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是他們英明的君主通宵達旦批改好的,劉娥的心裏越來越不甘心,她渴望能走出幽深的後宮讓大臣們看見她都能做什麽。
五年前趙恒咽氣了,劉娥的機會終于到了,這種新舊交替之時宮裏總會經歷一場腥風血雨,人人都摩拳擦掌想搶得擁立新皇帝的頭功。劉娥對此早有準備,她不僅把趙恒唯一的親兒子趙祯牢牢控制在手裏,更早早就從外面抱養了一個皇族的孩子養在皇宮裏,一旦趙祯不能繼位,新皇帝也必然是由她推立的,不過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她丈夫的親兒子。在這場擁王大戰中劉娥迅速勝出,随即麻利的處理掉了反對者,新皇帝趙祯只有十四歲,作為他的母親和擁立者,劉娥理所當然垂簾聽政。
她終于走出深宮站在了衆臣面前,大臣的朝拜讓劉娥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雖然自她垂簾聽政以來讓她還政的聲音從沒停過,但前幾年皇上确實還小,這個位置她坐的心安理得,作為皇上的母親和先帝的妻子,她當然要輔佐少主,防止他被大臣愚弄,不管有多少人反對她,她一直都屹立不倒,反而根基越紮越穩。但随着趙祯成年,還政的呼聲越來越大,劉娥心裏清楚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但她卻遲遲下不了決心,不僅僅是因為習慣了,還因為她心裏有些不甘,她得到的确實已經夠多了,但是她總覺得還差了點兒什麽,只差了那麽一點點。。。
“娘娘,丁大人求見。”太監周書恩的聲音打斷了劉娥的思緒,她定了定神說:“讓他進來。”
劉娥攏了攏頭發恢複了平時那副冰冷陰沉的表情,她在心中打起了算盤。丁謂是她最早在朝中扶植的親信,但說心裏話她一直有些看不上他。丁謂最開始還自稱是寇準的學生,但寇準剛被她扳倒就立馬轉投到她門下,劉娥那時勢單力薄急于培養自己的勢力,便把他扶成了三司使正職。雖然看不起他見利忘義,但不得不承認丁謂其人确實才華過人,他剛當上三司使就着手把全國的賬務理了一遍,數不清的數據竟一個都未出錯,現在國庫每年的預算扔在依賴丁謂當年整理出的賬目,其他大臣束手無策的問題,他也總能想個對策出來。所以盡管明知丁謂貪贓枉法作惡多端,劉娥還是睜一眼閉一眼不斷給他加官進爵。但這兩年丁謂做的确實過了,她的反對者已經開始借打壓丁謂影射自己,劉娥現在已經不缺同夥了,她覺得是把丁謂一腳踢開的時候了,想到這裏她的眼睛裏閃過了一抹寒光。
丁謂捧着一個卷軸跟在周書恩後面去拜見劉娥,今天在朝上讨論的放糧一事讓他着實有些心虛,而且劉娥最近對他似乎有些漠不關心,他決定去和劉娥更進一步拉近關系,他要獻給劉娥她最想要的東西。
丁謂進入劉娥宮中時,劉娥像往常一樣正襟危坐,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丁謂跪倒在地向劉娥叩首道:“微臣丁謂參見太後娘娘。”
“起來吧,”劉娥說道,“不知丁大人來有什麽事啊?”
丁謂垂着頭畢恭畢敬的說道:“三日後乃太後和皇上出城祭天之日,雖有大臣專門掌管此事,但臣擔心管事大臣思慮不周,特來向太後娘娘提些自己的建議。”
“既然是公事為什麽不在朝上說?”
丁謂答道:“這幾日朝上各有議題,臣實在找不到時機,況且朝中大臣總有些迂腐之輩,臣擔心那些人又會無事生非。”
“哦?”劉娥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麽建議?”
