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談書音确實傷得很輕，甚至可以說沒受傷，只額頭上被磕出淡淡陰影。

剛到醫院，幾十分鐘的時間，她就已經清醒了。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有點重，她皺了皺鼻子，臉上露出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神色，漂亮卻冷淡，微透些疑惑。

戎丹丹沒想到她好的這麽快，慶幸之餘安排她檢查身體，好在結果出來，身體狀況一切正常。

檢查持續了有半個小時之久，過程中談書音一直沉默不語，只是目光偶爾略過醫院裏無處不在的玻璃門窗時，若有所思。

跟她電視上親和的形象迥然不同。

護士們出去後小聲議論，戎丹丹以為她受驚了才情緒不對，倒杯水遞給她：“阿音，先喝口水壓壓驚，拍攝延遲到明天了，不用擔心。”

“剛才多虧有個練習生幫你擋了一下吊燈，你在這兒休息，我先過去看看。”

“等等。”她擡眸，“我也去。”

腦子裏嗡嗡嗡嗡又疼又暈，後脖頸也不知為什麽悶疼，談書音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在床上躺着，頭頂是潔白的天花板。

來不及想暈倒前發生什麽事，她頭往旁邊一偏，愣住了。

床邊坐着兩個人，戎丹丹她再熟悉不過，此時目光關切，見她醒了，笑眯眯的開口：“小夥子，你醒了？剛才可真是多謝你了！”

另一個……談書音的目光在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卻微皺着眉頭的臉上掃過，吞了下口水，正想揉揉眼睛，看到擡起來的手掌時，眸光卻定住了。

修長白淨的，男人的手。

談書音确信這不是自己的手。

手肘關節處傳來明顯不屬于她的力量感，皮膚是冷白色調，指甲修的整整齊齊，陌生又冰冷。

談書音閉了下眼，又睜開，手沒變，床邊的人沒變，那張屬于自己的臉還是陌生的欠揍的仿佛被欠了錢的表情。

她冷靜了一下，沖戎丹丹艱難地扯起一絲微笑：“丹丹姐，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少年本來是略顯冷淡的長相，厭世單眼皮，微抿的唇，面無表情的時候就像高貴清冷的貴族子弟，可是一笑開，就多了些人間煙火味兒，漂亮而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親和，惹人憐愛。

戎丹丹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心想這孩子還挺有心的，連她這個經紀人的名字都知道。

她看了一眼‘談書音’。

江延微抿着唇，不帶起伏吐出三個字：“出去吧。”

戎丹丹以為她受了驚心情不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去之前跟床上的少年說了一句：“拍攝推遲到明天了，你現在醒過來就好，不要有心理壓力。”

随即咔噠一聲，屋子裏陷入寂靜。

談書音摸了一下胸口，量了一下腰，表情越來越古怪，還想往下摸時，江延終于忍無可忍：“住手。”

談書音瞥了他一眼，伸手：“給我個鏡子。”

病房裏哪兒來的鏡子。

江延拿出手機給她。

談書音拿着自己的手機心情複雜，透過黑而亮的屏幕，她看到一張不屬于自己的臉，漂亮又冷淡，微帶些棱角。

她扯起自己的招牌微笑，那張臉也跟着笑起來。

艹。

完了。

談書音對這張臉還有點熟悉，前陣子閃耀之星放出選手們的個人介紹短視頻，這張臉在追星女孩兒們的圈子裏小火了一把，被視為此次選秀中的潛力股。

作為一個看臉的女導師，她也略微注意了一下，沒給太多眼神。

每年靠臉爆紅一陣的小年輕多如過江之鲫，走到最後的卻屈指可數，更多的沒倆月就熄火了。

而現在，事情完全向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談書音看了江延一眼——更确切地說是看了自己一眼，一言難盡。

她覺得那張臉會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事業搞砸。

談書音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斟酌了一下開口：“剛才是你救了我啊，謝謝你。”

“現在這個情況，如果不是我在做夢的話，我們交換了身體……沒錯吧？”

江延眼皮一壓，目光再次從那雙小了不少的手上掃過：“沒錯。”

“我們得換回來。”談書音語氣堅定，“你再拿腦門兒撞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成。”

江延：“……”

雖然聽起來很傻，但現在好像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遲疑着往前探了一下腦袋，談書音換身體心切，看着那張屬于自己的臉，閉上眼睛，砰的一下把腦門兒怼了過去。

眼前一黑，疼。

暈乎。

眼眶幾乎撞出了淚花。

熟悉的暈眩感襲來，過幾分鐘清醒了，談書音發覺自己還是在床上躺着，這具身體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江延按了一下微微泛紅的腦門兒，漂亮清純的臉上顯出一片冷漠的肅殺：“沒用。”

沒用……談書音閉了閉眼。

“沒關系……”她喃喃着，像是在安慰自己，“興許睡一覺，夢就醒了，我們就換回來了呢。”

“要是換不回來呢。”江延淡淡道，“我在參加節目，你在趕通告，拍攝推遲到明天已經是意外，不可能再通融。”

