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叮囑夥計将東西好生送去九如巷姜府,搖着折扇待要出門,擡眸無意間觸及宋梓言欲說還休的眼神,這才想起他的存在。
“婳兒可是為着小定那日之事,信了訛傳,要同梓言劃清界限?”宋梓言一副被辜負後黯然神傷的嘴臉,看得姜婳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姜婳打定主意早早斷了他的念想,讓他不能再拿她來做幌子,北遼的奸計便不會再如前世那般順遂。
聽他這番話,顯得她多無情似的,姜婳忙撇清幹系道:“請宋公子自重,姜宋兩家雖合過庚帖,到底沒過定,還請喚我一聲姜姑娘。訛傳我倒是沒聽着,只是小定那日小女不巧病得起不來床,惹得宋家長輩不喜,連彩鍛也沒留倒是真的。”
其實對方倒不是刻意不留,即便小門小戶的,親事不成也不至于這般駁人臉面。只是原以為鐵板釘釘的事,枯等大半個時辰,最後還沒成,宋家長輩氣得拂袖而走,沒想起這茬而已,她跑得太快,身邊想要提點的人愣是沒追上,這才落人口實。
這事宋梓言也清楚,甚至為此少見地在內宅發了好一通脾氣,除了魚雁傳書哄着些姜婳還能如何,總不能巴巴再給送去,活像姜家多缺這一筆彩鍛似的。
是以,姜婳這般說,宋梓言一時竟沒想到合适的話來圓場。
見他臉色微沉,向來溫潤和煦的眸子亦是晦暗不明。姜婳故作不知,繼續道:“至于劃清界限,宋公子實在是言重了,小女與宋公子本就發乎情止乎禮,并無私交,又何談劃清?不過……”
她眸光閃爍,在宋梓言和郭飛燕之間掃了兩圈,端方昳麗的面容更添一分俏皮。
“我倒是覺得親事不成正是天意,宋公子與飛燕姐姐同游,宛如一對璧人,飛燕姐姐連一副頭面都不會同我争,我又怎會同她争這等好事呢。宋公子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往後切莫舊事重提才好,否則将飛燕姐姐置于何地?”
圍觀者衆,其中不乏知曉內情之人,見她言之灼灼,目光澄澈坦蕩,便先信了三分。
細一咂摸方覺不對味,衆人眸光交錯,心中疑窦頓生,似乎姜宋兩家親事不成另有隐情,并非宋家所傳,姜家迷信宋公子克妻之說,而是宋公子欲坐享齊人之福,而姜家姑娘不樂意啊。
姜婳不由暗自冷笑,呵,不是喜歡狼狽為奸麽,那她就成全他們,也不必等三年了,如今便成其好事,豈不快哉!
宋梓言原本以為,憑姜婳對他的感情,只消當面溫言細語哄幾句便能把親事重新提上日程,不料姜婳連獨處的機會都沒給他,大庭廣衆之下就把兩家的事拿出來說道,且話裏話外都在說宋家不對,究竟是惱了他,還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姜婳心中的份量?
一向胸有成竹的宋梓言,頭一回懷疑自己的魅力。
倒是郭飛燕,被姜婳的話吓得面色發白,姜婳是何時發現她與梓言之事?莫非是在因今日的事吃醋,才故意這般說的?她當然不能認下,梓言大事未成,尚且用得着姜婳,若因自己壞了梓言的好事,定會惹他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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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飛燕稍作沉吟,便直直望着姜婳,眸中淚光閃閃,如清晨草葉上懸而未掉的露珠,面色焦急:“婳妹妹,你誤會了,我與宋公子并未相約同游,只是碰巧在巷口遇見,聽聞他要好生挑一副頭面送你做賠禮,卻不知你的喜好,故而叫我一道參詳。”
“哦?那你方才指着那翠玉頭面,是想叫宋公子買給我的?”姜婳見她故技重施,又想同往日那般糊弄過去,卻并不按她的套路走,而是給她挖了個小小的坑。
果然,郭飛燕正心虛着,急着撇清與宋梓言的關系,根本未曾察覺姜婳話中玄機,脫口而出:“正是,那副翠玉頭面正是婳妹妹喜愛的樣式,可見姐姐還是很了解妹妹的。”
宋梓言已經聽出來不對,正要開口阻止,姜婳卻兀自笑了:“既如此,姐姐方才又為何要強調,買不到這副翠玉頭面,便得回去拿舊首飾去參加寒碧山莊的賞花宴?”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看着嬌嬌弱弱的郭家姑娘,還生着七巧玲珑心,搶了姜姑娘的未婚夫不說,又想搶頭面,吃相不佳,嘴沒擦幹淨就想立牌坊,幸而姜姑娘不是個傻的。
對上衆人似笑非笑,竊竊私語的模樣,郭飛燕臉頰臊的通紅,像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
姜婳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她了,到底還是年紀小,不經事,這麽不抗打的模樣,跟三年後冷冷叫人給她奉上鸩酒的郭飛燕,簡直不能比。
“咳咳。”姜婳清了清嗓子,并不想一次把人給得罪得太徹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畢竟她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天借郭飛燕的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飛燕姐姐無須自責,妹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翠玉頭面我确實喜歡,實在舍不得割愛,幸而我與宋公子親事未成,你們若能結成連理,妹妹必定備一份厚禮相賀。”姜婳淺笑着,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貝齒尖兒,格外爽利。
她這話是誠心的,若是他倆真能成,她不止要送大禮,還得早晚焚香祝禱,叫他們長長久久在一處,別出來禍害旁人才妙。
郭飛燕緊咬下唇,被姜婳一記暴擊打得半晌回不過神來,她實在不明白,不過月餘未見,那個空長臉蛋不長腦子的姜婳,怎麽忽而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處處是心機。
望着身邊同樣沉默地望着姜婳背影若有所思的宋梓言,郭飛燕心中稍定,這樣的姜婳并不好糊弄,顯見得是不會乖乖配合他們的,梓言是否會就此歇了心思?
