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裁縫人(三)

章淺和徐霜迅速跑到別如清身前,擋住了周千途看向她的視線。

許留想拿起手表看一眼時間,擡手卻發現手心空空,他腦子卡殼,半天才回想起是剛剛抱起別如清的時候太慌張,手表掉了也沒察覺。

他看向章淺,喘着氣說:“手表掉在了剛剛我們待着的位置,你去找一下吧,我力氣還稍微大點,我在這裏保護她。”

章淺低頭看了別如清一眼,毫不猶豫地朝那邊跑去。

周千途用力掙紮着,試圖和程故淵交換條件:“你們被困在這個夢裏了吧,只要你們別再攔我,我就帶你們出去!”

程故淵冷聲回道:“不需要,講清楚,到底為什麽要追進夢裏殺她。”

章淺撿到手表後看了一眼,時間是1點25分17秒,她驚道:“只有不到五分鐘了!”

聲音傳在空曠的車庫中,另一側的賀卯和方遠本打算離開那扇小門來這邊查看情況的,聽見時間後又沒時間去管他們在做什麽了,一心只想打開這扇門。

周千途見身後扣着他的人沒有打算放開他的跡象,時間也不過就剩四分鐘了,他閉上眼平緩着氣息,忍着疼痛說:“我就是要殺了她,不止這一次。你們不可能一直在這裏,但我不會放棄,我會一直來殺她。”他察覺到身後人的力氣更大了幾分,聲音帶着笑意:“要是你們真的那麽好心想要救她,那你們殺了我啊。”

程故淵摁着他後頸的力氣逐漸收緊,又倏地松開,變成了摁着他的後背。

果不其然,他看見周千途有些惱怒地回過頭,聲音也逐漸嘶啞:“你們不是要護着她嗎,那殺了我啊!”

程故淵睨着他,聲音冰冷:“怎麽,讓我對你下死手,然後你就能從這個夢裏出去了是麽。”

先前在單人房遇到的那個腳腕被長釘釘住的男生說過,在這裏晚上十二點之後是不能熟睡的,不然會進入夢境很難走出來。

但是據孟絲來說,半年以來她每周半夜都會來這裏兩次,一直都沒有事。

而玩家即便硬挺着不睡覺,一過十二點還是會準時入睡,看來這個夢,只是對玩家有效。

周千途并不是玩家,很可能有自己進夢和出夢的途徑。

在上個夢裏他帶了兩根長釘,在這個夢裏又開了車,所以不論這個夢裏的玩家怎麽樣,時間到了,周千途都有門能出去。

而上次,是因為他将長釘刺進周千途頸間,對他構成了生命威脅,所以才會瞬間消失。

看周千途現在的表現,恰恰也印證了他這個猜想。

他轉頭看向遲域,什麽都還沒說,遲域先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走到了那裁縫人身邊。

別如清愣愣地擡頭看着身前層層疊加的人,似乎是有些茫然。

這些素未謀面的人……為什麽要這樣保護她?

“還有多久?”程故淵問章淺。

“還有……”章淺哽了一下,“不到兩分鐘。”

程故淵看着兩邊的大門和小門,眉心緊鎖。

他也是在賭,賭這個世界對主角的保護。

只要主角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傷害,那出入的通道一定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

那只能是想辦法從裁縫人手裏逃脫了。

章淺看着手表上的時間,秒針一刻不停地轉着,遲域緊盯着裁縫人,在它有什麽舉動前立刻制住它。

許留和徐霜擋在別如清前面,賀卯和方遠在小門前砸門。

“還有多久?”賀卯吼道。

“還有……一分一秒。”

周千途費力地轉過脖子,正要說話,突然聽見咣當一聲,車庫的大門竟然一瞬間崩開,石頭與鐵渣飛濺,透過煙塵看見外面漆黑的天色。

程故淵依舊摁着周千途,朝所有隊友說:“跑!”

