。”
她扯了一下衣領，額頭上很快沁出了一層薄汗，身側的阿爾好似完全不受房間內溫度的影響，尚有餘心用手掌給她吹吹風。
粗略地掃了這個房間一眼，桃瑞絲的視線在正中央那一張巨大的工作臺停留了片刻，上面的器械零件亂中有序地堆放着，再往右看，則是四分之一個房間大小的機械手臂，下面滾動的履帶上此時空無一物;房間最裏側是一個魔法熔爐，不斷有機械手臂把什麽東西扔進熔爐，又把什麽東西從裏撈出來。
不一會兒，又有一位黑胡子的矮人抽着旱煙走進了這個房間，把半身高的工具箱放在了工作臺，他取下了嘴裏的旱煙，看向皮爾斯确認道，“就是你要取出昆圖翁司綠晶石？”
在得到了肯定答複後，他也不再多言，從工作臺抓起一雙手套戴上，“那就開始吧。”
桃瑞絲和阿爾很拘謹地縮在房間角落裏的矮凳上，耳邊熔爐中燃燒的霹靂吧啦聲很快被更激烈的鋸齒割裂震動聲取代。
巨大的機械手臂盡頭的手掌在瞬間轉換為了圓鋸，在矮人大師将皮爾斯外部的棉花和布料扒開後，圓鋸毫不留情地揮向皮爾斯的後背，将鋼制的皮隔開。
“天吶，這麽粗暴的嗎？”傑米瑟縮着搓了搓自己的翅膀，往桃瑞絲那邊靠了靠。
紅胡子的矮人給他們倒了幾杯熱可可，自己喝起了烈酒，“初代玩偶的背部沒有設置能源倉的門，所以只能這樣切開了。”
他倏的打了個酒嗝，搖晃了幾下空了的酒瓶，把它扔到了一邊，不滿地咕哝，“又喝完了......”
還沒盡興，他從空間戒指裏又掏出一瓶酒慢悠悠喝了起來。
桃瑞絲對他這樣醉醺醺的狀态有點不太放心，“你這樣等會兒還能工作嗎？”
看東西都有重影了吧？
“沒事兒。”紅胡子矮人豪邁地一揮手，無所畏懼地說道，“我是老板。”
是老板，所以可以不用工作。
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桃瑞絲不出意外地又開始酸了。
鋪天蓋地的檸檬即将把她吞沒。
她狠狠嘆了口氣，轉頭對着阿爾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以後絕對要當老板！”
就要當最自由的老板！絕對不要給人打工！
“哦！”阿爾握緊雙拳，臉上是不明覺厲的憧憬，“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傑米用看白癡的眼神在他倆身上一掃而過，聰明的選擇了不在這種時候潑他們的冷水。
畢竟白癡生起氣來也是很可怕的呢。
作為全隊唯一的智商擔當，傑米甩了甩脖頸的浮毛，時刻将“沉默是金”的人生信條謹記于心。
并沒有等待多久，工作臺上躺倒的皮爾斯很快又站了起來。
雖然身體裏少了一顆能量傳導石，但他的一舉一動間看着和之前并沒有什麽不同。
“不，還是有變化的。”
在聽桃瑞絲這麽說了以後，皮爾斯摸着身側小巧的樂器，“我好像沒那麽喜歡奏樂了。”
他被創造出來指定的職業就是樂師，除去規定的那點法定休息時間，他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要去哪裏奏樂，今天又要表演些什麽曲子。
但在取出了一顆綠晶石以後，他對于自己的職業活動就沒那麽熱衷了。
“原來如此。”桃瑞絲接過他遞來的巴掌大的綠晶石，一本正經地點頭，“難怪感覺你底層社畜的氣息削弱了一些。”
她說着便低頭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寶石，溫熱瑩潤的觸感，雖然表面看着坑坑窪窪的，摸着卻覺得很光滑。
“我離畢業又近了一步。”這樣說着，她鄭重地将綠晶石封印進了儲物卷軸。
但是等放進包裏，她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安全。
但是放哪裏是絕對安全的呢？
腦子快速地轉了一圈後，桃瑞絲将卷軸一臉沉重地交到了阿爾手上，“收好了，這可是僅次于我的生命和金錢的東西了。”
傑米無語凝噎：“......所以無論如何都沒有錢重要是不是？”
桃瑞絲理直氣壯：“當然！”
阿爾誠摯地雙手接過了卷軸，“我會小心保管的。”
随後他合起手掌，再攤開雙手時，手心已經空無一物了。
“又被吃掉啦。”他笑嘻嘻地說道。
現在的桃瑞絲已經不會被他這樣幼稚的老套路騙到了，很敷衍地點了兩下頭，“啊對對對。”
在确定身體沒有出現別的問題以後，皮爾斯又在工作室買了瓶保養關節的護理液。
“這段時間總接觸水，總感覺手臂都沒那麽靈活了。”皮爾斯搖晃了一下手中的護理液，見桃瑞絲有些好奇的樣子，便主動将瓶子遞到她面前。
“要看看——”
“砰——”
他話音一頓，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忽然僵住，握住的瓶子也随着放松的手指而倏的掉在了地上，讓桃瑞絲伸出的手撈了個空。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像是斷線的風筝般栽倒，“砰通”一聲在光潔的地板摔了兩下才真正落定，漆黑的紐扣眼在一瞬間失去了高光。
“怎麽回事？！”
正巧見到這一幕的黑胡子矮人怒目圓睜，然而他才問出了聲，屋裏運行的機械臂也陡然停止了動作，發出明顯的“卡恰”一聲，連壁上的燈光也在瞬間全滅！
屋內驟然暗了下來，好在外面天色還早，不至于讓裏面的幾人摸黑。
紅胡子矮人斯科特急忙跑到門口往外一望，語氣凝重，“這下麻煩了。”
只見外面的街道，居然遍地躺着失去了行動力的玩偶！
甚至連視野盡頭，記憶中永遠不會停歇的摩天輪都在此時停止了轉動！
作者有話說：
陰了，但是……哀悼一下我所剩無幾的存稿嗚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