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 于是柳素青去看望上官兮,林韻生則去了廚房。
揭開鍋蓋,用長勺順時針攪拌白粥,熱氣不斷冒上來,沒過片刻便濕潤了他的臉,他稍稍站遠些,眉眼低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有件事他很在意。
她哭了,但他不确定是否是因為曾陽的話。
複仇的工具什麽的,也太令人難堪了,換做是他,也會難過。
可是她醒來,他依然能看到她對他的信賴。
她不問那句話的緣由,他也便不提,其實當真提了,他也不知如何解釋,他只希望她能理解。
她應該可以理解……的吧。
林韻生有點煩躁。
……
沒有等到上官兮的傷徹底恢複,上官兮的手下找到他,不知是什麽事,上官兮突然要急着進燕京。
于是,來不及傷感,柳素青與林韻生道別,匆匆跟着上官兮離開了。
林韻生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微微出神,一名學徒匆匆出現,遞上密函,林韻生打開,不禁皺眉,眼中變幻莫測。
燕京。
經過例行檢查,馬車駛入城門。
燕京與徐州的風貌自為不同,如果說徐州是小家碧玉,那麽燕京就是大家閨秀,各有各的風姿,各人有各人的追求。
雖說二者總體上看是這樣,自也有相似之處,應該說每個地方都有這樣的相似之處,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光鮮背後的陰影,暗中交易的最佳場所。
上官兮将柳素青領進一個陰森的棺材鋪。
“這是陰陽市其中一個交易場所。”
店裏有兩個夥計,一個佝偻的老婦人,老婦人恭敬地向上官兮施禮,上官兮連忙扶住老婦人,道:“乳母不必多禮。”
顫顫巍巍地,老婦人領着二人進了後院的一間屋子。
“在下只能送姑娘到這裏了,姑娘可以在此處歇歇,孫府離此處還有些距離,以防萬一,還是由在下的乳母護送姑娘。”
“嗯,上官大哥趕緊去吧,不用擔心我。”
雖然柳素青很疑惑,上官兮怎麽會讓老婦人來護送她。換成任何一個人看,都會覺得,那位老婦人才是真正需要照顧的人。
不過,很快柳素青就不這麽認為了。
雖然只是随意一瞥,柳素青在老婦人放置糕點時注意到,老婦人有一雙保養得當的手,如果手有年齡的話,她的手大約四十歲,雖然她的身形、她的外貌顯示她已經有六、七十了。
跟林韻生接觸的久了,柳素青對易容術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一個中年婦女打扮成老婦人并非難事。
看上官兮年齡,估計二十出頭,他的乳娘如果真是近七十,那麽他剛出生時,他的乳娘已近五十,皇親貴族會用一個年近五十的人做乳娘嗎?
陰陽市的一個交易場所,會用一個年近七十的人作掌事嗎?
答案顯而易見。
扮作老婦人可以更好地掩護,這個棺材店,是陰陽市其中一個交易場所的事實。
柳素青笑道:“請問您如何稱呼?”
老婦人微挺起腰,有些不耐:“咱們以後不會再見,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柳素青覺得尴尬,收起笑容,默默地吃着糕點。
老婦人冷眼旁觀,直到柳素青吃完,問道:“咱們可以走了?”
“有勞。”
老婦人領着柳素青從後門走,柳素青默默地跟着,狹窄的小路蜿蜒曲折,四周的房屋好像都是空的,沒有人聲,不知走了多久,柳素青忍不住開口:“請問還有多久到孫府?”
老婦人回頭瞥了眼柳素青,便繼續往前走,道:“快了。”
又走了很久,柳素青才聽到嘈雜的人聲,看樣子快到一條繁忙的街道了。
老婦人突然在路口轉角處停下來,看着柳素青,眼神不悅:“這麽年輕的一個女孩子,怎麽走得比我老婆子還慢。”
柳素青紅了臉,連忙走到老婦人身邊,令她意外的是,老婦人竟然伸出了手,柳素青遲疑地牽上去——她本以為老婦人看她不順眼來着。
“你的手幹燥又穩定,很好,說明你內心平靜。”老婦人擡起柳素青的手,細細地看。
柳素青有些摸不着頭腦。
“沒有繭,奇怪,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做丫鬟嗎,竟然沒有繭,看樣子日子過得不錯。所以對見到丞相父親沒那麽激動嗎?”
柳素青猛地想縮回手,卻被老婦人扯了回去,力氣出奇的大,“你不用驚訝,不過是想看看你适不适合殺人。”
老婦人一只手死死抓着柳素青的手腕,另一只手從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塞到柳素青的手裏,強迫她握緊。
“你不是上官大哥的乳娘,你想幹什麽?”
