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身份
程故淵一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的樣子,問:“那就請問裁判,我哪裏違規了?”
小女孩聽着他還怪有禮貌的話,身為裁判的架子端起來了:“你剛剛為什麽不殺那個人?”
程故淵問:“我為什麽要殺他?”
這話給小女孩問懵了,她聲音很大:“你是捉的人呀!”
“嗯?”
小女孩急了:“你到底會不會玩這個游戲呀!我生氣了!”說完很生氣地跺了跺腳,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生氣。
然而在程故淵眼中,就是個小丫頭鬧脾氣的樣子。甚至這小丫頭看起來跺腳的聲音大,然而只是一個虛無的幻影,跺在地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程故淵踩在第一層臺階上,認真地說:“我會。”
小女孩:“……”
“你會什麽啊,你不會!你違規了!你的懲罰要來了!”小女孩跺着腳說,說完腳邊一下子就多了兩根長釘。
那長釘沒有任何起源地慢慢飄起,釘尖端朝向程故淵。那兩根長釘像是被什麽力量控制,懸在半空中微微抖着,似乎随時有可能朝着程故淵刺去。
程故淵看了那長釘一眼,又看向小女孩的兩個手腕。
距離有點遠,他看不太清,便上了兩層臺階。
他沒被那長釘吓到,小女孩倒是被他的反應吓到了。
“你幹什麽!”
程故淵半眯着眼睛,看見小女孩的右手虎口處有一顆很淺的痣,得益于她很白,所以能看得清楚。
“沒什麽,”程故淵看清後又退回第一層臺階,說:“裁判都是很公平的,你要懲罰我,得讓我心服口服吧。”
小女孩想了想,覺得是這麽回事,便提醒道:“你是捉的人,但是你剛剛遇到了藏的人,沒有殺掉他。”
程故淵歪了下頭,哄着小女孩說道:“我怎麽不知道我是捉的人?”
小女孩擡手指着他的袖章:“你沒有看你的糖果嗎?”
口中含着的糖已經化掉一層,甜味蔓延,他吮了一下,道:“看了。”
小女孩:“看了怎麽可能還不知道。”
程故淵朝她攤開手心,指尖拈起紅色的玻璃糖紙,捋平了,問:“這不是綠色麽?”
小女孩:“……”
這個人一本正經問的樣子讓她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小女孩的表情凝固着,好久,憋出來一句:“這是紅色。”
程故淵不理解:“怎麽會,這明明是綠。”
裁判快被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氣哭了,玻璃糖紙在燈光下透出一圈紅色光暈,程故淵垂眸看了一眼,瞳孔裏閃着淺淺的紅色。
忽地,這樓道裏的燈滅了,一下子漆黑。
小女孩的瞳仁亮晶晶的,擡頭看着貼在最上面的綠色标識問:“那這是什麽顏色?”
程故淵擡眼看着那幽幽的綠色,開口答道:“紅色。”
小女孩:“……”
裁判不知道說什麽了。
程故淵看向樓梯上方的影子,對裁判還算恭敬:“那麽,現在還算我違規麽?”
