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5)
些來法華寺鬧事的流氓鬧得愈發的兇,法華寺如今要忍受的不僅僅是謾罵,那些流氓甚至用瀝青弄污法華寺的庭院,原本清淨的寺院被攪的一片狼藉。
今天難得那些人早早走了,法華寺終于盼來些許的寧靜。如意提了一桶水潑到被弄污的院子裏,她拿鐵刷子用力刷着地上的污跡,但瀝青豈是那麽容易刷掉的,除了刷的自己胳膊酸痛沒有任何的意義。如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刷子用力扔了出去,山間鳥鳴啾啾,一如過去清冽婉轉,山間的鳥兒絲毫不受法華寺遭遇的影響,如意心想,下輩子要不然就做一只鳥好了,只要不做人也許就沒有這麽多的煩惱了。
如意突然想去拜佛,雖然在她五年的出家生涯中,拜佛從未給過她片刻的寧靜——她本來就不是真心想出家——但每當她氣悶難平的時候,她還是習慣性的想去拜佛,即便這對她根本沒什麽用處。其他在法華寺待了像她這麽久的尼姑,臉上早已有了些青峰大師的圓融寧靜,只有她仍舊那麽暴躁,如意想可能自己真的沒救了吧。
她走進大殿裏,淡淡的香煙中萦繞着木魚的聲音,黃銅大佛前已經有人跪在那裏沉思冥想——是青峰大師。如意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麽煩躁了,法華寺中真正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不是佛,而是青峰大師。
如意輕手輕腳的走到青峰大師身邊席地而坐,一直微閉雙目默默誦經的青峰大師睜開眼睛對如意微微一笑:“如意。”
如意看着她慈祥溫和的笑容心頭不由一熱,她也對青峰大師展顏一笑:“大德尼,你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青峰大師點了點頭,“我來這裏向我的佛尋求寧靜。”
“大德尼,你也有煩躁不安的時候嗎?”
“當然了,”青峰笑了起來,“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心中也會有迷惘的時候,但是我的佛永遠不會迷惘,他會帶着我找到寧靜。”她擡起頭來仰望着高大的黃銅大佛。
如意也擡起頭望着那尊大佛,泛着淡淡光澤的大佛讓人感到慈悲莊嚴,但在如意的眼中這不過是一尊銅佛而已,她看不出他特別在哪裏。
“大德尼,”如意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放棄這尊大佛?”
“因為他是多寶如來,他是佛啊,”大德尼微笑着答道,“他是我的信仰,我怎能放棄自己的信仰呢?”
如意聽不懂她的話,她皺起眉頭說道:“大德尼,你不要笑話我,我聽不懂你的話,我覺得他就是一尊塑像,和這天下千千萬萬的塑像沒有區別。”
青峰大師的臉上依舊挂着和藹的微笑:“如意,雖然你不曾看見過,但是我曾經看到過。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以為我的佛已經死了,我走過了雪山沙漠,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最後我來到這裏,昏倒在了寺廟前,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到池面上開滿了蓮花,一座寶塔從地面升起,上面挂着億萬種璎珞寶物,天空中降下曼陀羅花雨,我聽見釋迦牟尼佛在婆娑世界宣講法華經的聲音,整個世界變得清淨美妙,再也沒有煩惱和惡道,我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如意怎麽也難以相信青峰大師所講的事情,她有些好奇的問道:“大德尼,那你是從哪裏來的呢?”
青峰大師溫和的說道:“大千世界不過萬丈紅塵,我從塵世來,要到彼岸去,人的過去不過像一場夢一樣,如意,你說對不對?”
Advertisement
如意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她問道:“大德尼,你原來受過很多苦吧?”
青峰大師拿起面前的一卷法華經說道:“我受再多的苦,也比不上那個人,如意,你知道高僧鸠摩羅什嗎?”
“是。。。。。。”如意皺了皺鼻子,“法華經的譯者吧?”
“是,就是他把法華經譯成了漢文,如意,你願意聽我講他的故事嗎?”