丁謂說道:“往常祭天,都是群臣先去參拜皇上,然後再來參拜太後,然後由皇上乘坐銮輿先出宮,後面才是太後的銮輿。但臣以為太後為長,皇上為幼,太後為人母,皇上為人子,自古講究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何況我朝本就是二聖當政,所以臣以為祭天時群臣應先來參拜太後再去參拜皇上,然後太後乘皇輿先出宮,皇上随後出宮,而且太後應當使用和皇上一樣的銮輿和儀仗。”
丁謂的話一說完,劉娥心裏立刻起了波動。她早已是天下真正的主人,但在名分上總是差了那麽一點,她想要補上的就是心上這個小小的缺口。但兩年前她想穿黃袍去祭祖,有些大臣差點死給她看,她那個時候根基未穩也只得作罷,但現在她已非比往日,丁謂的建議正好搔到了她心裏的癢處。
丁謂暗暗觀察着她的表情心知自己這馬屁沒有拍錯,但劉娥裝模作樣的說道:“祖宗的規矩怎好随意破壞。”
“規矩也是人定的,況且規矩還不就是為當權者服務的,只要太後願意,誰又能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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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些大臣只怕是要不依吧。”劉娥略有些遲疑的說道。
“娘娘不要提前走漏消息,只要在祭天前一天臨時通知即可,這樣那些個愛嚼舌根的也來不及說三道四,娘娘現在是人心所向,到時大臣們自然會遵守娘娘的旨意。”
劉娥一聽不由大喜,她心想果然還是這個丁謂主意多,她克制住滿心的歡喜淡淡的說道:“還是丁愛卿考慮周到。”
丁謂看出了劉娥眼中隐藏的喜色,趕緊接口道:“為娘娘分憂自是微臣份內之事,今天微臣還特意帶來一件東西獻給娘娘。”
“哦?呈上來讓我看看。”
丁謂弓着腰把手裏的卷軸畢恭畢敬的呈了上去,劉娥展開卷軸一看,眼睛陡然睜大了,這卷軸上畫得居然是武後臨朝圖。丁謂一邊滿意的觀察着劉娥的表情一邊小聲說道:“微臣已追随娘娘五年,鞍前馬後盡心盡力,現在朝中大臣無不對娘娘惟命是從,若是娘娘嫌那卷珠簾礙事,微臣一定拼盡全力,萬死不辭!”
劉娥看着手中的卷軸眼中放出光來,畫卷上身穿龍袍的武則天讓她終于看清自己心底潛藏的欲望,她的喉頭發幹,手心也微微沁出汗來,心底熊熊燃燒的欲望燒的她渾身都發熱。
丁謂試探的問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劉娥斂了神色将手中的畫卷緩緩合起來,她慢慢站起身來突然把手中的卷軸狠狠摔在地上大聲喝道:“大膽丁謂!”
丁謂被她這一聲怒吼吓得渾身一哆嗦,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劉娥盯着他冷冷的說道:“你居然敢撺掇我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對不起趙家的列祖列宗的!”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丁謂匍匐在地如小雞啄米般不停的叩首,劉娥狠狠一拂袖喝道:“你走吧,以後不許再提此事,不然我必要治你的罪!”
