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哥哥,你怎麽了?」
聽到弟弟驚惶失措的聲音,羅星曜猛然回過神,卻發現口中盡是腥甜氣息,伸手去抹時,手上帶着鮮紅的血跡。
「我……」他一張口,卻發現血流得更多,眼前一陣漆黑,身體也漸漸變得虛軟。
越是想他,心口就痛得越是厲害,大夫雖然不說,但他也知道,病入肺部,早就轉成了絕症。
羅星曜按着他的人中,他漸漸醒轉過來,發現已被羅星曜抱回房中。羅星曜喂了他一碗黑乎乎的藥,他漸漸恢複了神智,冰冷的身體略微回暖了一些。
「哥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喜歡男人?」羅星曜的表情很是憂郁。
羅夜暝在弟弟面前說喜歡的人很是難以啓齒,避開了羅星曜直視的目光:「也不是,只是我沒遇着好女孩子,有時遇着了,人家也看不上我。我們練了青竹功,注定容貌醜陋,孤苦一世,除非遇到像娘那樣的女子……」
「娘是獨一無二的。」
「是啊,其他的人,他們……看不上我們也沒辦法。」
「如果哥哥一定要喜歡男人的話,我也很喜歡哥哥。」
被羅星曜的話震驚了半晌,羅夜暝仔細看了看弟弟,弟弟臉上青幽幽的,看不出什麽表情,他很是苦惱地想了半天,才道:「可是我們是兄弟,爹娘不會同意的。」
「我們親上加親,爹娘只會更高興。他們不同意,大概也是因為不知道要叫我們媳婦還是女婿而苦惱吧。」羅星曜很直接地道。
早就認清了父母和哥哥夾纏不清的真面目,羅星曜頭腦很是冷靜。
親兄弟還要親上加親?這要親成什麽樣子?羅夜暝呆了半晌才道:「你這麽小,很多事還不懂。」
「哥哥也不比我大幾歲。」
外面一個下人急匆匆地進來,行過了禮:「大少爺、二少爺,外面有位公子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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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星曜皺眉道:「一定是那個該死的聞人昊,哥哥今天就不該去見他,下雨就讓他淋雨死掉好了!」
羅夜暝很是尴尬,說道:「和他沒關系,是我高估自己,以為出去一趟沒事,星曜別怪他。」
羅星曜不願和哥哥吵架,只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贊同。
那下人小心地擡頭看了一眼羅星曜,才道:「二少爺,那人自稱姓安,叫安季,來找二少爺的。」
羅星曜面色一沉:「他來做什麽?快把他趕出去!」
羅夜暝奇道:「弟弟,那人是誰?」
「哥哥不要管。」羅星曜站起來就要出去親自趕人,羅夜暝心知有異,問那下人道:「光叔,姓安的話,是不是落日山莊的人?」
」大少爺說得不錯,那人說自己是落日山莊的人,安莊主的弟弟。」
「落日山莊是名門正派啊,我聽說四個莊主武功都很高,劍法掌法都很有造詣,武功走的是剛猛厚重一路,合稱『熔金四劍』,想必劍法不錯。奇怪,黑白兩道一直各行各路,很少有往來的,怎麽會來拜訪青竹幫?」
青竹幫雖然這兩年有了起色,無奈積重難返,弟子中多是混混地頭蛇,很難發展壯大,父親也不像是有發展的心思,每天和母親自得其樂,難道是得罪了白道中人,要拿他們青竹幫開刀?