“我願意聽,大德尼你講吧。”如意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青峰大師開始緩緩講述起來:“鸠摩羅什生于西域的龜茲,他的父親來自天竺的高僧,後來他在龜茲還俗與龜茲國王的王妹結婚。傳說鸠摩羅什的母親在懷他的時候,突然能開口講梵文,見過她的高僧都十分驚異,紛紛說她腹中所懷的是聖人。果然,鸠摩羅什出生後面目如佛陀般俊美,他半歲就能流利的說話,九歲就熟讀佛教經典,不滿二十歲他就成了名滿西域的高僧。西域各國的國王都以能邀請他去講經說法為榮,國王虔誠的匍匐在地上讓他踏着自己的脊背走上蓮臺,沒人知道鸠摩羅什的智慧到底有多麽深厚寬廣,人們說如果他在三十六歲前都不破戒的話,他就會成為第二個佛陀。”
“那他後來成佛了嗎?”如意問道。
“後來鸠摩羅什的名聲傳播到了漢地,漢地崇尚佛教的君主也想得到他,前秦的皇帝派大将呂光前往龜茲将鸠摩羅什帶到漢地來,龜茲被呂光所滅,鸠摩羅什也被俘虜。後來呂光叛變,割據涼州自立為王,鸠摩羅什也在涼州被稽留了整整十六年,這十六年他什麽都做不了,還要忍受呂光無盡的羞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佛祖祈求忍耐的力量。十六年後,後秦的姚興滅掉了呂光,他将鸠摩羅什迎到長安,并為他廣招僧人幫助他翻譯佛經,于是他就在姚興為他修築的寺廟裏翻譯佛經,直到死在了漢地。他再也沒有回過故鄉西域,而且龜茲已滅,他也沒有故鄉可回。”
如意聽完後憤憤不平的說道:“如果我是他,就不會幫漢人譯經。他們滅了他的國,浪費了他十六年的生命,憑什麽還要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幫他們譯經!”
“如意,即便是鸠摩羅什也終究沒有成佛,我們都一樣是天地間一粒塵埃,王朝興滅,聚散離合,我們都是無可奈何。這一世肉身終将滅跡,不管你願不願意,人總要用這肉身去做點什麽,而他選擇了弘法。”
“可他圖什麽呢?”
“不圖什麽,執念而已吧。”
“大德尼,你總說信佛便要去執,放下執念才可無我,無我方可成佛。鸠摩羅什不執着于自己遭遇的不公,但他卻無法忘懷弘法的執念,他這到底算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呢?如果連他都不能成佛的話,世人還有誰能成佛呢?經卷上說人人都可以成佛,根本就是騙人的。”
“如意,”青峰大師輕聲說道,“人想放下執念,首先要真正有所執着,可這世上芸芸衆生忙碌一生,其實并沒有什麽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不過人雲亦雲追求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如意,你想要什麽呢?”
“我。。。。。。”
如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并沒有什麽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恨她所經歷的,悔她所做過的,她現在擁有的只剩下懊悔和憎恨,她原來所擁有的也不過是很多很多的錢而已,可是錢沒有挽救狄世衡的性命,錢沒有阻止賽家的傾頹,事實上正是錢害她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就算她再變回賽金枝她也不會真的覺得開心。她到底想要什麽?她又該追求什麽?人生果然是一場難熬的苦役嗎?
青峰大師用自己溫暖幹燥的手心撫摸着如意的臉龐,她溫和的說道:“如意,你不必急着回答我,這本就不是容易回答的問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回答,你可以慢慢的想,慢慢的尋找,你的人生還長的很呢,也許有一天你也可以成佛。”
“可是,如果我找到的是錯的怎麽辦?”如意的淚水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青峰大師用大拇指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是非對錯,又有誰知道呢,等你這一生結束的時候,你總會知道答案的。”
“弟子知道了。”如意對着青峰大師磕了個頭,她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似乎清亮了一些。
“大德尼,”如意随口問道,“當年鸠摩羅什在漢地的時候,生活在什麽地方呢?”