“微臣明白,微臣告退。。。”丁謂誠惶誠恐的應着,慌張的從劉娥的宮中退了出來。待丁謂走遠後,劉娥的目光又落回了那張武後臨朝圖上,她把卷軸撿起來拿在手中反複看着,眼裏露出些貪婪向往的神色,她想了想把卷軸卷起來大聲呼道:“周書恩,過來。”
太監周書恩立馬一溜小跑的進來,他在劉娥面前站定垂首畢恭畢敬的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劉娥湊到他耳邊小聲交待道:“三天後的祭天儀式,我要。。。”周書恩凝神細聽,劉娥交待完畢後,他垂首應道:“奴才明白,一定給太後娘娘辦妥當。”
劉娥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去辦吧,記住,切不可提前走漏風聲。”
“奴才明白。”周書恩對劉娥再拜後便退了出去,劉娥走到挂着黃袍的衣櫃前,打開櫃門端詳着裏面的黃袍,她心情大好的想,她已經坐過金銮殿,管理過衆大臣,現在她馬上就能知道坐皇帝的銮輿是什麽滋味,只是不知什麽時候能嘗嘗穿上黃袍的滋味,哪怕是一天也好。。。
劉娥枯瘦的手萬般留戀的撫摸着金燦燦的黃袍,那鮮豔的顏色就好像人心底灼人的欲望。
☆、祭天儀式
? 丁謂從宮裏出來後失魂落魄的往自己府上走去,劉娥最後的态度着實把他打擊到了,難道劉娥根本就不想染指皇位?可丁謂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他不可能猜錯劉娥的心思,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對劉娥沒有利用價值了,她打算一腳踢開他。丁謂像掉進冰窟窿一樣渾身徹骨的寒冷,自從他依附劉娥以來,幹過不少貪贓枉法的事情,也害過不少人,若是劉娥不再庇護他,他的政敵非把他貶到瘴氣遍地的南蠻之地去不可。他是飽讀詩書的朝廷重臣,是高貴的士大夫,怎能忍受這種屈辱,過和那些賤民一樣的生活?不,他絕不要離開現在這樣榮華富貴的生活,在劉娥動手之前他一定要先一步另上一艘大船。可如今劉娥權傾朝野,一聲令下莫敢不從,皇上對她忌憚十足,他若是慫恿皇上推翻劉娥,只怕會被皇上直接交給劉娥,寇準雖一心反對劉娥,但畢竟被外放了五年,在朝中已難成氣候,現在到底誰能成為他的救命稻草呢?
丁謂就這麽思緒萬千的進了家門,家裏俏麗的丫鬟一見他回來趕緊迎上去道:“大人您回來了。”
丁謂收起自己滿腦袋的胡思亂想說道:“恩,回來了,夫人今天可好?”
“夫人今天精神比往日确實要好些,吃過午飯竟自己扶着床坐了起來。”
丁謂一聽不由大喜:“真的?她現在可醒着?我去看看她。”
“大人去吧,這會兒夫人正在屋裏看書呢。”
于是丁謂便趕緊往夫人的房間去了。
幹淨素雅的卧房裏丁謂的結發妻子魏淑賢正靠在床頭看書,她臉色蠟黃,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很多,但病弱衰老的臉上依舊透着溫婉和堅韌。天氣不冷她身上卻穿的很多,下半身更是被嚴嚴實實的裹在棉被裏,裏面的兩條腿瘦的就像麻杆一樣,早已失去行走功能。
魏淑賢是江西人,她的父親曾官至江西節度使,幾個叔伯也都是做官的,魏家算得上是當地的名門望族。生長于這樣的家庭,魏淑賢從小便熟讀詩書,精于女紅,端莊持重,處變不驚,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二十多年前丁謂的父親不過是魏家的一個佃戶,但丁謂天資聰穎少年好學,魏大人慧眼識英雄,認定丁謂将來必居人上,便把魏淑賢許給了那個身材矮小脖子上還長瘤的男人。