小女孩被氣得不輕,燈光驟然亮起,在這一層忽閃,晃的人眼睛難受。
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看到小女孩出現在他上面的四層臺階上,離得極近,嬌嫩的臉上顯着怒意,長釘也跟着她移動到離程故淵更近的位置。
“你在逗我!”小女孩的聲音漸顯空靈,帶着威脅。長釘懸抖的幅度更大了,對着程故淵雙肩的位置,随時有可能沖破力量刺過去。
程故淵掃了那長釘一眼,又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我是色盲。”
小女孩:“你是什麽也……”
程故淵打斷了她的話,“這是你身為裁判的失職,讓我誤以為自己是需要藏的人,導致我違規,現在你還要懲罰我。”他語氣很輕,在和這小裁判講道理:“那懲罰我,是不是有點不合理。”
小女孩怔住,稚嫩的眉梢擰起,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片刻,她雙手叉腰,恢複小公主的樣子,“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是捉的人,下次要是再違規,我真的就不留情面了。”
程故淵“本本分分”地說:“好。”
小女孩帶着長釘消失,程故淵退下樓梯瞥了眼另一端,确定沒有遲域後才上了樓梯。
而小女孩在程故淵這裏栽了跟頭,轉頭又去找遲域的麻煩。
遲域在漆黑的車庫裏踱步,他大概能猜到許留就貓在這裏,有在盡可能地避免遇到他。
許留縮在牆角,上一句默念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下一秒就開始念念有詞——“我這麽頑強一個人,我不怕我不怕,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不會被人笑話吧?!不會吧應該不會吧……”
突然,他聽到了悠長的腳步聲。
從遠處而來,一步一步,離他這邊越來越近。
他心蹦得快從嗓子眼出來了,偏偏眼前還一片黑,又加劇了他的驚恐。
這踏馬,是捉的人來找了吧!
好在許留不是傻子,他聽着這沉穩的腳步聲,能猜測出來來的人一定很牛掰。
首先可以排除章淺和徐霜。
其次,方老師的腳步聲不這樣,卯叔的腳步聲則是更重一些。
那麽來的人要麽是遲域,要麽是程故淵。
不論是這兩個中的誰,他都有信心,因為他們絕對不會傷害他。
突然,他擋在額頭前的手被輕輕握住,帶着冰涼的體溫。
許留顫抖的嗓音從喉嚨洩出,另一只手試探性地朝前探了探。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人,他合理懷疑現在握住他手腕的人是那小女孩。
果不其然,他還沒摸到小女孩,不遠處先傳來遲域的聲音:“許留?”
許留心如死灰。
破案了,握住他手腕的人是小女孩。
車庫黑的徹底,遲域憑着直覺朝前走,突然車庫就亮了起來。
不止燈全都亮了,停放在最邊側的角落裏幾輛落灰的車警報聲也嘀嘀地叫,伴随着許留的吼叫聲劃破靜寂的車庫。
遲域不防,踏出去的鞋尖停滞一瞬。
許留倒是有一口好嗓子。
他尋着聲源看去,發現許留在他的側後方。
車庫裏的車鳴聲絡繹不絕此起彼伏,許留的聲貝絲毫不讓,格外的震耳,聲控燈常亮不滅。
許留從角落裏扭曲着站起來,被小女孩握着的手腕像是不屬于他的身體一樣,明明一掙就能甩開小女孩的手,卻僵硬地一動不動。
随後,在大約只到自己腰間的小女孩面前……
現場跳了段激光舞。
遲域做了回現場觀衆,這種體驗興許是比較新奇,他眼梢彎着,咳嗽了一聲。
正在發瘋的許留捕捉到這細微的聲音,睜眼望去,直直地看向遲域。
彼時臉皺成一團的人瞬間停了這段激光舞,如同沙漠裏瀕死的人等來了一場暴雨,眼睛裏迸發出對生存的渴望,一把甩開小女孩的手,邊跑邊蹦朝着遲域撲去。
而在遲域眼中,就是許留現場表演了一個精神分裂。
許留拽住他的胳膊,貓在他身後探出一個頭,看到小女孩朝着這邊緩緩走過來。
他抖得厲害,遲域覺得自己身後像是有一座震動機。而這震動機應該沒檢測好就出廠了,噪音太大了。
遲域試圖摁住他,反被他也帶的胳膊不停地抖。
小女孩緩慢走近,擡臉盯着遲域看了幾秒,緩慢開口:“你違規了。”
遲域:“嗯?哪裏?”
小女孩語塞。
他的反應和剛剛那個色盲明顯就是一個路子的,小女孩也不再說什麽沒用的,直截了當:“你的袖章裏是一張紙條,你打開看了嗎?”