賀卯和方遠迅速從另一邊往大門這邊跑來,許留立刻要抱起別如清,被她拒絕了,“我自己可以跑。”

“好,”許留匆匆應了一聲,和徐霜一人拉着她的兩個胳膊拎着她往出口跑去。

章淺站在原地沒動,她看着手表上的時間,對着距離最遠還在往這邊跑的卯叔和方老師說道:“還有四十秒,快過來呀!”說完她急切地看向遲域,“遲哥,快出去。”

遲域隐隐覺得這裁縫人有動的跡象,他朝章淺安撫地笑了笑,說:“好。”

程故淵看着絲毫不動的遲域,一種難言的滋味湧上來,他立刻撤了力氣朝遲域跑過去,一把牽起他的手,往門口跑的時候又扯過了章淺。

他們幾乎是和周千途同時跑出了這個車庫,而周千途在踏出車庫的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章淺看着在前面喘氣的隊友,盯着手表說:“還好,還好,我們安全了,還有十一秒才到一點半。”

許留彎着腰問:“我們怎麽還沒出去?”

別如清的視線落在車庫裏,正要說話,身邊的徐霜突然說:“對了,我們的規則是離開車庫進入大廳才算,快進大廳啊!”

門被暴力推開,別如清不知被誰扯着又進了大廳。

正當他們紛紛跌坐在地時,剛關好的大廳門又不知被誰撞了一下,玩家也跟着一顫,随後這門被撞得愈發猛烈。

別如清面無表情地看着這扇門,說:“我們已經失敗了。”

“什麽?”賀卯不可置信道。

別如清重複道:“失敗了。”

許留看着被撞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

“你個老不死的,這麽小的力氣,倒是撞啊!”是那個胳膊的聲音。

“我力氣大,你們都讓開,我來!”是那個軀幹的聲音。

他意識到了什麽,撐在地上的手突然脫力,險些趴在地上,勉強找回一些力氣後,他雙眼瞪大看着這扇門,顫抖道:“這個時間被我調了……我調慢了三十秒,也就是……”

也就是,他們并沒有在一點半之前出來。

當時怕別如清會看手表,他将時間調快了兩分鐘,後來獨自在門前時,又将時間調慢了兩分鐘。

調快的兩分鐘又調回來了,他下意識地覺得這樣就平了,現在才猛然清醒——

他們只是提前了一分半,但是他調慢了兩分鐘,所以表上的時間比實際上還是要慢30秒!

他有些絕望地看向站在門邊的遲域,啞聲開口:“是……失敗了。”

話剛出口,這木制的門生生被外面的裁縫人頂破,從中間洩出一個大窟窿。

那裁縫人朝後退了一步,緩緩彎腰,那尖嘴猴腮的臉出現在窟窿裏,眼睛瞟過每一位玩家,聲音尖細:“呦,都在這裏啊,那正好了。”

随後那胸腔繼續頂門,本就破了的門一下子便被撞成更大的洞。

胳膊首先探進門洞,說:“呵呵,這次爽了,那兩個女的我要挑,脖子,這小孩就留給你吧。”

“好,”枯老的聲音響起,“之前都被這小丫頭搗鬼,讓我們關鍵時候都撈不着,這次幹脆把她弄死,脖子你正好占了她的身體。”

別如清靜靜地看着門口,沒有絲毫情緒,章淺突然起身将她攬入懷裏,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在裁縫人正在低頭從這個洞裏鑽進來的時候,遲域突然擡腳踹向了它的胸口,裁縫人一時不防,被這股力道踹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身後的許留要跑,被程故淵制止:“別跑,先留在這裏!”許留不懂為什麽,但是也沒敢再動。

程故淵之所以沒讓隊友到處分散着跑,是因為這裁縫人随時可能分成好幾個部分,至少在這裏還有可能能幫他們一把,如果去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就全然是未知數了。

果然,那裁縫人後退幾步後,頭奸笑着說:“朋友們,咱們分散吧,各自去找自己的身體,希望我們再也沒有将就湊成一個人的時候了。”

随後裁縫人便一分七裂,不受絲毫控制地從門洞裏蜂擁而至,即便是遲域和程故淵堵在門口各自擋住了兩根胳膊和兩條腿,還是沒能攔住頭和脖子從空隙裏鑽進去。

那軀幹在門外漂浮着,聲音粗犷:“勸你們別掙紮了,這次沒人能救你們了。”