既然是父親定下的親事,魏淑賢便毫無怨尤的嫁了過去,婚後她不嫌貧愛富以貌取人,一心一意照顧自己的丈夫,丁謂對恩人的女兒自然也很好,夫妻二人都好風雅,閑時便一起讀書下棋猜謎彈琴,閨房之中頗有情趣,二人真正稱得上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魏大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丁謂成親沒多久就一舉中了狀元,一步登天成了朝廷命官。丁謂發達後魏淑賢的娘家卻随着她父親的去世漸漸落魄,但丁謂對自己的妻子依舊敬愛有加,雖然兩個人一直沒有孩子,但依舊十分恩愛。有一年魏淑賢回家鄉省親,結果半路上馬車摔下山崖,她雖撿回了一條命,但從此腰部以下沒了知覺,從此她一直癱瘓在床,丁謂卻逐漸成了朝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說來讓人有些難以相信,丁謂這人貪贓枉法,搜刮百姓,一擲千金購買豪宅古玩,生活上更是無比奢靡,他愛喝雞舌湯,每天都讓下人買來好幾籠母雞割下舌頭熬湯,剩下的就全都丢棄掉,後院他丢棄的雞屍都堆成了小山。,但就是這麽一個人十幾年來對自己殘疾的發妻竟不離不棄,他不僅一如原來尊敬妻子,給妻子以悉心的照料,這麽多年他甚至連個小妾都未納。老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魏淑賢幾次催他納妾,他都是嘴上應承卻從無實際行動,雖然他也經常去妓館,但也只是叫一兩個精通琴棋書畫的妓口女陪自己彈琴吟詩而已,從未留宿過,妻子癱瘓後,丁謂一直都是守身如玉。
丁謂掀開門簾走進卧室裏,魏淑賢見他進來便放下書微笑着說:“大人回來了。”說罷雙手撐着床想再坐起來些。
丁謂趕緊過去按住她道:“你身子弱,切不可亂動。”
魏淑賢笑笑說:“不礙事,大夫說我這病就是血瘀所致,多動動也有好處。”
“雖然血瘀但也有些氣虛,還是要以進補休養為主,我讓下人多給你熬些藏紅花喝,血瘀自然就可改善。”
“那藏紅花可是吐蕃人進貢的名貴藥材,宮裏都不見得有多少,我總是喝實在覺得有些奢侈。”
“你只管喝就是,錢的事你不必擔心。”
魏淑賢嘆了口氣說:“朝廷發的俸祿總是有數的,我這病怏怏的身子每個月不知要花去多少銀子,只怕大人每個月的俸祿都到我的藥罐子裏去了。”魏淑賢癱瘓後就沒出過門,對外面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丁謂又從不跟她講朝上的事,她當然不知道丁謂到底有多少弄錢的路子。
丁謂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說:“朝廷的俸祿自然是夠的,你安心養身體便是。”
魏淑賢溫柔的笑了下用自己枯黃的手握住丁謂的手說:“大人說什麽便是什麽,淑娴不過一病弱之身,蒙大人不棄才茍延殘喘至今,朝上的事情淑娴不懂,也不會過問,大人自己自有分寸,淑娴只是希望大人能常常想起我父親曾經對大人說過的話,為官者切不可忘記寒夜苦讀時那一顆救濟蒼生報效朝廷的初心,無論何時都要想想身前身後名。”
丁謂聽了她的話臉色漸漸冷了下去,他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說道:“我自己的事心裏自然有數,夫人不必多管。”
魏淑賢卻不在意他生硬的态度,她溫和的笑了笑拿起自己剛才看的書問道:“大人可還記得這本書?”
丁謂瞅了一眼書皮笑道:“這不是當年成親的時候你從家裏拿來的書麽,都是些五代的詞,我說這書太過空洞你也就不看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又翻出來了。”
魏淑賢說道:“也是今天閑來無事讓下人打掃屋子找出來的,大人自稱過目不忘,淑娴平時最愛随手拿一本書翻到某一頁考考大人記不記得上面的內容,現在淑娴就要拿這本書考考大人,這本書大人多年未見,怕是要被考住了吧?”
丁謂笑了笑說:“夫人但考無妨,我盡力便是。”
魏淑賢随手翻開一頁說道:“那大人說說看,第十五頁第三行是什麽內容?”
