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二:敦親王妃和晉康帝

溶溶春陽如金輝,灑遍整個京城,一如當年那場賞花宴,她初見項梁時的模樣。

可如今,項梁死了,梅燕飛獨自守在皇陵中他的棺椁旁,下意識緊了緊身上顏色素淡連一絲繡花也無的春衫,只覺這清冷直沁入肺腑,連怨恨了他近二十載的心,也忽而冷得發顫。

這二十載,她還是頭一回主動親近項梁,竟是在這陰陽相隔的境地。

梅燕飛唇角微微揚起,眉心鎖着淡淡清愁,雖作出一副笑模樣,卻真真像是要哭出來。

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寵了她一世,即便死了,應當也是想看她笑的吧?

她不能哭。

她懶懶地倚着棺木,擡臂将纖長的手指一根根搭在棺木的紋理上,輕輕摩挲着,一下一下,輕輕柔柔,似劃過愛人肌膚。

梅燕飛微微咬唇,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聲音帶着許久未說話的沙啞,卻也帶着從未有過的溫柔:“項梁,我答應過你,待你死了,便來皇陵好好陪你說說話。”

說到此處,梅燕飛驀然一頓,她對他說過那麽多的狠話,為何他至死也不忍真正傷她?連那封密信中的內容,亦是城兒拿給她瞧的,若非如此,她或許真會将對他的怨恨帶進棺材裏。

她驀然垂眸,秀婉的遠山眉微微觸動,鼻頭一陣酸澀。

“你瞧,我沒食言,只是不知你在九泉之下,可否聽得見?”梅燕飛暗暗搖了搖頭,笑靥悵然若失,“定是聽不見的。”

“當年……”梅燕飛想說那支玉簪的事,卻驟然頓住,她伸手自發間拔下玉簪,濃雲般的青絲悉數垂下,恍如上等杭綢。

也罷,當年的陰差陽錯,他比她還先知曉,又何須再提?

她拿瑩潤的指腹,輕輕摩挲着手中珍藏二十載的玉簪,似凝視着愛人的眉眼:“你一生高高在上,卻也是這世間少有的可憐人,至死也不知曉,當年……我最先動心的并非王爺,而是你啊項梁。”

他的名字,她在心中罵了千百遍,頭一回喚得這般情深意濃,彷如将唇齒間噙着的全部情愫悉數灌注其中,似呢喃,似喟嘆。

當年他光風霁月,姿容灼灼,實在是整個賞花宴上,最耀眼的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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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敢正眼同他對視,只因出府前,阿娘曾叮囑過,叫她萬萬不可肖想太子殿下,皇後娘娘容色尋常,素來主張娶妻娶賢,只要她在世,是不會容許美貌女子進東宮,乃至後宮的。

當年賞花宴上,梅燕飛懵懵懂懂也能感受到皇後娘娘若有若無的敵意,或者說是忌憚。

彼時,她對皇後娘娘心生敬畏,只想遠着些,并未想過高攀皇室。

誰知,賞花宴後月餘,敦親王竟親自給她送來玉簪,還向帝後請旨賜婚。她感動于敦親王親手雕玉簪的情意,對于是否願嫁與他,卻是茫然得緊。

沒待她想明白,賜婚聖旨便已賜下,再無回轉餘地。

記得嫁入王府前,她整日整日站在府中桃樹下發愣,府中上下都當她是盼着同王爺的婚期,唯有她知曉,心中驅之不散的,是那日桃樹下一身清傲淩然的項梁。

或許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濃烈。

她嫁入王府後,項梁竟蠻橫地對她做出那等羞恥之事,将她心中那個完美無瑕的項梁親手打破!

“許多年未曾同你好好說話,我竟不知該同你說什麽了,嗬……”梅燕飛慘然一笑,晶瑩的淚珠自眼眶劃至長長羽睫微翹的末梢,顫顫巍巍,一如她此刻微微牽痛的心。

梅燕飛将玉簪緊緊握着,握得指尖發白,緩緩貼在面頰上,再輕柔不過。

一雙長臂自身後擁來,寬厚的臂膀将她牢牢箍住,一個熟悉的聲音拂過她清涼的耳廓:“有你那句話,我這一生便都值得。”

梅燕飛聞聲一愣,随即微微啜泣,繼而嚎啕大哭,似要将這一生的委屈悉數哭盡方休。

一個月後,江南水鄉,處處花紅柳綠。

溪水潺潺,不遠處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屋兀自立着,門前由一圈籬笆隔出個小院落,籬笆上爬着的朝顏花正含芳吐露。

院裏雞犬相聞,主屋牆根下遍植花草,雖是江南最常見的品種,卻錯落有致,極耐看。

梅燕飛三千青絲挽成墜馬髻,耳邊墜着相思豆大小的南珠,日光自窗棂處照進來,襯得她一張玉顏越發瑩潤生輝。

她懶懶地窩在項梁懷中,手裏捧着本游記,唇畔噙着不易察覺的笑意,纖長的玉指在書中某處輕輕一點:“下回我們去這裏住些日子可好?”

項梁微微咳嗽了一聲,老神醫開的藥方吃了月餘,身上沉疴幾乎全清了,攬着溫溫軟軟的梅燕飛,他心中似有一只小手撓着。

“飛飛,今夜讓我歇在你房中,明日我便啓程帶你去,可好?”謹守本分月餘的項梁,開始不規矩地咬耳朵。

卻被梅燕飛一把推開,眉眼間帶着分明的愠怒:“休想!這二十餘載,後宮佳麗三千,還沒能治好你這狗脾氣?竟然還想碰我,你……”

她很想罵項梁無/恥。

誰知,項梁忽而伸手捂住她的唇,打斷她道:“若我說從未碰過她們,你可信?”

明知不能信,梅燕飛卻仍是驚得瞪大眼睛:“怎麽可能?她們……你們有沒有肌膚之親,她們難道還不知?”

若項梁果真沒動過後宮任何一個女人,只怕消息早已傳出宮門,這天下也早就亂了。

項梁輕咳一聲,此事是他做的不厚道,不過自從嘗過最好的滋味,他便再不能委屈自己去應付旁人:“那老道士給過我一味香,能讓人産生幻覺,所以,她們以為發生過的事,也不過是幻覺。”

“那趙婕妤呢?她不是懷了身孕?”梅燕飛甚至機警,一副“你以為我沒讀過書麽”的神情。

此事說來實在不光彩,項梁原本是想爛在肚子裏的,可為了後半生的幸福着想,他覺得還是坦白從寬,将臉面暫且撕下來丢一邊的好。

“趙婕妤為了固寵,同那老道士,咳咳,是以她腹中孩兒是那老道士的。”

趙婕妤碰死在禦階上的情形,仍歷歷在目,梅燕飛沒來由地想起那血染禦階的一幕,忍不住瞠目結舌,她既已委身旁人,為何還為項梁殉情?

驚詫之後,梅燕飛心中徒留唏噓,那趙婕妤對項梁也有幾分真情的吧?

夜色溶溶,花香滿庭,內室傳來不可描述的聲音,唔,狗脾氣項梁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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