“他生活在長安,姚興為他建了一座草堂寺,他一直在那裏譯經,除了。。。。。。”青峰大師說到這裏不說話了。
“唉,他離開過長安?”如意好奇的問道。
青峰大師笑了下說:“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個人曾經告訴過我,其實鸠摩羅什曾經從長安出逃過,有一夜他突然不見了,只留下張字條說他要去一個地方獨自譯經,經文譯好後自然會回來。姚興下令四處找他,但一直都杳無音訊。一個月後鸠摩羅什突然又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已經譯成的法華經。衆人驚異于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竟能獨自譯完經文,鸠摩羅什說佛陀說法華經的地方,多寶如來便會顯現,他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多寶如來,親耳聽佛陀講說法華經,所以才能如此快的譯成。”
“他看見了多寶如來?”如意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
“是,”青峰大師答道,“所以他親耳聽到佛陀講解法華經。。。。。。”
“那你知不知道他當時去了哪裏?”如意急急的追問。
“如意,鸠摩羅什已是将近成佛之人,他的話不可僅作字面理解,也許他。。。。。。”
“那從字面意義上理解,他去了什麽地方?”如意追問道。
“這。。。。。。”青峰大師想了想笑了,“當時我也沒有問,所以無法回答你。”
“那這故事是誰告訴你的呢?”
“很久以前的一個故人了,我都記不得他是誰了。。。。。。”青峰大師說着陷入了沉思。
如意覺得自己恐怕問不出什麽來了,她對青峰大師雙掌合十道:“大德尼,我接着去刷院子了。”
“你去吧。”青峰大師微微颔首,她重新閉上眼睛開始小聲誦經。
如意從大殿裏退出來的時候激動的耳朵都燒了起來,青峰大師最後說的故事讓她一下子沸騰了。她慧根淺,參不透什麽深層次的意義,她只聽明白鸠摩羅什曾經在漢地某處找到多寶如來,他只離開了一個月,所以那個地方不可能離長安太遠,但也不會太近,就這個距離而言汴梁的位置十分合适。所以鸠摩羅什曾經找到的多寶如來說不定就是天上紅蓮在找的多寶如來,那說明汴梁真的有一筆大財寶,與其讓天上紅蓮得到那筆財寶,還不如她去把那筆財寶挖出來!那筆錢肯定不止兩千兩銀子,一旦有了錢她還有什麽做不到的!天上紅蓮一直纏着青峰大師,說不定想聽的就是剛才那番話。不過那筆寶藏在什麽地方呢?青峰大師那裏恐怕是問不出什麽了,萬一被她知道了自己的計劃,她絕不不會同意自己去挖寶的。如意皺着眉頭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她想起來自己曾經認識一個人,如果汴梁真的有那麽大一筆財寶,不會這麽多年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問起財寶的事情,那個人可比青峰大師靠譜多了。
如意說幹就幹,她看四下沒人,偷偷摸摸溜進了法華寺放錢的房間,在一口箱子裏放了好幾錠銀子,如意拿一塊布巾把銀子一股腦全都包了起來,想要找人沒錢打點可不行。如意小聲自言自語道:“法華寺的列位師姐師妹你們可千萬別怨我,這幾錠銀子先借我用用,等我挖到財寶,一定幾百倍幾千倍的還回來。”
如意在門後仔細張望了一番,連一個人都沒有,她把布包袱往身上一背,匆匆忙忙的偷偷下山去了。
這一切都被藏在一棵大樹上的天上紅蓮看在眼裏,他躺在樹幹上一邊吃橘子一邊從濃密的樹葉間觀察着如意的動向,看到如意下山去了,天上紅蓮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這回要有些眉目了。”
他吐掉嘴裏的橘子籽,像個無聲的影子一樣跟上了如意。?
