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西原手裏的酒用一串烤肉換走。

西原一個人笑地前仰後合。

袈措根本不理解她的笑點。

酒吧中間有舞臺,楊武警的幾個兄弟上去對他是大肆追捧,半娛半樂,都是好哥們,楊武警也就随他們開心了,完了又把千裏而來的老兩口弄到臺上。

楊父母上臺的時候大家都不起哄了,楊媽媽對着麥,半晌說:“楊武兩年過年沒回家了,今年我們老倆口來看他——”話還沒說完,就先哽咽了。

在場的人都噤聲,誰家裏沒有父母,可他們幹警察的,過年怎麽能回家?

楊爸爸扶着抹眼淚的楊媽媽,拿過話筒說:“大家笑話了。看到兒子工作這麽好,又有你們這麽多朋友我們也就安心了。我們現在唯一盼的就是他能娶個媳婦,生個孩子,快三十的大男人了,年紀不小了。”

楊爸爸說完,底下一片掌聲。

西原側臉看向日花,跟着別人鼓掌的他臉有點白。

喝酒、吃肉、唱歌,戲過三巡後,楊武警提着酒瓶上了臺,他的腳步有點虛浮。

“大家安靜,我們英雄有話要說!”一人起來維持秩序。

大家都很配合地等着楊武警發言。

楊武警倒了一杯酒,舉起來,朝他父母的方向說:“爸,媽,這第一杯酒敬你們,謝謝你們,做兒子的對不起你們。”

楊武警仰頭喝了酒,又滿了一杯。

“所有人都說我是英雄,好,我做這個英雄。”

楊武警的聲音滄桑而帶了風霜,他一手端着酒,一手握住直麥,說:“我認識他時是在六年前,那會我剛當上警察,第一次出任務,我把他當人口販子扣壓,可卻反被他幹倒。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是人口販子,他救了很多很多人,比警察還多,比我這個英雄要多得多!即便是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Advertisement

“大哥,兄弟服你!這杯酒兄弟敬你!”

楊武警一口喝了高腳杯杯裏的酒。

他的同事以為楊武警喝醉了胡說,

西原卻知道,不是,他在敬袈措。

楊武警也是有血性的男人。

“這第三杯酒——我要敬我自己。”

楊武警自己喝了酒,舞臺燈停在了他站的地方,聚焦着所有人的眼光,楊武警壓低聲音說:“你為我放棄了內地的工作,我知道;你不顧家人的反對留在拉薩,我知道;你為我來到多曲,這些我都知道。”

“咳——”吃肉的西原嗆到了,捶着一邊的袈措說:“操,真男人啊!這不是要表白吧。”

“你們都以為我醉了,其實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歡我,但是我要當着我父母的面,當着所有人的面告訴你,我喜歡你。”

所有人都興奮了,這是在表白呢,可就是不見女主角上臺,楊武警的父母也高興地站起了四處尋找他們兒子口中喜歡的人。

“葵花快看你的太陽照耀你了。哎——向日葵去哪了?”

袈措給西原倒了杯水,非常淡定地說:“他走了。”

“走?要緊關頭他怎麽跑了?你為什麽不攔住他?”

“我沒有任何理由去攔他。”袈措說得理直氣壯。

西原扶着額頭,嘴裏叼了兩串肉,拉着袈措的手唔唔說:“趕緊走,等會楊武警指定要問我們要人。”

袈措根本不擔心這個,但他還是被貓腰逃跑的西原拉着出來了。

西原離開前回望了一眼,楊武警一個人站在臺上,他的手裏拿着代表同性的杏桐花,傳說相愛的同性看見杏桐花就能破除世俗的觀念走到一起。西原想,楊武警大概是真的喜歡向日花的吧,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到這樣。

後面的結果她不知道,但是缺少主角的表白,結果可想而知。

西原和袈措沒有回樓上客棧,他們走了很遠,直到聽不見酒吧裏的那首“你不知道我為你動過情”。

西原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同性戀,他們不是妖怪,他們都很優秀,西原揮着手裏的烤肉問袈措:“你怎麽看楊武警和向日葵?他們有沒有罪?”

