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桃瑞絲從地上撿起皮爾斯已經涼了的軀體, 一頭霧水地走向門口。
所有的玩偶失去了行動力以後,門口的幾條街道霎時間就蕭條了起來。
她望着路上開始躁動的人類,小小聲說了句, “大規模停電?”
雖然王國的能量來源并不是電力吧......
“該死的, 王宮主能源又被盜了。”斯科特在此刻露出一種不屑又恨鐵不成鋼的複雜表情,輕嗤道,“都說了王宮的防禦系統早該升級了......”
他對于掌權者的傲慢發表了一些不太禮貌,出口就被消音的問候之後,才像是突然想起來房間裏還有桃瑞絲這幾個外人,便揮了揮手, 就要把他們打發走。
“你們趕緊回住的地方待着吧,接下來外面會很亂的,小心點別被波及了。”說完他便推着桃瑞絲和阿爾的背送他們出門。
桃瑞絲磨磨蹭蹭的還不是很想出去, 一邊回頭一邊問道, “那個主能源很容易被偷嗎?不應該很龐大嗎?”
他剛剛說“又”?所以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
斯科特不耐地“哎呀”一聲, 打斷她一連串的問話,“沒什麽好問的, 趕緊回去吧,別死在外面了。”
等把他倆推了出去,黑胡子的矮人也正好把傑米趕到了外面,不給他們一點反應的時間, 便“啪”的一聲将大門關緊了。
“......”
他們這樣對待洪水猛獸一般的态度讓桃瑞絲感到有些不悅,但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她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但是——
“但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主能源是什麽樣的啊!”桃瑞絲憤憤不平地召喚出了魔法掃帚的同時又把皮爾斯的軀體在卷軸裏保管好,決定還是先回旅館。
雖然矮人們說的話不太好聽, 但是為了小命着想, 她一向能聽進這些逆耳的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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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安靜地仰視着灰藍的天際漂泊的烏雲, 舒緩的眉眼在看到有細密的雨絲密密斜斜交織下來以後變得有些煩躁。
“下雨了。”他極快地将兜帽戴上了。
被他一提醒,桃瑞絲才伸出手探出屋檐,果然感受到一陣清涼。
“還真下雨了,但是......”觸摸到雨珠以後,身體傳來的異樣讓桃瑞絲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急忙将手抽了回來。
然而下一秒,體內急速流失的魔力還是昭示着她的為時已晚,“這是——”
她的手指蜷縮着,此刻甚至連一個最簡單的水球都無法再在掌心凝聚。
“這種毛毛雨沒什麽啦。”沒有注意到她陡然沉下的臉,傑米甚至還撲閃着翅膀飛進了雨幕。
桃瑞絲急忙伸出手要把牠撈回來,“別去!”
然而她的動作并沒有趕上傑米作死的步伐,牠淋了會兒雨,甚至有些享受,“涼絲絲的。”
桃瑞絲“......”
她雙手環臂,等着牠狼狽地退回來。
心裏默念着倒數,沒過五秒,雨中的傑米果然發出了驚懼的嘶吼。
“啊!該死的!”
“是誰降下了禁魔之雨!”
牠連鹦鹉的虛假外觀也無法維持了,倏的一下變回了灰撲撲的原型,圓滾滾的一團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屋檐下。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桃瑞絲一邊覺得牠有點可憐,一邊又覺得有點好笑,“我剛剛正要和你說呢。”
她掏出一塊幹燥的手帕罩在傑米的頭上,“擦擦吧,看來接下來我們只能走回旅館了。”
雖然接觸到禁魔之雨的時間只有那麽短短數秒,但是其禁魔的作用能延續的時長卻起碼有一小時以上,哪怕之後他們都不會淋到雨也一樣。
細密的雨絲淅淅瀝瀝,輕薄的雨幕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厚重,擊打在傘面上,像是奏起了熱情的交響樂。
自下雨後,街道就更安靜了,或是覺察到了王國潛伏的危機,大多數有行動力的人們已經跑遠了,積水的道路上只躺着毫無生息的玩偶們,無聲地承受着雨水的沖刷,仿佛被全世界抛棄。
雨勢越來越大,風也喧嚣。
阿爾舉着傘走得不是很快,桃瑞絲則是緊緊地貼着他,提防着那些被風吹進來的雨水,連一向跳脫的傑米這時候都瑟縮着像只鹌鹑一樣窩在桃瑞絲的頸側。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的原型。”桃瑞絲促狹地笑着,時不時戳一下傑米半幹的被灰色長毛覆蓋的圓潤軀體,“像個球一樣,你的手和腳呢?”