丁謂略一思索便答道:“愁心驚一聲鳥啼,薄命趁一春事已,香魂逐一片花飛。。。”他一口氣把剩下的內容背了出來,竟然一字不差。
魏淑賢合上書嘆道:“服了服了,大人這記性真是沒人能比。”
丁謂呵呵笑了起來,夫妻間的氣氛又如往日般融洽和諧。這時丁謂從懷中掏出一物道:“淑娴,我從外面淘了個小玩意兒送你,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魏淑賢看到丁謂手中拿着根細細的金項鏈,上面挂着個小小的黃金吊墜,她接過鏈子仔細端詳,才發現那指甲蓋大小的黃金吊墜原來是一尊佛像。他雙目低垂,面容栩栩如生,須發指甲都清晰可見,他端坐在精巧的蓮花座上,頭上還張着雕着繁複花紋的華蓋,華蓋邊緣垂下一縷縷細若發絲的璎珞。魏淑賢不由嘆道:“真是精巧世無雙啊。”
丁謂說道:“此佛名喚多寶如來,為護持法華經之佛,佛經說如來現處,遍地財寶,你把這佛戴在身上,必能守你百歲無憂。”
魏淑賢猶豫的說道:“可是。。。這麽精巧的東西,要花不少銀兩吧?”
丁謂有些不悅的說:“我給你的,你拿着便是,提銀兩做什麽。”
魏淑賢暗暗嘆了口氣,她看着手中精巧的吊墜低聲自言自語道:“只盼如來也能守大人百歲無憂。”
細巧的璎珞微微晃動,華蓋下的如來低垂雙目,緘默不語。
三日後是皇家一年一度出城祭天的日子,這一日恰好也是民間百花仙子的生日,汴梁城內張燈結彩煞是熱鬧,相比之下皇家的祭典則繁瑣冗長枯燥無味,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臣整個過場走下來渾身的老骨頭都快散架了,所以陪同參加祭典的大臣心裏都要暗暗叫聲苦。但祭典是朝廷重要的儀式,只有位高權重的大臣才能參加,陪皇上出城祭天是大臣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即便又累又無聊,大臣們也要想盡辦法進入參加祭典的名單。祭典十分重要,萬萬出不得差錯,但祭典每年都要舉行早已成慣例,每個步驟大臣都已牢記在心,所以每年只要按時進宮按部就班把過場走完便可完事大吉。
但今年的氣氛卻不比往年,天剛蒙蒙亮皇宮一開門參加祭典的大臣們就紛紛進宮了,離祭典開始的時間還早,中書省呂夷簡那裏已經擠滿了人,大家像看救星一樣看着呂夷簡,但呂夷簡一直低垂雙目一言不發,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翰林院的王大人憂心忡忡的說道:“老夫為官幾十年了,從沒聽說過祭天前先拜太後再拜皇上的,更別說太後乘坐和皇上一樣的銮輿了,這不是亂了綱常麽,不妥,不妥啊。”
丁謂冷哼了一聲說道:“既然大人覺得不妥那就直接去參見皇上即可,一大早的跑到這兒來幹什麽?”
“這。。。”王大人張口結舌不知怎麽回答。
丁謂說道:“太後昨晚才臨時通知,說明她不達目的必然不罷休,若是忤逆了她,我們只怕都沒好果子吃,諸位大人仔細想想吧。”
“絕對不行!”魯宗道一拍桌子憤然說道,“她今天坐皇上的銮輿,以後是不是還要坐皇上的龍椅?我等身為國家重臣,決不能姑息縱容她的狼子野心,我堅決不去參拜她!”
老好人晏殊和稀泥道:“依老夫看,現在讨論這些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就按太後的意思先把這祭天儀式辦了,明天在朝上再向太後陳谏此事,呂相公以為呢?”
昏昏欲睡的呂夷簡如被驚醒般睜大眼睛道:“你們說什麽呢?哎呀,老夫一大早還沒睡醒就被叫進了宮裏,這腦子轉不起來呀。”
大臣們又陷入了沉默,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祭典馬上就要開始,群臣依舊六神無主。這時寇準突然進來了,他身後跟着範仲淹及臺谏院的幾個大臣,這些人都是他堅定的追随者。寇準掃視了一眼群臣說道:“老夫現在要去拜見皇上,不知各位同僚是否有人同行?”