☆、鬼鼻子王七
? 如意下山後用一身男裝和一頂大鬥笠把自己僞裝了起來,憑着自己的記憶她找到了那條小街。
街兩旁一如她記憶中一樣都是些灰撲撲的小店,屋外的攤子上展示着一些做工粗糙的小玩意兒,都是些水晶擺件、象牙筆筒、金銀飾品一類的東西,街上逛的人不多,店老板都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只要如意多看他幾眼,立馬就慌慌張張縮回了店裏。
懂
行的人才知道這裏的別名——鬼市子,來這裏的要麽是有錢人,要麽就是些亡命之徒。這裏的店私下裏幹的都是銷贓的生意,店裏的每件東西幾乎都來歷不明,別看店家擺出來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有的店裏可藏着不世珍寶,從正經渠道淘不到的東西,倒是有可能出現在這裏。
如意一家家店看過去,終于看到了她記憶中那間張戴花古玩店,她用力推開兩扇破門,門梁上的塵土立馬撲簌簌的落下來。光線昏暗的店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玩意兒,一個瘦小的老頭兒縮在一堆破爛裏翻着一本線裝書。他聽見響動便從書上擡起眼瞟了一眼,如意對他抱了抱拳:“張老板。”
張老板的眼神又回到了書上,他沒好氣的說道:“今天不做生意,別家逛去吧。”
如意走上前去說道:“我不是來買東西的,跟張老板你打聽個人。”
“我什麽人都不認識。”張老板冷冷的說道。
“你知不知道鬼鼻子王七在哪裏?”
張老板終于擡起頭來仔細看了眼如意,他陰陽怪氣的說道:“什麽王七王八的,我統統不認識。”
“別裝了,”如意喝道,“所有盜墓的都到你這裏來銷贓,你會不知道王七在哪裏?”
張老板翻了個白眼不說話,如意拿出了一錠銀子:“可以說了吧。”
張老板一見銀子立馬兩眼放光,他一把搶過銀子,用力咬了咬确定成色後才說道:“王七被抓起來了,不知道昨天、今天還是明天就要被砍腦袋了,你要是運氣好的話,現在去牢裏還能見他最後一面。”
“他被抓了?!”如意氣急敗壞的說道,“他怎麽不堅持一下等我找完他再被抓嘛!”
張老板幸災樂禍的說道:“他早就被抓了,汴梁人人都知道這件事,也就你這外地來的土包子還要花一錠銀子來買這消息。”
如意一跺腳要離開,但她走了幾步又返回來要把剛才那錠銀子搶回來:“把銀子還給我!”
“你幹什麽!”
張老板死也不肯把銀子還回去,但如意硬是生生從他手裏把銀子摳了出來,她掂着手裏的銀子說道:“就這麽個消息可不值這個價錢,我的錢不多,還要用來幹正經事呢。”
她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張老板被氣得直跳腳:“這個強盜!”
關死囚的大獄建在城西,一靠近那裏就能感到一股陰森之氣。如意找到值班的獄卒低聲下氣的說道:“大人,我想見一面王七,能不能通融通融。”
正在自斟自飲的獄卒冷冷的說道:“他明天就要被問斬了,按規矩今晚不能見人。”
聽說王七還活着,如意暗地裏松了口氣。她央求道:“大人,求求你通融一下吧,我是他弟弟,怎麽也得見他最後一面。”
獄卒失聲笑了起來:“王七到底是留了多少秘密沒說,這幾天都有七八個弟弟來找過他了,不過這女弟弟我倒還是頭一次見。”
如意一下子紅了臉,她小聲說道:“大人,我其實。。。是他的相好的,我真的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這些。。。一點小意思。”她說着把肩上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
獄卒撩開包袱皮看了看,如意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獄卒把包袱皮收了起來說道:“那我就帶你進去見他一面,不過如果我叫你出來,你必須得趕緊走。”
“是是是,”如意一疊聲的說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獄卒帶着如意進了大獄,空氣裏一股惡臭立刻鋪面而來,如意險些被熏暈過去。她的眼睛慢慢适應了昏暗的光線後,才看清大獄裏的情形。兩邊的木栅欄後面就是一間間的囚室,十來個犯人擠在陰暗肮髒的囚室裏,他們個個蓬頭垢面瘦骨嶙峋,蒼白麻木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人的神采。一想到自己本該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意心裏既慶幸又一陣毛骨悚然。
獄卒指着最裏面的牢房說:“最裏面那間關的就是王七,你有什麽話趕緊說。”
“是,謝謝大人。”
可能是因為明天就要行刑了,王七今天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裏。裏面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如意眯起眼睛仔細往裏瞧,只看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像猿猴一樣蹲在稻草上。
那團影子自顧自的開口說話了:“來了個女人,從沒有女人來看過我,而且不是我熟悉的女人。”他用力翕動鼻翼嗅着空氣裏的味道,“沒有一般女人身上膩人的味道,是個吃素禁欲的,難道是個姑子?難道我還認識過姑子嗎?哈哈!有意思!我要死了居然是個姑子來看我!”