“無錯無罪。”

“無錯?你能接受同性戀?”西原驚訝于這個廟裏出來的男人也有這麽開放的思維。

“楊武警沒有錯,他只是剛好喜歡那個人。向日葵離開也沒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不走,楊的同事和父母看見他們在一起會怎麽樣?”

西原也想過袈措的這個問題,向日花如果不離開,他們未必會有圓滿的大結局。

離開這裏之前,西原再也沒有見過向日花和楊武警在一起,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得見光明。

“你說他們會不會在一起?”

“不知道。時間會理解他們。”

西原回頭看着袈措,她聽懂了他的意思。等不到時間的理解,就會等到時間的消磨。種種感情,皆不過如此。楊武警和向日花兩年感情會有消磨殆盡的一天,那一個月的相識呢?西原心裏很煩躁,面對袈措,她會産生一種感覺,想了解一個人,卻又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手裏的烤肉已經涼膩,西原咬了一口,煩躁地問:“你會不會也喜歡男的?”

“我喜歡你。”

聽見這話西原心裏更堵了,站在袈措前面一把拉低袈措的頭就親了上去。

西原滿嘴油膩膩的烤肉,孜然味,辣椒味。袈措第一反應就是推開西原。

西原惡狠狠地咬住袈措嘴,陰測測地說:“不吃肉還說喜歡我,你他媽逗誰呢。”

袈措聞言推西原的手放到了她的腰上,由着西原欺壓自己。

西原把袈措的嘴當作烤肉狠狠地咬,近乎是一種發洩地咬。

袈措也感覺不到疼,他從西原的嘴裏第一次知道肉的味道。

西原咬夠了,看着袈措流血的嘴唇問:“說,你喜歡誰?”

第一次碰葷腥,有點反胃,袈措忍住,說:“我喜歡你。”

西原滿意地放開袈措往回走,袈措站在原地不動。

西原回頭吼道:“還不回去想站在這裏打野戰啊。”

這個霸道、不講理的女人!袈措捂着嘴追了上去。

晚上回去的時候酒吧裏鬧哄哄的,西原沒進去看楊武警最後是怎麽收場的。

袈措洗完澡後告訴西原,讓她好好休息,明天去拉姆拉錯。西原沒理睬他。

第二天,袈措和西原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多曲了,可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事。

一位自稱是桑南父親的中年男人來到寺裏要帶走桑南,還帶着桑南的出生證明和親子鑒定。

桑南的父親出錢給寺裏所有的佛像重塑金身,桑南的母親不久于世,想念桑南,他必須帶走桑南。人都是好生惡死,念念遷流。

桑南的身份特殊,但誰都沒有強迫他。

上師和堪布叫來桑南,讓他自己選擇。

十歲的桑南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從他有記憶的時候他就長在蘭木寺,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父母。

桑南害怕眼前的陌生男人,可他們卻流着同樣的血液。至親至疏。

桑南的父親給了桑南一張他媽媽的照片,說,跟我走吧,孩子,你的媽媽很想你。

桑南接過照片,上面的女人陌生,善目。既然會想念他,那為什麽會把自己留在寺裏十年之久?可無論如何,她是他的母體。你永遠也想象不到,十歲的桑南有多麽善良、單純。

桑南把照片捏緊,他的媽媽會不會也像梅朵的阿媽那樣慈祥、和藹,她的手會不會暖,懷抱會不會溫和,這些都是他沒有體驗過的。

外面的繁華世界有太多未知的苦相、寂樂,他虔誠沉靜了十年,桑南很矛盾,他想去見他的媽媽,但他又心生懼怕。桑南求救般地眼神看向袈措和西原。

起初注意到桑南,是因為他有一雙和容城一模一樣的眼睛。西原眼中的桑南很靜,那種修行之人特有的安靜,無關年齡無關性別,整個靈魂都在往下沉。他的父母能來找他,她替桑南高興。

西原蹲下摸了摸桑南的發頂,說:“小桑南,跟着自己的心走。”

“去吧。”

袈措沒有再多說什麽,西原卻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無奈、寂寥。

他願意跟着自己的父母離開這裏。

桑南跪在佛前,虔誠地以額觸地,

轉世之前,你在我的蓮花上轉經,

轉世之後,我在你的佛膝前誦念。

一切都有定數,他離開也是定數。

Chapter 32尋愛

桑南要跟着他的親生父親離開了。

八歲的梅朵做了很多糌粑、麥餅來送給桑南。梅朵問桑南一定會回來吧?