老婦人冷笑:“你錯了,我是兮兒的乳娘,我想讓你殺了……我。”
“我”字剛落,老婦人雙手握住柳素青的手猛然用力,匕首直戳她自己的心窩。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柳素青還來不及震驚,便聽到一人驚呼:“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柳素青打了個激靈,慌忙推開老婦人,老婦人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只聽她發出幾聲嘶啞的笑,便再沒了動靜。逃已經來不及,幾個巡邏官兵就在拐角處,瞪大了眼睛瞧她。
眼見官兵跑過來,柳素青回神,迅速蹲下去摸老婦人的臉,心跳快得要蹦出來,手沿着額角鬓邊摸下去,松弛的肌膚下面是還算緊實的肉,心下了然,一直摸到脖子,終于摸到痂一樣的凸起,貿然是揭不開的,且官兵已圍住她,她只得放棄。
這是柳素青第一次進牢房,還是單獨關押,扶着牆終于忍不住吐了,人生真是處處充滿了驚喜,鼻尖的血腥味消散不去,老婦人臨死前的笑聲恍若化成實質,刺得腦袋疼。
這事做得真絕。
人證、物證俱全,沒有其他人給她作證,還被當場抓住,這殺人罪怎麽也逃不了。
不知道是誰指使的,目的是什麽。
審訊的時候,柳素青沒有認罪,雖然她也想少受些皮肉之苦,不過能拖一時拖一時,心裏還期盼着有人能來救她。
公主、太子應該都不會希望她死吧,孫晗不好說,林大哥……不知道在哪裏。
許是知府審她審的煩了,事實清清楚楚,只當她在說謊,強令她畫了押,判處她即日執行鸩刑。
這一日月朗星稀,柳素青雙手環膝,将下巴擱在腿上,盯着地上破碎的月影發呆。
從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腳步聲漸漸逼近,三個獄吏走到柳素青的牢門前,一個開鎖,一個端酒,一個旁觀。
端酒的獄吏站在柳素青面前,粗聲粗氣道:“承蒙皇上仁慈,對婦女執行死刑都用鸩酒,待你叩恩,便好生上路去吧!”
柳素青叩首跪恩,雙手接過酒杯,有些猶豫。
旁觀的獄吏雙手抱胸,冷冷道:“臨死前可有什麽話說?”
柳素青搖搖頭,一咬牙,将酒一飲而盡……
開鎖的獄吏試探柳素青的鼻息,諾諾道:“大哥,她不會真死了吧?”
端酒的獄吏緊張地看向四周,使勁拍了下他的頭,道:“瞎說什麽呢,當然是死了。”
旁觀的獄吏皺皺眉,道:“還不趕緊将她擡出去埋了。”
“是,大哥。”
城郊有一處亂葬崗,具具白骨堆疊而成,一些死刑犯就被扔在此處,有人認領就領回去埋了,沒人認領就被野獸當食物吃了。
然而三人的目的地并不在此處。
他們三人都是上官家族的仆從,自上官晴雪——珍妃生孩子後,上官一族慢慢将自己的勢力滲透進軍中、刑部、朝堂,雖然多是小人物,總有用到他們的地方。
近幾年,上官一族內部好像出現了分裂,一邊以珍妃為首,一邊則以一個神秘人為首。
他們這些小人物有時碰到,會互通些內部消息,感覺那個神秘人的權力似乎越來越大了,然而珍妃卻未采取行動,大有和平共處的意思,他們也摸不着頭腦,只是有心人已經開始選擇陣營了。
他們的命令直接由負責他們的最高頭領發出,屬于珍妃那邊,是極為機密的事,從來沒有想到會輪到自己來做,做得好肯定有賞,且是大賞,做得不好,一條命就沒了。
命令很簡單,就是偷梁換柱的戲碼,制造出柳素青已死的假象,用另一個相似的少女的屍體代替她扔到亂葬崗,柳素青則要被轉移給他們的接頭人。
這是一條崎岖的路,雜草叢生,人煙罕至,何況已是半夜,根本不用擔心有人看見他們,就算看見其實也沒什麽,柳素青并不是什麽大罪犯,獄吏拿點錢将犯人的屍體送到親人那裏也是常有的事。
潘順是這三人中的一個,身材魁梧,樣貌忠厚老實,說話總是粗聲粗氣的,實際心思還是比較細的。
另外兩人,一個同他一樣,是做小弟的,叫劉磊,比他年輕幾歲,是個楞頭小子,另一個叫焦不棄,是管他們的大哥,看起來成熟穩重些,不愛說話,但女人緣不錯,牢獄裏看守的哥們兒都挺服他。
潘順力氣大,扛柳素青的活兒自然就交給他,他也挺樂意做這件事,畢竟血氣方剛,雖然手下沒感覺到什麽肉,單那股清淡的女兒香也害得他心猿意馬。
不過他可不敢造次,老大說過,這女子是珍妃重要的客人。
雖然他沒看出來這女子有什麽特殊之處,珍妃要特意救她。
劉磊似乎挺喜歡這女子,睜大了眼睛跟在他身後,看着她,他要是忍不住摸了她的屁股,這小子絕對會叫出來,首先老大就不會放過他。
老大走在前面,右手虛握着刀柄,随時準備拔出,潘順領教過他的刀法,不愧是大哥。
老大之所以這麽謹慎,是怕有人中途劫人。
一旦老大不敵,約定好的,他先跑,劉磊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