突然王七像只野獸一樣手腳并用的奔了過來,他猛地把臉貼在栅欄上用力聞着。那張臉肮髒醜陋,他的眼睛被翳障蒙住,瞎的就像只鼹鼠,可他的鼻子大的出奇,不斷翕動的鼻孔就像煙囪一樣,王七就是靠這鼻子吃飯的。傳說王七是個棄嬰,被一個盜墓高人撿到後從小教授盜墓的本事,因為常年待在地下,他年紀很小眼睛就壞了,不過這對于王七絲毫沒有影響,因為他的鼻子可比眼睛靈多了。王七通過鼻子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眼睛看見的都多,隔着幾米厚的土,他就能聞出財寶的味道,在黑暗的墓穴裏王七不需要火把,單憑鼻子便能出入自由,汴梁周邊有寶貝的墓幾乎都被他挖開了,要不是好賭,憑他挖出的那些個寶貝,他早就成大財主了。不過這大鼻子現在只剩一半了,他左邊的鼻孔被挑開,皮開肉綻的,這傷似乎是新近才受的,翻起的鼻翼邊緣長出的新肉還泛着些粉紅色。
如意被他的爛鼻子吓了一跳,不由問道:“王七,你的鼻子怎麽了?”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被那些人廢啦!”王七發出了一陣又像哭又像笑的嚎叫,聽得如意毛骨悚然。
“是誰幹的?”
“就是那些人!那些人!他們也不給錢,硬逼着我說出什麽秘密寶藏,我說不知道,他們就拿刀子挑開了我的鼻子,還把我扔給了官府!我做鬼也饒不了他們!那個人不說自己是誰,不過我聞得出來,我聞得出來!”王七說着瘋狂的翕動着自己僅存的鼻孔,“那是個男人,一個像女人一樣的男人,他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他的身體都被男人玩爛了,所以他抹了很重的胭脂遮住身上的臭味,他是蜂巢的人,他一定是蜂巢裏那種陪男人的爛人!”
如意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她湊近栅欄說道:“王七,我來是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汴梁有一個和多寶如來有關系的寶藏?”
“多寶如來?!”王七的臉突然變得猙獰,“你怎麽也在找多寶如來?你和他們是不是一夥的!那些人,那些人也是因為多寶如來才把我害成這個樣子!”
如意沒想到除了自己還有人在找多寶如來,聽王七的描述那個人又不可能是天上紅蓮,難道還有第三個人在找多寶如來?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王七噴着白沫吼道,“就算知道我也什麽都不會說,我要帶着這些秘密去死,我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王七!”如意大聲喝道,“你說的那些害你的人我根本就不認識,如果你知道多寶如來的下落,一定要告訴我!”
“你到底是誰?”王七狐疑的問道。
“我是賽記錢莊的賽金枝,我從你手裏買過東西,你不記得了嗎?”
“不可能,”王七用力搖着腦袋,“賽金枝早就死了。”
“沒錯,我是死了,跟你一樣,也是被人害死的。”
“你不可能是賽金枝,你身上沒有有錢人的氣味。”
如意冷笑着說道:“我都已經是死人了,要錢還有什麽意義。”
“這麽說你是鬼?!”
“沒錯,我是鬼,被人害死後變作的厲鬼!”如意厲聲說道,“王七,現在又有人要害我,我需要那筆財寶,為了見你我身上的錢都花光了,如果你再什麽都不知道,我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王七,你要是知道什麽,一定要告訴我!”