桑南沉默了會,對梅朵說,承諾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離開以後的事情對他也是未知之數,他現在不能随便答應她什麽。

西原驚訝于一個十歲的孩子就會有這番覺悟。

西原和袈措一起把桑南送到了拉薩機場,揮手作別。

臨走的時候,他們遇到對小年輕抱在一起依依惜別。

男孩女孩年齡應該都不過二十歲,兩個人一口一個老公老婆叫得親密。

袈措聽到皺眉。走出機場後問西原:“現在的孩子怎麽這麽小就結婚?”

西原不理解袈措怎麽忽然問了這麽個問題。

“剛才那兩個小孩,應該還是上學的年紀。”

西原明白了,袈措肯定是誤會了,笑着說:“那一看就是學生,就算不是也每到結婚的年齡啊。”

袈措仿佛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停下腳步一臉嚴肅地對西原說:“兩個人并沒有結婚,他們居然公然稱呼對方為‘老公’‘老婆’?”

“現在的小年輕,談個戀愛就叫稱對方是親愛的老公老婆。這都不算什麽,你看那些長得好看的男明星微博下面,十幾萬條評論都是‘老公操.我’‘老公我要給你生猴子’之類的熱門。是你落後了,快走吧。”

袈措不走,嚴肅地對西原說:“我沒有落後。”

“行,你不落後,你最忠貞行了吧。”西原笑嗔。

兩個人一起上了車,袈措把西原送到了一家酒店,告訴西原他幫人去辦身份證,讓西原先回酒店。

西原沒有多問,拿着袈措給的房卡先去了。酒店裏環境好多了,信號也好。西原給謝以潆打了通電話,兩閨蜜聊了半個多小時,最後謝以潆提醒西原,《世界地理》雜志作品大賽已經開啓了。

《世界地理》是由世界地理雜志出版的圖書,每年發行六次,涵蓋了世界各地的地理、社會、歷史等文化元素,能登上《世界地理》的照片和文章,不僅能被世界各地的讀者所看到,更象征着權威、科學的行業标準。西原在一年前就了解到,此次将是《地理雜志》首次收旅行畫家的畫稿,西原非常重視這項賽事。看來她要盡快回去準備。

西原一邊洗澡,一邊思考,畫比她畫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她要以什麽主題脫穎而出。

西原洗完澡後又做了面膜,看着鏡子裏糙漢子模樣,回去她要好好護理護理這張臉。

酒店裏鋪着暗紅的地毯,暖氣熏得茉莉香尤為濃郁,加濕器裏霧氣缭繞,西原穿着吊帶長裙跪在地上整理她這一個月來的畫。

房門“滴”地響了,西原以為是袈措回來。

進來的兩個人也大概也沒想到房間裏有人,愣在了玄關處。

男的是跟着袈措的紮西,女的是他們救回來的女孩,藍琪。

他們怎麽能随便進來?西原不高興,她最讨厭被人打擾到。

西原坐起身,順手拉過沙發床上的紅色的厚披肩裹住自己。

“你,你怎麽在這裏?”藍琪有點害怕西原,退到紮西的身邊搖着他的袖子問:“紮西葛葛,你不是說這裏是姐夫的房間嗎?姐夫在哪裏啦?”

紮西紅着臉也很尴尬。

西原站起來,寬大的暗紅披肩倏然垂下,從肩到腳腕,蔓延到暗紅色的地毯,她整個人都和這種深顏融為一體,豔異,美麗,有種動人心魄的決裂。

西原問:“姐夫?袈措?”