「一個山莊哪來這麽多莊主?多半是莊主哪門子兄弟,又想占山莊的便宜,巴着山莊不放。若是他們兄弟八、九個,豈不是還有八莊主九莊主麽?」
羅夜暝道:「也許他們兄弟感情好,就像我們一樣。」
「怎麽可能?名門正派最虛僞了。」羅星曜哼了一聲,對那下人道,「還不快去把人趕走,啰嗦什麽?」
那下人便不敢接羅夜暝的話,退了下去。
羅夜暝心中疑惑,卻是不問,只用眼睛看着弟弟。羅星曜很是不自然,過了一會兒只好道:「前段時間哥哥來了信,我便牽了馬去找哥哥,誰知道路上遇到此人,很是輕佻無禮,纏着我不放,還妄圖非禮我。」
羅星曜「啊」了一聲,怒道:「竟敢欺負我弟弟,真是個混帳!」他一邊說着便要提起佩劍,可惜心中急躁,又使不得力,只起身一半就洩了氣。
羅星曜按住他道:「哥哥不必擔心,那人已被我懲治過了。」
羅夜暝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邪道要是出了這種人,也是要被人唾罵的,正該好好教訓。」
他擔心弟弟年紀這麽小就被人非禮,心中難免落下陰影,于是多看了弟弟兩眼,卻發現弟弟面色幽青,顯出幾分陰森詭異,實難看出底下的俊俏來,也難怪恢複了面色後,聞人昊就認不出自己。只因膚色一變,竟然連氣質都變了。
若是弟弟沒練青竹功,以他相貌,比自己多了三分清秀,那人見色起意也不足為奇。如今他功力加深,尋常人見到他,不被吓跑就不錯了,也不知那個叫安季的是安的什麽心。
或許也如聞人昊一般,看到他膚色奇異,便知體液有藥性。
找到合适的機會就讓弟弟小心吧,現在告訴星曜,練了青竹功的人容易被人當藥人,弟弟肯定又猜到更多,或許還會和聞人昊打起來。
羅星曜看他很是疲累,便道:「哥哥,你先歇息吧,以後若是想報複聞人昊也不難,等他再找上門時,就用蒙汗藥把他迷倒,懲治他一番,出出氣。」
「好。」羅夜暝笑了一會兒,便困倦地閉上眼睛。
羅星曜雖然聰慧,但畢竟年幼,不通情事。他看到聞人昊時心裏盡是痛楚,又哪有心思報複?其實越是報複,反而越是感覺到自己的脆弱難堪暴露在他面前,讓他知道他對自己造成了多麽深刻的傷痕。還不如繞着他走,以後再也不見他了。
「哥哥你睡會兒,等醒了可能病就好了。」
感覺弟弟給自己掖好被子,走出門去,羅夜暝不由暗自慚愧。
羅星曜年紀越長,越顯露出他的聰慧靈敏,簡直就不像羅家人一般。自己身為哥哥,幫不到弟弟什麽,還總給他添倒忙。
若不是聞人昊昨天悲傷的表情觸動了他,他便不會悄悄跑去看聞人昊,看到他孤獨地坐在父母找人連夜挖的墳旁邊黯然傷神的時候,竟然還會為他感到難過,忍不住下了馬車給他打傘。看到他哀痛的表情,竟然不顧弟弟的抗議主動邀他上馬車……
可是……若不是送他回來,他不會看到聞人昊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葉閑庭。
這麽熟悉的溫柔,對他來說真是一種活生生的諷刺。他對他越是忍不住地靠近,就越是容易被碰得遍體鱗傷。
明知道陷落下去,就只有滅頂之災,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抱緊他,像那天傍晚一樣,默默地坐在木樓上,看着遠處的田莊和飄散的炊煙。
他能确定聞人昊那一刻的傷感是真實的,可是他現在終于清醒的認識到,那一刻的聞人昊心中期待的人,絕不是真正的羅夜暝。
***
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又作了許多奇怪的夢。最近的夢境比前段時間更為兇險,甚至還夢到自己功力盡失後沒有恢複白皙英俊的容貌,卻是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青蛇,躺在地上不能動,聞人昊和許致青在一起了,許致青嘲笑他,用劍刺他,刺得他身上很痛,卻是不能說話。
他接連許多天都睡不好覺,每天晚上都作怪夢,醒過來時看到床單上盡是淺綠色的汗跡,這些事都不敢對父母說,唯恐讓他們傷心。明知道聞人昊對自己不好了,偏偏自己還這麽記挂他,沒有一個夢不是夢到他,爹爹媽媽知道了,定會說自己不争氣。
半夜醒來時他便睡不着了,呆呆地坐在床頭一個多時辰,便又将那兩塊藏在床底下的石頭拿出來自言自語一番。
想到聞人昊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便覺得其中盡是嘲諷之意。不願多想,卻又忍不住不去想。
弟弟晚上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和那安季糾纏不下。
那安三莊主他是聽說過的,在江湖上頗有俠名,至于為人是不是像傳說中一般,倒是難說得清楚,畢竟正派中沽名釣譽的很多,而邪派中正直的人也不少,凡事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安三莊主既然名聲在外,必然是不會使詐的,弟弟的武功也不弱,不必為他擔心。
他獨自坐了一會兒,便添了一件淡青葉紋衣裳,走出門外。
秋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使得他的心中更是一片孤寂。
秋風起了,而他的心也漸漸冷下來。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即使他能重新好轉,自然也不可能會有那麽缱绻的柔情,那樣熾熱的愛恨。
「葉公子?」一個遲疑的聲音從黑暗處響起,這個聲音熟悉得讓他身體不自然地微微一顫,猛地擡起頭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