傑米氣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密實的絨毛裏伸出一只短短的手拍打了一下她的下颔,惱羞成怒道,“煩死了!”
見牠真的惱了,桃瑞絲便克制的沒有再笑。
在經過一個岔路口看着周邊熟悉的景象時,桃瑞絲扯了扯阿爾的袖子,遲疑道,“這裏是不是薇拉的酒館附近啊?”
阿爾茫然地看向她,“是嗎?”
雖然算不上是路癡,但如果不是刻意去記,這種就走過一兩次的路他是不會記住的。
“好像是,她的店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在那邊。”桃瑞絲指了個方向,“不知道店還開着沒有,想進去喝點東西。”
也不知道薇拉知不知道一些關于王國主能源的內幕?
過了拐角處,桃瑞絲很容易就望見了在酒館門口薇拉颀長的身影。
她半倚着牆,被板正的西裝褲包裹的修長的腿支着,叼着煙正一臉煩躁地盯着雨幕。
踩過雨窪帶起的咵嗒水聲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吐出一口缥缈的白霧,循着聲音往桃瑞絲的方向望了過來。
“這種時候還在外面晃悠可不是什麽好事。”她撣了撣煙灰,漫不經心地笑着。
桃瑞絲笑嘻嘻地答道,“正要回去呢,但是有點渴了,想找點喝的。”
薇拉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掌心忽的冒出一團炙熱的火光,将煙蒂吞噬。
“正好我酒館還開着,進來喝一杯吧。”
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音将稍顯空曠的酒館填滿了,吧臺後面的椅子上,歪坐着安靜的泰迪熊調酒師。
“我不太會調酒,所以後面架子上你看上什麽酒就随便喝點吧。”薇拉一把扯開系到了最頂端的襯衫扣子,或許是覺得回到了自己的地盤,所以變得更加随性起來了。
酒館內部很暗,在王國的能源被偷走以後,一些連接了主能源的燈具也失了光彩,變成了無用的裝飾物。
于是薇拉只能點燃了幾支蠟燭,将不大的酒館照亮。
桃瑞絲在椅子上做好,眼睛還沒能從沒了生息的調酒師身上移開,“我随便喝點啤酒就行,你說的那些酒我也喝不起。”
然後她還問了一下阿爾,“你還要喝牛奶麽?”
阿爾整張臉皺了起來,選擇實話實說,“喝膩了。”
于是桃瑞絲便愉快地給他點了杯果汁,當然了,也沒有忽略心靈遭受重創的傑米,給牠點了一杯甜蜜的蜂蜜水。
雖然是個酒館,但這裏其他的飲品種類也挺齊全的。
玻璃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聲聲入耳,很快桃瑞絲就喝到了泛着麥芽香氣的啤酒。
“我聽說王國的主能源不是第一次被偷走了。”放下酒杯,桃瑞絲舔了舔被啤酒滋潤過的唇瓣,“所以這樣的事情會經常發生嗎?”
“也不能說是經常吧,反正每幾十年就會有惡魔來偷。”薇拉随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不過能順利偷走還是挺罕見的。”
......格裏波亞的主能源體原來是這樣的香饽饽麽?
“呃,我以為這裏的主能源是很龐大的那種......”桃瑞絲語無倫次地開始用手胡亂比劃着,“就是那種能占滿很大空間的,有很多複雜線路的那種東西。”
薇拉被她誇張的手勢逗笑了,“主能源很小的。”
她收斂了笑容,拇指與食指丈量着比劃了一個大小,“就只有那麽一點。”
注視着少女頓時愣住的神情,薇拉眼中的笑意帶上了幾分戲谑,“你知道王國的主能源是什麽嗎?”