“是啦。”藍琪小聲回答。

嬌小溫柔的藍琪躲在紮西背後不敢看西原。

紮西卻感到了冷,她就像是昆侖山上的雪。

“對不起,這裏是二哥來拉薩住的房間,二哥不在時只有我來打掃,所以我能進來。二哥替藍琪小姐去辦身份證,我帶藍琪小姐來這裏等二哥。我以為——”紮西有些解釋不清楚,只能快速拉着藍琪,紅着臉對西原說:“我們去別的地方等。”

“人家要等姐夫。”藍琪不願意走。

“不用了。”軟綿厚重的地毯上镂滿了牡丹花,踩在上面,西原覺得她整個人都變得虛浮,數不清的魏紫姚黃,拉着自己漫無邊際往下墜,西原叫住要走的藍琪和紮西,停了一下,說:“你們不用走,我走。”

“這——”紮西覺得不好,但他又不清楚西原和袈措的關系。

西原已經開始收拾滿地的畫了。

藍琪過去讨好地說:“我幫你吧。”

西原擡起頭厲聲:“不許動我的畫。”

藍琪心悸,猛地想起了她打自己耳光時的場景。

藍琪戚戚地站在一邊,紮西更不知道說什麽,只有西原一個人在收拾她的畫,整個房間裏只有沙沙沙的紙張聲。

沙發上的手機鈴聲響了,西原沒管。

“你的手機響了——”藍琪不敢拿。

西原裝好畫,拿起手機,謝以潆的來電。

剛洗完的頭發極其柔順,西原別過耳後。

離得很近,藍琪終于看清了燈下西原的臉,這個姐姐,真的很美。

聽到謝以潆的聲音,西原覺得特別累,整個心被抽空了的那種累。

“咦?聲音怎麽和剛才不一樣,西西你怎麽了?”

西原捋着手裏的紙,說:“沒事,就是有點累。有什麽事?”

“我剛才從以忱那裏打聽到一些有關此次《世界地理》大賽的消息,我一直說你幹得是冷門職業,應該沒人和你競争。可到目前為止,參加比賽的旅行畫家已經過了一千人,西西你可要好好準備。”

“嗯。”世界性的比賽,成千上萬人不算多。

“對了——”那邊的謝以潆停了下,用試探性地口吻問:“西西你還記得幾個月前的那片別墅區嗎?”

“嗯,怎麽了?”西原知道謝以潆說得哪裏。

“沒什麽,就是那天幫你藏身的那家人和沈家有關系,沈流年當時也不知道原來那是他大哥名下的別墅,而他那位大哥的未婚妻正好也要參加這次《世界地理》大賽,西原你認識這個人嗎?”

西原頭有點疼,嗡嗡作響,隔着電話,西原問謝以潆:“叫什麽?”

“不知道,姓藍,聽說是從國外剛回來,我給你問問——”

隔着電話,西原都聽見了謝以忱簡潔的回答:“藍莕。”

“叫藍莕。西西,以忱手下的人能弄到所有參賽選手的畫畫風格,到時候我整理好了給你發過來,你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嗯。”她不需要,但西原不想說太多。

“西西你什麽時候回來?”

西原想了想,說:“明天。”

“好,我等你。”

西原挂了電話,收拾好東西,路過藍琪的時候忽然停下,問:“你姐姐叫什麽?”

藍琪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回答:“姐姐叫藍莕,我叫藍琪。”

西原頭也沒回地走出了酒店。

出了酒店,就是著名的八廓街,一條圍着大昭寺的轉經道,朝拜者眼中的“聖路。”

陽光下的佛塔璀璨耀眼,數不清的信徒從四面八方穿越冰川雪山朝拜到這裏,轉經禮佛已經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穿透靈魂的虔誠與純粹。西原蹲在街道上将頭埋在膝蓋上,很久很久後,她低低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說:西原,你真可笑,你竟然還想過為愛日夜誦經。

太陽有點熱,西原感覺有人在搖自己,

西原站起來,是一個磕長頭的老奶奶。

老人着急地指指自己身上的棉衣,然後把一直胳膊伸給西原。

西原明白了,替她拽住袖子,她甚至能聞到老人身上的味道。

老奶奶順利脫下一個袖子,綁在腰上,繼續匍匐磕頭往前走。

兩個陌生人至始至終沒有一句語言交流,西原卻被瞬間觸動。

她的車被袈措開走了,她卡上也沒有多餘的錢,西原找到一家珠寶店,從脖子上取下一串項鏈,問店家回收嗎?

