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憶起前世情形,姜婳心下頓生惆悵,那時耳根子軟,出于憐惜便對郭飛燕諸般容讓,郭飛燕向她讨要雪衣娘,她竟傻傻地忍痛割愛,待實在覺着院中冷情,親自登門去瞧瞧雪衣娘時,郭飛燕卻告訴她雪衣娘清早飛出去玩尚未歸家。
自那以後,她便再未見過雪衣娘,當時只安慰自己雪衣娘怕是迷了路,它生的那般玉雪可愛,自有好人家會收養的。如今想來,怕是早已折在郭飛燕手中。
姜婳垂眸,望着輕啄她裙上紋繡的雪衣娘,纖柔的指腹輕輕摩挲它光滑的羽翼,心中暗暗賭誓,今生她定會護住她在乎的一切。
跟國子監的同窗一道用過午膳,蘇玉城難得多飲兩盞,行動間多了些許随性,一身廣袖青衫掠過街巷邊的綠蔭花影,生生透着種翩然不羁,帶着連姜勖也學不來的倜傥意味。
自打被罰月錢,姜勖便收斂許多,加之唯恐未來妹婿記那日之仇,是以于八珍樓三層臨窗雅間一瞧見蘇玉城清朗秀毓的身影,姜勖忙縮回脖頸,跟人換了位置不說,還叫人把花窗閉上。
卻未瞧見蘇玉城轉角竟去了容翠軒,倒把跟在他身邊已有幾年,深知他心性的青鋒唬了一跳。
望着蘇玉城颀長的背影,青鋒越想越不得勁,打從昨日聖上賜婚起,公子便透着一股子怪異,昨夜偷溜出府亥時方歸,卻未立時就寝,而是在院中瞧着将圓未圓的明月風露立中宵,彼時他三急起夜,倒也未發覺那月亮較往日有甚不同。
文人嘛,一時傷春悲秋倒也罷了,怎的今日破天荒進了首飾鋪子?公子平生該是頭一回進,不會是……買給未來少夫人的?
單是這般一想,青鋒活絡的腦洞頓時大開,生生想出一則曲折離奇的話本子來,看蘇玉城的眼神都變了。阿彌陀佛,原來公子并非不近女色,而是旁的庸脂俗粉未能入公子法眼,這不一旦開竅,無師自通都懂得買首飾讨姑娘歡心了!
蘇玉城自顧自地聽店中夥計推介,唇角微抿,有些舉棋不定。昨夜思量一宿,既要同姜婳共度此生,他便會盡到夫君應盡之責,寵着她,護着她,不叫她受旁人半點指摘。
方才經過如意巷,冷不丁地想起上回于此地救下姜婳的情形,彼時尤嫌女子麻煩,此時卻覺情緣實乃時間最玄妙之事。
容翠軒的首飾頭面向來坊間聞名,蘇玉城一時沒管住腿,待反應過來時,已經在替她挑首飾了。
夥計見他儀容斐然,器宇不凡,料想家底頗豐,便專挑樣式繁複華麗做工精巧的擺在他面前,蘇玉城卻獨獨瞧中一對金絲點翠蝶釵,只覺蝶衣輕輕顫動之時,像極了她狡黠的眸子外軟絲似的弓樣長睫。
蝶釵雖常見,容翠軒的卻更顯巧思,蝶衣格外輕巧,上頭鑲着的五彩寶石切出無數棱面,蘇玉城小心拈起,移至日光下,只覺天下所有美好的色彩皆彙于此,流光溢彩難以言喻。
婚期将近,姜婳從林夫人手中接下諸多鋪面,皆是嫁妝單子上列着的,會随她帶去夫家,總不好一直由林夫人勞神,她這兩日便開始翻賬冊,試圖早日理順。
姜婳正欲去林夫人院裏陪阿娘一道用晚膳,順便将賬冊中圈出的疑問弄弄清楚,誰知蘿月笑嘻嘻地捧來一方錦盒,一看便知是容翠軒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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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送的?”姜婳目光落在那錦盒上,檀口微張,下颚稍沉,面帶訝然。
蘿月笑着沖姜婳擠眉弄眼,帶着幾分揶揄:“是姑爺身邊的青鋒,說是姑爺今日特意去容翠軒替姑娘挑來的,若姑娘瞧着歡喜,便給他個回信兒,他好回去跟姑爺交差。”
“什麽姑爺!”姜婳紅着臉,拈起一粒金锞子丢在她肩頭,佯怒道,“你家姑娘尚未出閣,他是你哪門子姑爺?”