桃瑞絲搖了搖頭。
“是魔王之心。”薇拉沒有故作神秘地繞彎子,反而是很直白地将答案說出,“是第十九代魔王尤爾蜜絲·拉斐布萊登的心髒。”
“居然是.......”桃瑞絲顯而易見的被這樣的驚天訊息震驚得久久無法言語。
尤爾蜜絲·拉斐布萊登,據說是歷代魔王中最難被殺死的魔王之一。但她三百多年前确确實實是被真正殺死了,死于當時托克努斯帝國最強大的女王手中,肉身也在戰争中碎裂,心髒也本該被毀滅。
“這算不上什麽秘密,很多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基本都知道的。”薇拉無所謂地聳肩。
“魔王的心髒通常蘊藏着無窮的魔力,一般的魔王在靈魂消逝後心髒也會随之破裂,但是尤爾蜜絲 ·拉斐布萊登的心髒卻是完好地‘存活’了下來,哪怕脫離了□□,它依然跳動着能夠供給無盡的魔力,所以當時很普遍的說法是尤爾蜜絲其實沒死。”
薇拉慢條斯理地往剔透的玻璃杯中傾倒暗紅色的液體,“不過因為當時實在是搜尋不到她的靈魂了,所以這樣的說法很快不了了之。”
“後來,她三分之一的心髒被留在了托克努斯帝國的王都,三分之一被格裏波亞當時的國王奪取,最後的三分之一,則是被分裂成了數塊散落在世界各地。”
緩慢地搖晃着酒杯,薇拉專注地凝視着杯中粘稠的液體,又繼續補充,“自迪弗摩忒爾研制出魔法傀儡以後,格裏波亞當時的王室就很想擁有那樣的技術,但是當時王國的工匠研究了好久都沒有結果,再加上他們不想承受來自王室的怒火,所以最後,他們走了捷徑。”
“以王宮內部的魔王之心為能源主體,以昆圖翁司綠晶石為能量的傳導體,他們終于制出了所謂的不亞于魔法傀儡的,屬于格裏波亞的魔法玩偶。”
說完,她仰起頭,将玻璃杯中的殷紅液體一飲而盡。
而桃瑞絲,等待了片刻,見她沒有繼續訴說,便斟酌着問出,“所以那些惡魔來搶奪魔王之心,是想吞噬魔王的力量嗎?”
“倒也不全是。”薇拉輕輕将酒杯放下,杯底與實木桌碰撞發出輕微的細響,“魔王的力量哪是一般的惡魔能吞噬的?抑制不住那超常的力量而暴動的家夥可多了......不過這次來的惡魔是尤爾蜜絲的舊部,應該是想把魔王複活吧。”
雖然到了這個時代那所謂的複活魔法早已失傳,但保不準那群惡魔有別的手段。
“啊,反正這會兒王國外圍已經開啓了防護法陣,那些偷了惡魔之心的家夥應該還沒來得及逃出去吧......”薇拉喟嘆一聲,站起身理了理襯衫的褶皺,“煩死了,等會兒外面估計會挺亂,你們還是盡快回旅館吧。”
“哦,好。”桃瑞絲應了一聲,飛快将面前的啤酒一口悶完,随後一抹嘴,“我喝完啦!”
一旁的阿爾也放下了杯子,開開心心地附和,“我也喝完啦!”
傑米不甘落後,咕嚕嚕地把蜂蜜水盡快喝完了,随後也舉起了短短的手,“我也一樣!”
薇拉無奈聳肩,不由地笑笑。
都還是孩子吶。
出了酒館,外面的雨勢還是不見小,濺起了一片缥缈的雨霧。
和薇拉揮了揮手,在阿爾撐開了那把碩大的雨傘以後,桃瑞絲一行人又走進了雨幕。
走了幾步,桃瑞絲鬼使神差地又往後望了一眼。
在屋檐投下的陰翳之下,薇拉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殷紅的眼眸卻潋滟着浮動的水光,漾着別樣的風情,似乎是沒想到桃瑞絲還會往後看一眼,她一愣,紅潤的嘴唇似乎是翕動了一下,然而還沒等她做出什麽反應,桃瑞絲就已經把腦袋轉了回去,幾人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
沉默着不疾不徐地前行,在遠離了薇拉的小酒館以後,桃瑞絲冷不丁地出聲。
“這雨可能是薇拉降下的。”她面無表情地敘述着,“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可能是和那群偷盜者一夥兒的。”
傑米感到匪夷所思,“什麽?!”