談書音醒的比他晚，頭腦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雖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接受度暫時也不高。

病房裏一片寂靜，談書音沉默了片刻，摸過床頭櫃上的水杯，一氣兒灌了半杯水。

涼水入喉，整個人清醒不少，談書音擡眸看向他：“這事兒太古怪了，顯然已經脫離我們的控制。萬一換不回來……我們得好好商量一下。”

一片荒唐古怪的氣氛中，兩人迅速達成共識，談書音把手機還給他：“密碼是指紋，先加一下微信，方便随時聯系。你的手機給我。”

江延往枕頭邊看了一眼。

談書音慢吞吞的摸起手機：“……哦。”

“我的手機沒有密碼。”江延說着，用指紋把手裏的手機解鎖，看到屏幕上一大片花花綠綠的應用時，皺了皺眉。

談書音按亮屏幕，随手撥拉了兩下：“怎麽什麽娛樂軟件都沒有，你這人也太無趣了吧。”

接下來互相熟悉對方的圈子。

江延打開談書音的微信，聊天界面，往下拉，往下拉……往下拉。

他擡頭看談書音：“你微信裏多少人，都認識嗎？”

談書音：“人數具體記不清楚，認識一半就不錯了，不過你不用擔心。”

她将身子微微探過去，點開其中一個人的備注給江延看。

江延掃了一眼，小小一方備注裏，姓名，身份，年齡，甚至是星座都赫然在列。

談書音對此略有得意：“這可省事了吧，萬一碰上，你只要裝熟就行了。待會兒你也按我的辦法把備注補全。”

她打開江延的微信，聯系人屈指可數，其中一個她還認識，是閃耀之星的工作人員，另外有選手群一個。

談書音：“……”

江延：“……”好想換回去。

談書音：“……”朋友少很驕傲嗎？？？

談書音無語地把手機怼到他臉上，指着唯一一個有聊天記錄的聯系人問：“這是你老板？”

“算是吧。”

連老板都這麽敷衍，這人真是沒救了。談書音搖了搖頭，問他：“你的家人呢？”

“沒了。”

談書音愣了一下，看他确實不像在開玩笑，內心升起了一絲同情。怪不得臉這麽臭呢，原來身世坎坷孤苦伶仃啊。

明明一身清冷貴公子的氣質，看不出還是個小可憐呢。

接下來她的态度柔和不少，兩人繼續就将來的問題溝通細節。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談書音在講。

她邊講邊熟悉江延的手機，看到相冊時，随手點了進去。

無聊的人果然相冊都很無聊，自拍也寥寥無幾，估計成名之後丢了手機都鬧不出半點新聞。

不過有一個相冊好像畫風不一樣，裏面竟然是一個女人。

女人面貌溫婉，漂亮中透着些娴雅，有種沉靜的美，照片有些年代感，應該是上個世紀的了。

談書音越看越覺得眼熟，忽然想起來：“這不是上個年代挺火的歌星李智美嘛，可惜已經去世了，你的偶像竟然是她？”

江延的目光從上面掠過，淡淡道：“有問題嗎？”

“沒，不過像你這種喜歡古早女歌手的練習生還真不多見。”

江延沒對這話做出什麽評價，臉上看不出情緒。

說起李智美，談書音又想起一樁學生時代的陳年往事。她上初中那會兒，勝美集團的官網被人給黑了，挂了滿屏李智美的照片。

也就是因為這個，這位已故歌星才重新走回了人們的記憶中，勝美集團老總江得勝再娶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事後勝美集團并沒有進行追究，有人猜測那個一天內黑了勝美幾百臺服務器的人是李智美的粉絲，而江得勝正是看在自己前妻的面子上，才沒有追根究底。

也有人猜測，勝美集團之所以安靜如雞，是因為黑客的技術太過精湛，根本沒被他們摸到尾巴。

無論如何，經此一戰，那名黑客迅速成名，被網友們尊稱k神killer，意為一擊致命。

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冒過頭，還有不少同行出來冒領他的‘戰功’，後來更有不少中二少年因為他的事跡直接報考了計算機專業，可謂影響深遠。

談書音那會兒是個中二少女，雖然對計算機不感興趣，卻也跟班裏的同學一塊兒為k神嚎叫過，印象頗深。

過會兒戎丹丹敲門，探進來一顆腦袋：“阿音，時間不早了。你今天受了驚，回去再休息會兒吧。”

江延這才注意到已經晚上八點，剛才談書音講話太多，他竟然沒有察覺。

談書音躺在病床上，看戎丹丹對自己恍若陌生人，雖然有點心酸，還是笑着揮了揮手：“明天見。”

戎丹丹心花怒放，沖這個挺有禮貌的小夥子點了點頭：“明天表演加油。”

屋子裏兩個人的氣場齊齊停頓了一下，江延回頭，談書音絲毫不慌，扯出一個心裏有底的笑：“謝謝丹丹姐，我會加油的！”

笑得燦若朝陽，真的很有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