他話音一落,魯宗道立刻站了過去,有幾個大臣似也有意加入,但還是持觀望态度沒有動,更多大臣站在原地毫無反應。寇準将目光落在呂夷簡身上正色道:“呂相公,現在太後公然毀壞祖宗規矩,擾亂綱常,我等皆曾追随先帝,斷不能由她如此倒行逆施,你身為首相,是不是應該為群臣表個态?”
呂夷簡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說道:“寇相公所言有理,只是老夫突然覺得腹中不适,勞煩寇相公等老夫片刻,老夫去去就來。”他說罷捂着肚子走了。
呂夷簡這個廁所上的是遲遲不回來,有好事的大臣跟在後面看了他的去向後,回來小聲說道:“呂相公已經往太後宮中去了。”他的話音一落,群臣中立刻起了騷動,幾個膽子小的立馬追了過去。
“大家等等,切不可去參拜太後啊!“寇準着急的喊道,但剩下的大臣才不理他,紛紛往太後宮裏去了,很快中書省裏只剩下了寇準等幾個人。
寇準一拳狠狠捶在桌上道:“這個老匹夫!”
範仲淹問道:“寇相公,這下我們可怎麽辦?”
寇準想了想堅定的說道:“我們照樣去參拜皇上!”
偌大的宮中除了趙祯這個皇帝只有寇準等寥寥幾個臣子,看上去凄涼又寒酸,寇準心知這參拜儀式只要大臣未到齊便不能開始,皇上這邊雖然人少,但太後那邊現在也無法開始,他決心跟那些趨炎附勢之輩就這麽耗下去,看最後誰耗的過誰。
君臣無言相對片刻後,趙祯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你們先到太後那裏去,讓祭典趕快開始吧,儀仗隊出城的時候要封鎖汴梁的禦路,今天是民間百花仙子的生日,我們早早出城,好讓百姓們趕緊過節吧。”
寇準争辯道:“可是。。。”
“不必多說了,”趙祯打斷他道,“趕緊去吧,不要浪費時間了。”
寇準等人心中萬般不甘,但皇上都是這個态度,他們又能怎樣,幾個人只得往太後宮中趕去。
深宮中響起一聲鳴鑼,祭典終于正式開始了,趙祯一個人坐在空蕩冷清的皇宮裏,聽着不遠處他母親宮中傳來的山呼萬歲聲。
古人敬鬼神,每當有個神仙過生日,民間必要熱鬧一番給他慶生,汴梁城裏最熱鬧的神仙生日就是百花仙子的生日,百花仙子掌管人間所有香香軟軟莺莺燕燕之物,所以這一天也是所有人間女兒的節日。這一天沿街遍是賣花郎,路邊擺滿了賣胭脂水粉頭釵首飾的攤子,大相國寺裏還要舉行浴佛儀式,并開設集市,所有人都要戴上花出來熱鬧一番,平時養在深閨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今天也能出來痛痛快快玩一把,很多女孩子還把自己打扮成年輕公子的樣子去逛酒樓茶館,天黑以後大戶人家的媳婦也能出門游玩,即便在夜市上玩到半夜也不會被人恥笑。等皇帝祭天的儀仗一出城,就會有一輛龐大的花車沿禦路出行,這輛車上挂着輕紗軟帳,裝飾着數不清的鮮花,車上有汴梁大戶人家最美麗的小姐扮作花仙子,她們頭戴百花編成的花環,身穿層層疊疊的紗衣,手中還拿着花籃一路抛灑鮮花,看上去恍如仙子下凡。汴梁的少年郎一年當中也最盼這一天,他們一個個也打扮的風流俊逸,渴望這天能覓得一個意中人,那些小姐又何嘗不想趁這個機會自己找個如意郎君。白天熙攘的人群中,誰為誰駐足回首,誰又與誰擦肩而過,那些個欲語還休的眼神,到了月上梢頭時便都化作了花前柳畔月下河岸的互訴衷腸。