“你是怎麽知道的?”阿爾也同樣好奇,不過他在好奇之餘,更多的是欽佩,“連這個都知道,好厲害啊,小桃。”
桃瑞絲沒有言語,只是擰着眉從背包裏掏出了一個圓盤狀的東西。
“是這個啊。”阿爾是見過這玩意兒的,笑着用手指點了點轉盤上的指針,叫出了它的名字,“烏迩。”
是之前用來尋找傑米的時候用過一次,桃瑞絲一直以為這東西不會有什麽大用,沒想到這次卻讓她發現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傑米對烏迩很是陌生,因為之前根本沒見過,見這上面的指針一直對着一個固定的方向,便手賤地把它轉了一下。
不過很是神奇的是,在轉悠了一圈以後,指針又指向了它原來的方向。
“之前有段時間風很大,我的包有一部分被雨水澆透了,在薇拉的店裏我查看裏面東西的時候,就看着它也沾上了雨。”簡單地向傑米介紹了這東西的用法以後,桃瑞絲用力将指針轉動,它最後都穩穩指向了酒館的方向,“剛剛薇拉在吧臺後面走動的時候,在給我們倒酒的時候,烏迩的指針就一直跟着她轉。”
“呃,有沒有可能是這東西故障了呢?”傑米自認為是只謹慎公正的魔獸,不能冤枉了無辜的人。
“嗯,所以我說的是‘可能’,不可否認這東西确實沒有那麽大的權威性。”桃瑞絲将烏迩重新放回包裏,臉上的表情不見輕松,“但是我曾經也淋過幾場禁魔之雨。”
每次期末考試的時候,某些學科考試為防止學生用魔法作弊,學校都會專門降下禁魔之雨。
“不同的種族降下的禁魔之雨給人的感受也不一樣,而剛好,我有一位老師就是血族,他降下的禁魔之雨,和現在下着的,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而且,雖然柯瑞爾大陸和托克努斯大陸這一帶地區對于黑暗種族和黑暗職業的态度較為平常,沒有另外兩個大陸那樣敬而遠之,但是,普通的黑暗種族和惡魔根本無法相提并論,更枉論是所謂的‘魔王’了。”
“一般的種族提起魔王,通常态度上不會多麽友好,也不會刻意僞裝惡意和恐懼,但是薇拉說起魔王,态度卻是難得的很‘公正’,但就是這份公正,顯得極其暧昧。”
她說完,身邊的兩位并沒有發表什麽高見,只是用透着迷茫的臉龐呆呆對着她。
桃瑞絲:“......”
高談論闊這麽一通的她好像是個傻子啊。
倒是阿爾,被她這麽看着,才慢半拍地“哦”了一聲,後知後覺道,“原來是這樣啊......”
桃瑞絲:“......別裝了,我知道你沒聽懂。”
阿爾用空閑的那只手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地笑笑,“腦子轉不過來了。”
你有腦子麽?還轉?
桃瑞絲無語凝噎地轉頭望向她肩膀上蹲着的傑米。
雖然牠毛絨絨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表情,但那雙黑亮的豆豆眼還是暴露了牠的心虛。
“咳,你說的很有道理。”牠大聲嚷嚷着,欲蓋彌彰。
桃瑞絲一時扶額,氣若游絲,“不,我說的一點道理也沒有,太淺顯太表面了。”
救命啊,她就已經夠笨的了,同伴們腦子更不經用還要怎麽混下去啊?
“那我們要怎麽辦呢?要報備給治安官嗎?”傑米問道。
桃瑞絲搖了搖頭,“沒必要,我們又沒有百分百确認的證據,而且我們只是剛好路過這個國家而已,沒必要惹麻煩。反正火車也還能運行,對我們影響不大。”
阿爾:“那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呢?反正昆圖翁司綠晶石已經到手了。”
桃瑞絲想起了放在自己卷軸裏的皮爾斯,有些憂愁,“看情況吧,國內亂起來的話,我們這些游客也不一定能被放行呢......還得找時間把皮爾斯的軀體交給莉娜。”
以前沒遇到什麽事的時候她總嫌無聊,現在真出事兒了呢她又開始嫌麻煩了。
啧,生活真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