若果真如此自然最好,她便再也不必擔心,有朝一日,梓言大事既成,她得費盡心思與天生麗質的姜婳争寵。
可惜她想錯了,宋梓言不僅沒有因此心生退意,反而被姜婳激起了鬥志,以前的姜婳只是個腹中無物的空花瓶,此時的她卻恍如脫胎換骨,氣質皎若雲霞,似佛前開了光的寶珠。
若能讓姜婳心甘情願助他,必将如虎添翼,比原本的謀劃更好,日後他必不會虧待于她,只是不知該如何讓姜婳回心轉意?
姜婳在前邊走着,腳步比平日走得快些,想不着痕跡地拉開與他二人的距離,已是午膳時分,姜婳可不想和兩個倒胃口的人一塊用膳。
正昂首打量街道兩側的幌子、招牌,看待會兒吃什麽好,耳畔充斥着街巷兩側攤販、貨郎的叫賣聲,一時竟未察覺身後有人跑馬的聲音。
郭飛燕側身一看,原是京中鮮衣怒馬的纨绔之一,壽安伯府的二公子孟崇,馬的速度不算快,卻是直直沖着前邊的姜婳而去。孟崇臉朝後不知在喚誰,并未瞧見,郭飛燕暗暗拔下發間金簪,趁人不備順勢在馬背上劃了一道。
駿馬吃痛,當即發狂,撂起前蹄,差點把孟崇甩出去,孟崇堪堪扶住馬鞍,才發現前方盡在咫尺的姜婳。
“小心!”孟崇雖性子頑劣,卻知道分寸,從不會鬧出人命來,否則不等爹爹請家法,姑姑就會先把他剝一層皮。
前邊那小子身材纖瘦,沒有幾兩肉,若叫他的癡電一蹄子踢上去,哪還有命在?
綠雲聽到痛苦嘶鳴的馬聲也是吓傻了,第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姜婳深深感覺到背上一陣勁風襲來,不消多想,她便知道,下一瞬會跟馬蹄親密接觸,只不知她這身骨頭耐不耐踢。
苦笑一聲,想要躲開,雙腿卻跟生了根似的,本能地定在原處,并不以她意念為轉移,姜婳暗惱,吾命休矣!
突然,胳膊被人大力一扯,姜婳瞬間被帶離原處,因着慣性撞到那人身前,馬兒堪堪擦着姜婳後背奔馳而過,幸而被馬上之人勒住缰繩,在前方數丈遠處停下,才沒驚到更多無辜之人。
姜婳驚魂甫定,心口砰砰直跳,待蘿月和松雲開口言謝,她才想起向救她的人道謝。
“多謝兄臺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呃……蘇玉城!”姜婳一擡眼,被眼前造化尤為厚待的俊臉又驚了一回。
蘇玉城愣了一瞬,從她的眼睛才最終辨認出是她,忙将她推至一旁,唯恐被她纏上一般。偏偏天公不作美,怕什麽來什麽,這一推,姜婳往後退了兩步又生生被牽制住,蘇玉城擰眉一瞧,原是他腰間懸着的玉佩穗子與姜婳的纏在一處,面色越發陰沉。
作者有話要說: 蘇玉城:每次見你準沒好事!
姜婳:好事多磨呀,我掐指一算,往後你會求着見我你信不信?
蘇玉城:誰求你誰是小狗!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