店家說不要。

旁邊的一個男人看了她手上的東西,立刻表示願意入手,五千,不能再多了。

西原沒多說什麽,同意了。項鏈是她兩年前在芬蘭專門定做的,市價兩萬八。

西原拿到錢後定了張後天回去的車票,然後打電話讓頓珠給她找了靠譜的車。

西原出高價,包車去拉姆拉錯。

車主受頓珠交代,又收了這麽多車費,就拉着西原直奔加查。

西原離開酒店後不到十分鐘,袈措就回來了。可西原卻走了。

從拉薩到澤當、再到加查,西原一個人來了拉姆拉錯,她像所有人一樣跪在觀景臺上,只是別人都想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而她不想。西原跪了很久很久,周圍的人都走了,她還跪着。西原吻着她右手上的镯子,一遍一遍呼喚着镯子裏的西原,她想聽到镯子裏的久遠綿長的呼吸。

她喜歡上了袈措,可他卻沒有對她坦誠相待。

有那麽多機會,袈措為什麽從來沒有提起過。

也許只有镯子裏的精魂知道她聽到藍琪叫袈措姐夫時的心情。

西原非常平靜地跪在那裏,以額觸地,也許這就是她的報應。

袈措想,他這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幕了。

袈措扶住西原,看着她的眼睛問:“總是不聽話,怎麽一個人來了。不是說不信這個麽?”

腿麻了,西原沒有動,摸了摸袈措的臉,才确定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是真實的。

“我不信前世,我只相信今生,只相信在一起的人。”西原露出胳膊上的镯子,說:“我只是想看見她的前世今生。”

“我是多麽多麽羨慕這個镯子裏的西原啊。”

一個能得到愛的西原,她是多麽多麽羨慕。

這一刻西原是感性的、無我的、不真實的。

袈措什麽都沒說,輕輕抓住西原的胳膊,用力從她的手腕上脫下镯子,當着西原的面把镯子扔進了湖裏。

水面上激起了水花,她的手腕,他的手裏,空無一物。

袈措真的把奶奶給她的镯子扔了。

西原震驚地、生氣地說不出話了。

西原顧不上勒疼的右手,一把把長發捋過去,西原扯着袈措的領子吼道:“我.操.你!你這個神經病,你給我跳下去撈出來!”

“不錯,還很清醒。最起碼沒有傻到要自己跳下去撈。”

西原真的要氣瘋了。

“你明明知道那個镯子對我多麽重要你還扔了它?你不好好當你的和尚為什麽要來招惹我?你給我滾!”西原罵到眼淚都出來了。卻沒有哭。

“镯子救不了任何人,你的奶奶是愛你的,愛到她讓你來找镯子裏的故事,其實是想讓你找到你的愛。你這麽聰明,怎麽就不明白?”袈措不知道西原經歷過什麽事,以至于需要一個老人用這種謊言來讓她心生希望。

袈措捧起西原的臉,看着她的眼睛說:“西原,你就是你,不用羨慕任何人,任何事。”

“哦。原來,我一直在尋愛。那你說我尋到了嗎?”

袈措被西原眼中的懷疑、涼薄刺痛了。

“西原,你究竟在逃避什麽?”

西原心裏罵了句,騙子。

那邊帶西原來的司機看見了有男人和西原拉拉扯扯,以為西原被欺負了,立即過來。西原打發走了司機,朝袈措要車上的鑰匙,她需要靜靜,一分鐘都不想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

袈措把他的固執、嚴肅、認真發揮到了極致,西原怎麽罵他就是不給她車鑰匙。

要麽你跟我走,要麽我就陪你待在這裏。

帶她來的司機也被她自己打發走了,西原只能上車,她想她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袈措是真的把西原的镯子扔了,再感人的愛情,那也只是別人的故事。不需要留着。

這一路除了吃飯、休息,他們都在車裏度過,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們又返回了拉薩。

進了酒店,還是那間房。關上門,袈措把房卡遞給西原,說這裏不會再有別人進來了。

這一路西原沒有主動和袈措說一句話,現在聽他提起這個她就生氣,這個欠操的男人。

西原一把扔掉房卡,把袈措推到牆上,踮起腳尖瘋狂地吻了上去。

來得過于突然,袈措先是一愣,然後抱着西原也學着她開始親她。

窗簾是厚重的燈芯絨,室內沒有光,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小心壓滅了燈,整個房間裏只剩下兩盞壁燈,昏黃、幽暗。

