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盧伊人不在家的兩天,葉時怡已然成了她麾下的一員悍将,不但談妥了幾個大公司的單子,還贏得了參與合作的小老板的一致贊譽,一時名聲大噪,成了組內實打實的運氣王。
大家買彩票的時候都心照不宣地找她報幸運數,葉時怡倒也不推诿,反正這種找樂子的事用不着太認真,組內氣氛一下融洽了許多。
可葉時怡心裏門清啊,那些小單子确實是靠她拼來的,但五百強裏的大公司可是走了半邊後門的,都是和葉家經常打交道的熟面孔。
受了這麽多恭維奉承,她沒來由的心虛,送了幾個私交較好的同事幾款Dior的變色唇膏。
魏雲仍然不待見這位從天而降的空降兵,但凡事都得拿實力說話,人家有了業績,她也不能小心眼地給小鞋穿,一視同仁,發話請大夥下班後去酒館吃飯。
做東的酒館是自家親戚開的,雖然不是坐落在繁華地段,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生意興隆,時常人滿為患。大家都知道這家店口碑極好,眼下不用預訂位置就能進包廂,都高興極了,聊得熱火朝天,恨不得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葉時怡是時下的紅人,自然大受追捧,人人都撺掇她獻藝,她落落大方地跳了段街舞,幾個小新人把巴掌都拍紅了。
赫方佐坐在主座上看着笑容可掬、姿容姣好的女人,突然想起盧伊人那天跟他說的話。
那天她穩穩坐在辦公桌前,仍然認真地審核着資料,洋洋灑灑地寫着反饋意見,甚至眼皮都沒有擡,只說了句“功高蓋主”,這讓他頭一次産生了抵觸情緒。
他覺得盧伊人是嫉賢妒能,沒有大家風範,于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肚裏的水亮堂堂的,都是些傷人的話。
她聽完坦然地看着他,紅唇微啓,她說:“佐佐,你太心急了,有時候等一會兒就好,等一會你就知道廬山真面目了,也許事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這個女孩我第一眼覺得她簡單大方,第二眼看她的時候覺得她靈活機變,一個人能在極短的時間裏讓人看到兩個樣子,這是很可怕的。”
“她三言兩語能抓住核心,除了基本的專業素養,還有劍走偏鋒的狠勁,這樣的人自信且有野心。如果我們的根基很牢固,肯定是沒問題的。但現在還在建設中,她要是加入,算是元老。你說要是有一天鬧翻了,公司裏的人是向着你我,還是向着她?那時候無論怎麽樣都會有人說我過河拆橋。可事實就是這樣啊。當我讓你問她肯不肯留下來的這一刻起就在利用她了。”
“一個好的領導者,應該讓底下的人下意識的把她當做權威,卻不至于強迫別人認同她說的都對。從這一點看,她再厲害,我都不可能給她職權。”
盧伊人是十六歲就手掌大權的實幹家,也是當之無愧的專家,她很清楚說話要說到什麽份上才不會起到相反的作用。有時候語氣并不委婉,卻叫人無從反駁。
入了商界,就要遵守商界裏的規矩,可以做一個善人,卻不能做一個傻子,可以不害人,卻不能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世上沒幾個人是壞得徹底的,只不過做事的手段不同,門路不同,很多行為都是一時沖動造成的,她不是心理陰暗,而是考慮得太現實,這是一個生意人的職業病,防微杜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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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方佐托着下巴打量着他這位能歌善舞的學姐,不知從哪來的興致,端起兩杯酒走過去,眼底掠過一抹浮光,“給個薄面,來一杯?”
人是他招來的,要真是引狼入室,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他餘光瞟到盧伊人的得力幹将魏雲,對方也正漫不經心地看着他。
這酒是窖藏的陳釀,來這家酒館的人,十有八九是沖着這酒來的。
葉時怡卻之不恭,權當解渴,和他碰了碰杯,一飲而盡,微微一笑,“你今天怎麽這麽客氣?”
赫方佐今天按着風俗刻意把杯沿壓低了幾分,一反常态地矜持,“沾功臣的光,當然要客氣一點。”
今天的赫方佐和平時大有不同,說話很有一套,所出之言處處透着周到客氣,葉時怡看出來了,面上仍掩飾得天衣無縫,只對着他微笑,這滿面笑容,說不上親切,摻雜了點特殊的味道,也不是火藥味。
旁邊的小陳可是目睹了全程,在魏雲耳朵邊上狐疑地問:“這葉時怡和赫總到底什麽關系啊,我怎麽瞧着有一腿呢?”