“好好好!是蘇公子!”蘿月笑得樂不可支,只覺自家姑娘口是心非的小女兒情态實在招人疼。
姜婳卻尤自羞惱,這小蹄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慣會打趣她。
蘇玉城也是,好端端的給她送禮作甚?腦中想起昨夜那一幕,心中暗忖,莫非蘇玉城是當定情信物送她的?雖不想他誤會,可昨日方才賜婚,今日她便拒收他的禮,總歸不太妥當,姜婳尋思還是先收下的好。
不顧蘿月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姜婳劈手拿過錦盒,不知蘇玉城那木頭呆子會送女子什麽禮物?
待打開一看,見着裏邊绛紫色細絨布上靜靜躺着的一對蝶釵。外頭日光西斜,姜婳屋裏早早點了燈,盈盈燭光下更覺蝶釵熠熠生輝。姜婳拿玉指随手撥了撥碟翼,頓時眼角含笑,他是拿她當小姑娘哄麽?
小姑娘?是呢,她正月間剛滿十五,并非十八出閣之際,可不芳華正盛。
蘿月一看她眼中亮晶晶的光彩,便知她是真心喜歡,悄悄掩唇一笑,暗道蘇公子不僅書讀得好,連姑娘家的心思也懂,想來是個知冷知熱的,姑娘嫁去必是享福的命。
見姜婳拿着蝶釵,擡手便往發髻上比劃,蘿月輕咳了一聲,方才提點:“姑娘,青鋒可還在二門處等着呢。”
一時歡喜給忘了,姜婳有些下不來臺,觑了蘿月一眼,蘿月便蹬蹬跑去書案邊替她取來紙筆。
不過送個金釵,還要什麽回話,啧啧,男子事兒起來比女子還麻煩。姜婳心中暗暗感嘆着,手下卻是未停,一手簪花小楷自有一番清逸韻致,皆是姜衡耳提面命逼出來的。
旁的事都好說,唯有讀書習字一道爹爹對他兄妹三人要求極嚴,即使最“不學無術”的二哥亦習得一手好字,只因爹爹信奉字如其人,字寫不好,做人便也好不到哪裏去。
對這句話,姜婳至今不以為然,宋梓言也寫得一手好字,甚至被親友小輩拿去描摹,可他能算是個人嗎?
“得君蝶釵,吾心甚悅,侯府花宴,盼君同往。”
蘇玉城拿着字條,足足看了小半個時辰,恨不得将每個字都拆開來掰碎了,看她是否知曉他的心意。
可不管怎麽瞧,空有狀元之才,他也只瞧出姜婳客套知禮,未能窺得半分情意。唔,一對蝶釵便想叫她忘卻宋梓言,瞧見他的好,似乎太過強人所難,那他多送些她喜歡的東西好了,睹物思人,終有一日他能填滿姜婳的視野,把宋梓言擠得挨不着邊。
青鋒将字條交予他,便在一旁候着,見他一時含笑,一時蹙眉,恨不能上前把字條搶過來看看上頭究竟寫了什麽,叫公子呆傻成這樣。
向姜姑娘求回話本是他自作主張,沒想到姜姑娘真回了,公子雖有詫異,到底是歡喜多些,青鋒自認先前的揣度無異,公子是心悅姜姑娘的。
“青鋒,明日去金玉書局挑幾策新出的話本子,給姜姑娘送去。”蘇玉城淡淡吩咐,不待青鋒回應,便擺了擺手道:“罷了,你不懂,我親自去。”
一直靜候吩咐的青鋒,此刻臉上精彩紛呈,不就是話本子麽?他不懂,難不成公子是讀話本子考中狀元的?他唯獨看不懂的不過是他家公子,原先多冷心冷情的一人,怎的一夕之間套路這般多,再不複高嶺瓊花之姿。
作者有話要說: 姜婳:誰說蘇玉城不近女色來着,他明明就是悶騷!
蘇玉城:既已被娘子發現,那我便不悶了,明着來可好?
姜婳:呵呵噠,大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