王七用力點了點頭道:“好,好,我明白了,你是鬼,我也是鬼,我不妨就告訴你些事情。”
如意趕緊豎起了耳朵,王七壓低聲音說道:“我小的時候,聽師傅念叨過:如來現處,遍地財寶,我問他什麽意思,他說他的師傅告訴過他一首歌訣,解開的話就能找到一大筆財寶,但是沒有人能解開。我也嘗試找過那筆財寶,但汴梁城內外幾乎都被我挖遍了,我也從沒聞到過那筆寶貝的味道。現在我就把那首歌訣告訴你,你要是能解開歌訣,說不定就能找到寶貝,你可要用心聽好了:
乾之六一,獨立正中,
坤之六二,雙宿難尋,
得道之路,心誠則靈,
一八五八,仰流飛泉。”
如意拼命記下王七所說的歌訣,但她聽得是一頭的霧水:“這說的到底是什麽啊。。。。。。王七,你真的沒有解開這歌訣嗎?這歌訣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知道你只能自己解開,我師傅說那是佛家秘寶,能不能找到全憑因緣了。”
“可是。。。。。。”
如意還想再問點什麽,獄卒突然出現了,他用力拽着如意說道:“時間到了,你趕緊走吧。”
如意哀求道:“讓我再待一會兒,我還有事情沒問清楚。”
“衙門裏的老爺來巡視了,要是被他看見你在這兒,我的飯碗可就不保了,你快走吧!”
獄卒動作粗暴的硬是把如意從偏門推了出去,如意悵然望着大牢,明天王七就要被砍頭了,她所知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第二天未到早課時間一個年長的尼姑匆匆慢慢的跑進了青峰大師的房間,她慌慌張張的說道:“大、大德尼,不好了!寺裏的錢全都丢了!”
青峰大師的眉頭皺了起來:“會不會是被那些鬧事的流氓卷走了?”
“恐怕不是,房間裏沒有被翻動的跡象,應該不是外人所為。”
“你覺得是寺內弟子做的?”
“弟子不敢,”尼姑低下頭去,“只是那些錢放的很隐秘,一般的賊人也不會到我們這裏來偷東西,再加上房內很整齊,所以。。。。。。唉,那可都是救命的錢啊!”
青峰大師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看來确實像是我們自己的弟子做的,這件事我早課的時候會過問,你先不要慌張。”
“弟子知道了。”尼姑憂心忡忡的對青峰大師合掌施禮。
今天的早課青峰大師帶領法華寺的尼姑讀了比丘尼戒律,誦讀完畢後她緩緩說道:“作為佛家弟子,第一重要的就是持戒,通過持戒淨化身心破除執迷,方可接近佛道。佛家的戒律有些需要苦修才能達到,比如戒嗔,戒貪,戒口腹之欲,有些卻是普通人也不得觸犯的,比如不得偷竊,不得害人性命,不得□□。若是觸犯了這幾條那就是犯了大戒,即便是我也不能包庇。昨晚寺內的錢突然不翼而飛,但是不像是外人所為。”
青峰大師話音一落立刻響起一陣驚訝的竊竊私語,等到議論稍為平息後青峰大師繼續說道:“如果是你們在座的一位做的,能不能現在自己站出來,告訴大家為什麽要這麽做?”
衆尼姑面面相觑片刻後,如意主動走了出來:“大德尼,是我拿的。”
其他尼姑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如意,怎麽會是你。。。。。。”
青峰大師問道:“如意,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意跪下來對青峰大師磕了個頭:“具體拿去做什麽了我不能說。”
青峰大師嘆了口氣道:“如意,你犯的是大戒,你若不肯實話實說,我恐怕不能就這麽放過你,若是你一直固執,我可能不得不把你逐出師門。”
如意擡起頭說道:“大德尼,這兩日能不能讓我下山?那些錢就算是借給我的,兩日後我一定給大家一個答複。”
青峰大師微微颦起了眉頭:“如意,你到底想幹什麽?”
“大德尼,這都是為了寺裏欠債一事,請諸位暫且忍耐兩天,兩天內那筆錢必然能生出兩千兩銀子。弟子在這裏向佛祖發誓,絕不做觸犯戒律的事情,弟子帶回來的錢一定是幹幹淨淨的。五年前青峰大師收留了我,我并非持戒溫順的弟子,這五年來多虧青峰大師和衆師姐妹的寬容,法華寺有恩于我,現在寺裏遭難,我必須得做點什麽。若是青峰大師不答應我下山,那筆錢我也沒辦法拿回來了,那樣的話我也沒臉在法華寺繼續待下去了,我只能以死謝罪。所以,懇請大德尼讓我下山吧,兩日後我一定帶着錢回來!”