“去浴室——”西原動.情的聲音是從袈措的口中發出的。

袈措認真地吻着西原,聽話地把她抱到了浴室。

西原打開浴霸,剛流下的是涼水,兩個人都被澆清醒了。

她的棉衣、他的棉衣都被淋透了。西原累極了,不想動,靠在玻璃門上,袈措放出熱水,拉過西原,一件一件脫掉西原和他的衣服,像是在讨好西原。

淋頭澆下熱水,西原終于意識到了袈措的用意。

袈措的手從後面穿過來按在西原的下腹,任由一波又一波熱水澆着兩人。

兩具光.裸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西原真實地感受到了袈措動情的征兆。

西原有點忍不住了,咬牙說:“要麽做,要麽洗澡,你這是考驗誰呢?”

袈措的下巴抵在西原的肩膀,他帶着笑意說:“願意跟我好好說話了。”

Chapter 33靈魂

西原有點煩躁。她有種被這個禁.欲的男人吃定了的感覺。

西原忍住躁動,洗完澡套上長裙,光腳踩着地毯走出浴室。有種和袈措置氣的味道。

袈措一個人站在浴室裏,居然笑了。

西原坐在地上,借着壁燈,翻出她的毛巾裹住頭發,掉出來一包煙,時間太長煙絲太幹燥。西原半躺在地毯上,一手支起身體,一手把幹燥的煙放在加濕器裏冒出來的水蒸氣上。

西原點了根煙後盤腿坐在地毯上抽。

頭發上的毛巾掉開,濕漉漉的頭發全部披在身上,單薄的裙子也濕了,勾勒出她纖細卻美好的輪廓。風情十足。

袈措朝西原走過來,一把拽起西原,嚴肅地呵斥西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西原彈掉煙灰,把半截煙扔到地毯上,笑着說:“壞女人的樣子呗。”

煙頭在地毯上燒出了焦味,袈措霸道地脫掉西原的濕衣服一把扔過去,壓滅了地上的煙頭。

西原什麽都沒有穿,整個人全.裸在袈措面前,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冷出了小疹。

“沒看出來,技術不行,脫女人衣裳的手法倒熟練。”西原一點都不羞惱,也一把拉下袈措的浴巾,熟稔地騎上去笑着說:“說,怎麽練出來的?嗯?”

袈措的氣息越來越重,他按住亂動的西原,用額頭抵着西原的額頭,“啪”地按開沙發床旁邊的九微臺盞,深深地注視着西原的眼睛,貼着西原的嘴唇,說:“我喜歡你。”

西原真的有一瞬間的心動。

“把燈關了,太亮了我不适應。”西原脖頸後仰,一手夠開關,一手遮住眼睛,笑着呢喃:“想做就做,沒什麽喜不喜歡。”西原說出這兩句話的時候,心底生出一種欲.望,在黑暗中相愛的欲.望。就這麽做到死的欲.望。與世隔絕,卻不斷不滅。

西原關了燈開始吻袈措,袈措也開始吻西原。

袈措真的是第一次,西原手把手地教他,最意.亂.情.迷的時刻,袈措一只手卻伸向了她的行李。

西原徹底生氣了,“你他媽要在這個時候掉鏈子,老子今天就強了你。”

“不許說髒話。”袈措在西原嘴巴上咬了一口,拿出了西原第一次在他面前洗澡時的避.孕.套。

“等會,這對你好。”袈措迅速拆開了盒子。

有東西猝不及防掉進西原心裏,鋪天蓋地地摔碎散開,她不知道怎麽用語言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別人這種時候說戴套是為你好,欲.望驅使,那個女人是傻了才會相信。可袈措說,她卻信了,他是真的想為她好。

袈措是個好男人。

而她卻不是個好女人。

西原按着袈措帶套的手,笑着無所謂地袈措說:“你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袈措看着西原,認真回道:“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

西原心裏什麽都不想了,一腳踢開所有的避孕套,兩個人滾在地毯上,西原趴在袈措的耳邊,低低地、軟軟地、有點心疼地說:“袈措,我給你我能給的第一次。”

活着就是一場體驗,黑白,悲喜,枯榮。每個人都會在每個階段遇到該遇到的人、事,強求不得。這些道理,西原都懂。可是她還是不甘心,為什麽讓她現在才遇到袈措?她真的想給他所有的第一次,想給他所有幹淨美好的一切,可,現實的她卻是如此不堪。多麽諷刺,她只能給他最熱情主動的自己,她只能讓他最貼緊深.入自己。