往年上官子蘭一年到頭的忙生意,莫說百花仙子的生日,有時候連什麽時候過年都記不清了,但今年他約了人一起過節,心中也不由重視起來。他早早就從落霞裁縫鋪定了新衣服,只等一早沐浴後取了衣服來把自己好生打扮起來。但上官子蘭剛要出門取衣服,魯先生突然攔住他焦急的說道:“少爺,你快看看這賬。”
上官子蘭不高興的說:“魯先生,我今天有要事,這賬明天再看吧。”
“不行啊少爺,這賬确實有些蹊跷,你還是趕緊看看吧。”
上官子蘭知道魯先生倔的八頭牛都拉不動,只得接過賬本随手翻看,只想趕緊打發了他了事。這是上官子蘭手下販鹽鋪子的賬本,他翻了幾頁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問道:“這鹽價怎麽天天在跌?”
魯先生道:“是啊,再這麽跌下去鹽都要跌成沙子了。雖說現在什麽東西都在跌,但鹽可是朝廷采辦的,價格也控制在朝廷手裏,怎麽可能跌的這麽厲害?再跌下去所有的商品都要跟着一路跌,那時候這生意還怎麽做?”
上官子蘭思考了片刻後說道:“魯先生,你去把我們手裏所有販鹽鋪子的賬全都調來,我現在就要看。”
“我馬上去辦。”魯先生應了聲便去安排調賬了。
沒一會兒賬本就都到了上官子蘭的手裏,他翻着手裏的賬本神色越來越凝重。本來鹽價一直很穩定,但前段時間突然開始沒有任何理由的急速下跌。上官子蘭凝神細想,前段時間到底出了什麽異常的事,他想來想去只有一件,那就是城裏多了個天上紅蓮,如意曾說過他走到哪裏都要攪得天翻地覆。可問題是他獨自一人,身上也沒帶什麽錢,怎麽可能把整個汴梁的鹽價搞得這麽亂?
上官子蘭正思索着,一個小夥計過來說道:“掌櫃的,有個姑娘找你。”
“姑娘?”上官子蘭想了下意識到是如意來了,他看了眼日頭,原來他不知不覺已在賬本堆裏耗了大半個上午,連新衣服都沒顧上取回來,他心中又懊惱又欣喜的攏了攏頭發趕緊出去了。
他出門一看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只見如意穿着身不知從哪弄來的農婦穿的粗布衣服,一條頭巾把腦袋包了個嚴嚴實實。如意見上官子蘭過來不耐煩的說道:“你怎麽老那麽磨蹭,我等你半天了。”
上官子蘭忍俊不禁道:“姑娘今天真是打扮的明豔動人啊。”
如意皺起眉頭道:“你笑什麽,這身衣服是我好不容易才找來的。”
上官子蘭強忍着笑渾身都抖起來,如意不高興的說道:“你再笑我可走了。”
“仙姑別生氣嘛,”上官子蘭趕緊攔住她道,“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還沒準備好呢。”
“有什麽好準備的,我又不是來跟你成親的,你事兒可真多。”如意不耐煩的說道。
上官子蘭哼哼唧唧的小聲說道:“要是來得及,成個親什麽的也好。”
但如意卻沒聽清他在說什麽,不然肯定又要上手招呼他,因為這時街上響起了鳴鑼的聲音,原來是給朝廷的祭天隊伍開路的禁軍,路旁的百姓紛紛跪了下去等待迎接皇上。
上官子蘭準備也跪下去,如意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上官子蘭拽了拽她的衣襟說:“禦駕要來了,趕緊跪好啊。”
如意冷冰冰的說道:“該死的朝廷抄我的家,殺我的未婚夫,我憑什麽跪他!”