青峰大師沉默了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下山吧,世間萬事早已因緣前定,這恐怕也是佛祖的旨意吧。如意,自己要多小心。”
如意再次對青峰大師磕了個頭後走上了下山的路,在她背後是法華寺衆尼姑憂心忡忡的眼神。
☆、閹人解謎
? 上官子蘭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上的茶盞,茶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但他心中卻是更加的煩躁。自從那日和如意大吵了一架後,這兩天他心裏一直都亂七八糟的。他恨恨的想那個臭尼姑有什麽好的,他上官子蘭現在雖說還高攀不上名流貴族家的小姐,但想找個比她優秀的女孩子可謂易如反掌,幹脆就當自己從來沒認識過她。但他內心深處卻一刻也放不下她,上官子蘭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不甘心還是真的仍對她有情,他只知道自打認識了她,他這輩子的每一刻都在受着她的折磨,難不成自己上輩子真的欠了她的,這輩子竟要被她欺侮到這個地步。
“少爺,你又啃指甲。”
魯先生的話一下子把上官子蘭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又把指甲放進了嘴裏,大拇指的指甲都被啃禿了一塊。啃指甲這個毛病上官子蘭早就戒了,但每當心裏特別煩躁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會啃。
上官子蘭問道:“你們盯好那女人沒有?”
魯先生不理他,拿起一本賬本兀自翻着。
“問你話呢,耳朵聾了嗎?”上官子蘭煩躁的提高了嗓門。
魯先生板着臉說道:“少爺,你是東家,我是夥計,按理說你的私生活我不該多嘴,不過我魯能就是個直脾氣,實在忍不住要說你一句。韓姑娘對你有情有意,你從來不給個明白話,白白耗費人家姑娘的青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願意娶親就算了,但現在跟個姑子不明不白的算是怎麽回事,那天她把東西街的掌櫃都騙到綢緞莊的事我可是聽說了,少爺,我覺得她接近你是別有用心啊。本想着那天你們倆鬧翻了,少爺你應該迷途知返了,結果她走了還不到一會兒工夫,你就讓我秘密跟着她,好讓你每時每刻都知道她的動向,這比原來還變本加厲了。少爺,你能不能跟我說清楚,你跟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你欠了她的錢或是被她捏住了什麽把柄?”
“啰啰嗦嗦的,你煩不煩啊!”上官子蘭吼道,“我跟她的事兒說了你也不懂,你就當我欠她錢吧,我上輩子欠了她一億兩銀子,所以這輩子活該被她作踐!”
魯先生不高興的說道:“随你便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
“那她現在人在哪兒啊?”上官子蘭關切的問道。
魯先生沒好氣的說道:“昨天她去了鬼市子,然後就上城西關死囚的大牢去了,不知道上那兒看誰去了。”
“啊?!”上官子蘭氣急敗壞的說道,“她上那兒幹嘛去啊,那個臭女人又想搞什麽名堂!”
“我怎麽知道,你自己問她去吧。”
“那她現在人在哪兒啊?”上官子蘭急急的追問道。
“聽說一大早就下山往城北去了。”
“城北?”上官子蘭皺着眉頭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如意在城北唯一認識的人就是那個叫蘇賴的老閹人了,她肯定是找他去了。他必須去弄清楚她到底想幹嘛,要是她再一聲不響的死一回,可能他下半輩子都睡不了一個安穩覺了。
“魯先生,我出去一趟,生意你先照顧着。”
“少爺,你又上哪兒去啊!”魯先生急的大叫,但上官子蘭早就跑的沒影了。魯先生不高興的嘀咕道:“又跑了,那個尼姑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如意下山還是用大鬥笠和男裝把自己僞裝了起來,她真的去找老賴了。她向法華寺上下許諾兩日之內湊齊欠款,但她心裏也沒底自己兩天內是否真能找到寶藏。不過她早就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