西原有多風情,她就有多麽厭棄自己。

西原一遍一遍叫袈措的名字,袈措不厭其煩地答應。這場昏暗中的歡.愛,沒有不死不休的激情,西原和袈措誰都沒有高.潮。無關感情,只是□□之間的契合度不高,畢竟是第一次。西原不知道袈措的感受,她卻有點疼,但卻最舒服,袈措深深地貼緊親近她,那種親近恨不得穿過她的皮膚和呼吸滲透到彼此的身骨、靈魂裏。

西原累到不想動,事後是袈措給她做的清潔。

西原坐在沙發床上點了根煙,問袈措:“來不來?”

袈措說不來。

西原自己抽煙,把煙灰都彈在床上。

袈措破天荒沒有指責她的不良行為。

西原抽完煙,光着身體在袈措面前穿衣服,說:“我晚上的火車。”

袈措注視着西原,認真說:“嗯,知道了。”

西原點點頭。

收拾背包的時候,西原停下,看着袈措問:“藍莕是誰?”

“藍琪的姐姐。”

“你們訂婚了?”

西原看着袈措的眼睛。

而袈措這次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那麽短暫,又那麽漫長。

短暫到讓西原真的以為自己被愛了一場,

漫長到讓西原醒覺原來這一月不過春夢一場。

果然是夢醒無痕。西原深吸了口,自然地笑着說:“送我去車站吧。”

直到西原坐上了回去的車,袈措都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只是用一種異常認真嚴肅的眼神注視着她。

袈措從來不問她的過往,到底是有多不在乎,在會做到過往不咎?

西原看着空着的右手腕,她丢了的何止是镯子,這趟真是不劃算。

西原閉着眼睛睡在卧鋪上,她可不會為男人流淚。西原真的沒哭。

三十多小時的旅程,西原終于到了,她回來也沒有給謝以潆說,直接打車回了西家。

管家一看西原回來了,一臉焦急地告訴西原,姆媽病了。很重很重。

西原一掃心裏的情緒,趕緊去看姆媽。

年邁、老态的姆媽躺在床上,西原揪心地過去握住她枯柴般的手。

剛輸完液的姆媽醒來了,看到西原很開心,顫巍巍地反握住西原。

姆媽常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西原不信這些,她只覺得愧疚,她太自私了,竟然忽略了姆媽,以至于她到了這般油盡燈枯的地步。

姆媽對西原搖搖頭,不怪西原,她老了,到了該的時候了。

西原要帶姆媽去大醫院,醫生說,沒用的,人老了,器官已衰竭,非醫學人力能及,病人就在這幾天了。

西原轉身跑上閣樓,奶奶,她的奶奶,姆媽見到奶奶肯定會好起來。

再也沒有會人阻攔她上閣樓,西原跑到頂樓,根本沒有她的奶奶。

西原回頭,跟來的管家老伯掩淚說,小姐,夫人兩年前就病逝了。

整個空間都是天旋地轉,西原暈眩到想嘔吐。

她不相信這是真的。

Chapter 34真相

姆媽病逝于某天晚上。

西原一個人操辦喪事。

謝以潆陪她守靈七天。容璟也來了。

姆媽走後的一個月裏西原都一個人住在閣樓上,她不知道這庭院裏還有多少被時光掩埋起的秘密和不為人的往事。十五歲的西原獨居過兩年,一整座院子,她一個人住。外人不知道,西原不怕黑,不怕鬼,卻讨厭所有蟲類,她連蚊子都不敢拍死,和善心無關,她是真的讨厭。回到西家後,西原總會在半夜淩晨為一只蟲子驚動她奶奶,也只有奶奶會不嫌她嬌作,每天晚上替她檢查屋子。也只有奶奶清楚地知道,這個女孩,她還有懼怕。

西原是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她從來沒見過她的父母。沒有過多的思念和怨念,她只是堅定地認為他們是不負責任的,僅此而已。

這也是她當初堅持拿掉那個孩子的最大原因。可為了尊重生命而扼殺生命,這也是她這輩子都化不掉的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