上官子蘭趕緊站起來用力按住她的肩膀道:“趕緊跪下!不想要命了!”
如意執拗的站在那裏就是一動不動,還好他們站的遠沒人注意他們,眼看儀仗隊就要過來了,上官子蘭硬是按着如意跪了下來,她心有不甘的跪在那裏狠狠瞪着逐漸靠近的銮輿。
刻着龍紋的銮輿緩緩行進而來,高高在上的劉娥俯視着跪了一地的百姓,等劉娥的銮輿和儀仗走過後才是趙祯的銮輿。這時路邊一個跪着的婦人手裏身邊的孩子也許是對這龐大的隊伍好奇,竟跑到了禦路上,小男孩糊裏糊塗的跑到了趙祯的銮輿前,四周的高頭大馬把他完全弄暈了,他茫然四顧了一下放聲大哭起來。
車上的趙祯看到路中央放聲大哭的孩子趕緊吩咐道:“快停下。”
儀仗隊伍停了下來,趙祯走下銮輿抱起孩子溫柔的哄道:“不哭,不哭。”他左右環顧了一下高聲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百姓中一個婦人跌跌撞撞的出來跪倒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的說道:“是草民的孩子,這孩子沖撞了皇上,草民罪該萬死!”
趙祯笑了下把孩子還給她說:“不妨,把你的孩子抱回去吧。”婦人趕緊接過孩子回到了路邊跪拜的百姓中。
趙祯回到銮輿上,儀仗隊伍繼續前進,他剛才的所作所為被百姓看在眼裏,道路兩旁“仁君”“萬歲”之聲不絕于耳。如意在遠處冷眼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她冷笑了一聲說道:“稅賦繁重,百姓口袋裏空空如也,他摸摸小孩兒腦袋就叫仁君了?笑話。”
“胡說什麽呢!”上官子蘭瞪起眼睛低叱道,“不想要腦袋了!”
如意無所謂的說道:“你怕什麽,隔這麽遠他又聽不到。”
上官子蘭謹慎的環視了一周後說道:“我看你是嫌自己的腦袋累贅了。”
如意聳聳肩說:“反正我這腦袋也是白撿的,他想砍,我送給他便是。”
上官子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呀,讓人說什麽好。”
儀仗隊伍剛過去,如意就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來,還好他們站的遠,上官子蘭也就由她去了。儀仗隊伍過去後,百姓紛紛站了起來,大街上又恢複了熱鬧,如意說道:“看來那花車還得有一會兒才來呢,現在我們幹什麽去?”
上官子蘭道:“你陪我去落霞取件衣服吧,我定做的新衣服,一大早還沒來得及取呢。”
如意撇撇嘴道:“我說你一個男人家可真夠臭美的。”
上官子蘭笑嘻嘻的拉着她說:“你就賞個臉跟我走吧。”
☆、汴梁佳節
? 今天是百花仙子的生日,自然有不少好俏的少年郎要換上新衣上街逛逛,落霞裁縫鋪的張掌櫃今天一開張生意就不錯,上官子蘭穿上自己訂做的新衣對着穿衣鏡仔細照着,一旁的小裁縫誇贊道:“公子真是少年裘馬,氣度不凡。”
上官子蘭聽了他的話不禁喜上眉梢,他轉頭問等在一邊的如意道:“你過來看看,我這衣裳怎麽樣?”
如意在一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樣式馬馬虎虎,手工也湊合,還行吧。”
“你就不能說個好字嗎?”上官子蘭嘀咕道。
“好——”如意拖長了腔調說道,上官子蘭臉上剛有些喜色,她又飛快的補了句:“好難看。”
“啊?不好看嗎?”上官子蘭慌忙對着鏡子審視着自己。
如意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