脖子果然不看任何人,直直地朝着別如清而去,因為章淺擋在她前面,便使勁撞着章淺的背。

許留立刻想要上去幫忙,轉身的瞬間被頭咬在了後頸,他一陣吃痛,覺得自己快被咬下來一塊肉了,不論怎麽甩也甩不掉。

賀卯正打算上門口擋住那軀幹,聽見許留的慘叫聲轉身一拳打在了那頭的臉上。

頭被打得眼冒金星,撞到牆面又滾在地上,緩了半天才又飄起來,對着賀卯罵:“呸,你這麽糙,我本來還看不上你呢,你還自己送上門來!”說完朝賀卯飛了過去。

賀卯已經準備好拳頭要掄這頭一拳了,沒想到頭朝他飛去的瞬間突然轉了方向,轉而朝着許留而去。

在撞章淺的那截脖子也轉了目标,和頭一起飛向許留後頸。

許留人傻了,立刻趴下雙手抱頭,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脖子和頭。

哪知痛感沒傳來,反倒有些癢,尤其是自己的指縫。

程故淵單膝跪在一條腿上,鉗制着一根胳膊,擡眼看見頭和脖子都在往許留後頸蹭。他蹙眉看了幾秒,瞬間了然。

原來頭和脖子是在蹭許留後頸溢出指縫的血。

門外的軀幹試圖側身進來,遲域換了姿勢,踩着腿,一手握着胳膊先一步擋在門洞前,這樣一來,他的視線正好會落在許留身上。

程故淵立刻撤了力氣起身。

他擋住遲域的視線,貼他極近。

呼吸錯亂間,遲域看見這人垂着的視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故淵故意避開他的視線,将他的手反摁在門前,從袖口找到了那把短刀。

而後他扶在遲域肩膀的手猛然用力,也借了那根胳膊的力,将他從門前推開。

不給遲域任何反應的機會,他拿着短刀劃穿了左手掌心。

鮮紅的血液瞬間從手心流出,地板上的紅色瞬間綻開,轉而去攻擊其他隊友的胳膊和腿聞到血味,立刻飛回來蹭着地上的血,興奮饑渴的聲音嘈亂:“渴死了,你起開,別搶我的!”

同一時間,門外的軀幹聞到鮮血的味道興奮異常,直接從門裏撞了進來,一見沒有自己的位置,飛着的動作靜止了兩秒,突然猛地朝別如清撲去。

“哈哈,那你們先喝血,我把她處理了,以後想喝多少血就喝多少血!”說完重重撞在章淺背上。

程故淵靠在牆角,外面的冷風汩汩吹進來,吹亂了他額前的短發。

他看見掌心流下去的血被這些肢體蹭得幹淨,又看見遲域護住了章淺和別如清。

肢體亂飛着,不解渴似的朝他手心而來,有的又朝着旁邊的隊友而去。

他攥緊了手心,傷口像是被撕扯着,牽連的心口也疼。在這些肢體尋不到血液要去攻擊別人時,他突然擡手蹭了自己的脖頸一把。

在遲域回頭的瞬間,大片的血液自那人頸間飛濺出來,牆面一片鮮紅,成了他眼中唯一的顏色。

肢體更興奮了,就連軀幹也不打算攻擊別如清了,返過去蹭着牆上的血跡。

程故淵覺得頸間有很多血冒出來,衣服一片濕熱,好幾處肢體尋着血源來蹭他的傷口,他半垂着眼,沒有擋,脫力跪地的瞬間突然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

他被遲域護在牆角,身後的胳膊和腿不斷地撞遲域,想要喝頸間汩汩冒着的血。

眼睛沒什麽力氣地阖上,他感覺遲域捂住了自己的側頸,還有……

遲域的心跳。

似乎這顆心每一次這樣鮮明的跳動,都是因為他。

他看不清遲域的表情,卻又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擡手抓住遲域的肩膀,氣息微弱,啞着嗓子說:“不要小看我……我還能撐到你帶我離開這裏。”

遲域喉結動了一下,啞聲應他:“信你。”

隊友都過來扯着這些發瘋般找血的肢體,場面瘋狂又凄然。不知何時,別如清走到了程故淵身側。

她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冒出遲域指縫的血,一直安靜的臉龐少見的有了些情緒,就像是覺得這個人很疼一樣。

軀幹撞來,她被撞倒,手裏的長釘驟然冒尖,卻突然被沾滿血污的手扯進懷裏。

她聞着濃重的血味,看見那只骨節根根分明的手半蜷着,攬住了她的後背……

原來人在這樣疼的時候,也是會護着自己的麽……

她安靜地抽離這個懷抱,說:“你們走吧。”

一瞬間,她身後浮起數百根長釘,齊刷刷地朝着那些肢體刺去,帶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将它們穿透,慘叫聲不絕于耳,直至墜地。

“以後再也沒有裁縫人了,”別如清轉過身,留下一個單薄而倔強的背影,“我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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