遲域左手伸向右臂,許留還拽着他哆哆嗦嗦,看着他将袖章外層撕下來,果然,裏面粘着一小團紙。
許留瞪大眼睛。
為啥他裏面不是糖啊?
遲域拿過那張紙條,說:“這張?”
小女孩驕縱地“嗯”了一聲,正欲說話,被遲域搶先了。
遲域打開一團紙,細細地看了一遍,而後垂眸看着小女孩,說:“我不認識字。”
小女孩:“……”
“裁判,”他的語氣甚至都與剛才那個色盲一模一樣,乍一聽起來挺尊敬她這個裁判的,實際上就是逗她玩,“我哪裏違規了?”
小女孩:“…………”
遲域繼續問:“我心中的裁判都是公正的,相信你也一樣。”
小女孩:“………………”
許留看着小女孩吃癟說不出來話的樣子,開始覺得她不過也就是個小女孩,沒什麽可怕的。
于是他松開遲域的小臂,探着腦袋去瞄遲域手裏的紙條——
“殺[黑球][黑球][黑球][黑球]光所有人不。”
歪歪扭扭的字體橫在紙條上,估計是出自這小女孩之手。許留好奇地盯着那幾個黑球,依稀能看出來是遇到了某個不會寫的字,掙紮了幾次還是放棄了。
許留竊笑着,這句話的意思全被這幾個黑球打斷了,半天後他才回過味來。
草。
遲域不捉人,也不需要藏。
他要殺光所有人。
“不”字後面似乎還有別的話,遲域手中看起來也不是一張完整的紙條,似乎是被撕去了一部分。
至于是被小女孩撕的,還是被遲域撕的,就無從得知了。
彼此安靜了挺長時間,這車庫的燈都滅了,許留“嘿”的一聲又嚎亮了。
小女孩幽幽地開口:“那我口述告訴你一遍吧,你要殺光所有……”
“好,”遲域說,“我知道了。”
小女孩:“???”
許留:“???”
怎麽辦,要跑嗎?往哪跑??跑得了嗎???
“你現在知道了,那你為什麽不殺他?”小女孩看向許留。
遲域:“他?他就在我身邊,我想殺了随時可以殺。”
小女孩點點頭,似乎是有要走的趨勢,又囑咐道:“那你別忘了,不然你……”
遲域再次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小女孩帶着一肚子氣,身形慢慢消失後才想起來遲域最後的那句知道。
知道個屁啊,又不認字,怎麽能知道不然後面是什麽。
程故淵上了一樓,發現夢裏的一切和實際上差別很大。
之前看到的客廳空空蕩蕩,而現在則是各種高檔家具,擺放有條,一眼看上去,會覺得是個很溫馨的家。
環視了一圈客廳,他的視線落在了牆上。
那挂着一張全家福。
莊肅的爸爸,溫和的媽媽,穿着公主裙的姐姐,以及身着小西服戴粉色蝴蝶結領帶的弟弟。
這個照片裏的姐姐,便是剛剛出現在他眼前的小女孩。
這時,小女孩的聲音又蕩在半空中——
“我有點煩啦,這局游戲快點結束吧,你們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和任務哦,完不成的話……嘿嘿,都是會死的。”
程故淵含着口中的糖,手裏的玻璃糖紙被他扔進了垃圾桶,他又看了牆上的全家福一眼,轉身朝三樓走去。
那時候小女孩站在樓梯拐角處時,他看清楚了,小女孩右手虎口有一顆痣。
而剛進入這個世界、在小房間裏時,那個閉着眼睛的女人右手虎口,也有一顆同樣的痣。
到三樓,依舊是厚厚平軟的地毯,一左一右兩個房間,一扇粉色,一扇淡藍色。
他停在淡藍色的門前,片刻,擰動了門把。
門被打開,正在藍灰色書桌前擺弄着長釘的小女孩應聲擡頭。
程故淵看着她手裏擺弄的長釘,開口道:“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