小陳研究生畢業才出來工作,頭一天就進了盧伊人的公司,平時不是八卦的主,大抵是嗅到貓膩了才這麽敏感。
魏雲眯着眼睛朝那邊看了兩眼,敲了敲他的腦袋,“看見了,別說出來,也別瞎傳,等見分曉了,填滿你的好奇心,這章也就翻篇了。”
小陳一副受教的樣子,恍然大悟地走掉了。
魏雲又喝了口溫酒,爽快的酒勁逸到鼻腔裏,火辣辣地燒。
她又夾了幾顆花生米在嘴裏嚼,惬意地舒了口氣,對周遭嘈雜的攀談聲兩耳不聞。
做廣告不比做銷售,天天都坐電腦跟前,加班加點也是跟電子科技打交道,肚子上有點小贅肉也是因為長時間不動彈,壓根不是因為酗酒。
容易上臉的酒才香,不過是普通的同事聚餐,一個個都敞開了肚皮喝,畢竟沒人勸酒逼迫,氣氛反倒活絡起來,都兩眼放光地幹,大有大殺四方的氣勢。
農家菜很合他們這幫人的胃口,盡管是用來下酒的,也很快見底了。魏雲又招來店員添了幾道菜,看着有不醉不歸架勢的一夥人,知道這頓飯是請對了。
聚會,聚人心。
酒足飯飽,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喝得酩酊,口齒不清地說着胡話,幸好有幾個開了車來的意志堅定,分幾個來回都能給他們安全送回家了。
而喝了酒還幸存的只有葉時怡,連赫方佐都陣亡了。
倆人互相攙扶着,葉時怡把他丢在副駕上,自己上了車才給他捆上安全帶。
赫方佐的眼神不複清明,有些渙散了,半天才認出她,叫了聲學姐。
葉時怡沒怎麽伺候過人,所以動作有些野蠻粗暴,卻不是因為他今天的常常惡意報複。或許是看他醉了,覺得醉的人不怎麽記事,便敞開心扉說起話。
“這還是我第一次和這麽一大桌人在小館子裏吃飯,小時候是在家裏吃,到了國外也沒有這樣喝酒的風俗。記得有年春節,大大小小的餐館都閉門謝客了,我哥硬是找了個只招待官員和熟客的飯店。你知道嗎?那飯店有扇後門,直接通着公安局。”
她認真盯着他,“今天的飯菜很棒,氣氛也很和諧,我心裏卻總覺得別扭。我看得出你瞞着我什麽,赫方佐,咱們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你這麽幹,不夠意思。”
赫方佐臉上像血染的,臉頰眉間都帶着醉酒的酡紅,聞言看了她一眼。
他這也是借酒澆愁,清了清被酒辣到的嗓子,欲言又止,擺着手說:“不行,我不能跟你說。”
葉時怡本來是試探,這下想法被坐實了,有些惱羞成怒,頭頭是道地跟他掰扯,“當初是你說你有困難,我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憑着義氣幫你幹活。現在我幫你做出業績了,還恬着臉皮拉了關系,你卻跟別人一起算計我,你說你做的這是人幹的事嗎?”
赫方佐是醉了,但他不傻,還是分得清她在罵他的,情緒低落,表情慘淡,“學姐,你有喜歡的人嗎?我有啊。”
他沒把手按在她肩上,抓着駕駛座的邊邊角角,搖頭晃腦的,神志不清,卻十分痛苦,“她在我身邊,那麽近的距離。我明着暗着表白了無數次,都被她拒絕了。我只不過想幫她,沒錯對吧?為什麽她連我推薦的人都存着這麽深的戒心呢?我就覺得我真他.媽無能!”
他醉着,連粗口都只能想到這麽一句,暴躁地揉頭發。
葉時怡興意盎然,骨子裏的八卦之血肆意橫流,“那她有喜歡的人嗎?”
赫方佐像只洩了氣的皮球,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非常難看,郁悶地說:“我有時候覺得他們不可能了,我的機會來了,可第一天仍能看見他們如膠似漆地打架吵鬧。後來有段時間終于鬧崩了,我一問才知道他們這是冷戰了三年!正常人會冷戰這麽久嗎?!我是不是該退出了。”
他說到最後痛苦不已,神态扭曲至極,都快痛哭流涕的樣子。
酒會激發男人的這一面。
葉時怡不由想到她那天見到的陸重淮,心有戚戚,同情地鼓勵他,“你要迎難而上啊,俗話不是說,人非草木嗎?你這麽愛她,她總有一天會感動的。他們又沒結婚,不就是備胎嗎,當個三年五載又怎麽樣?終成正果才是硬道理。既然都堅持這麽久了,現在放棄,真有點兒可惜。”
他吃力地擡起頭,不能置信似的看着她,“真的?”
葉時怡點點頭,“真的。”她笑得妩媚,“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瞞我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