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東西都讓搬家公司的人搬上樓了,只是有點亂,盧伊人拄着寫字桌歇了一會,用腳勾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特別累,不是腰酸背痛的累,是二十五歲之後少有的無能為力和身心俱疲。

不得不承認,陸重淮在處理一些事的時候的确比同齡人成熟,但他的成熟的帶着闖勁的,說白了就是男孩子與生俱來的血性,是那種跨越了叛逆期、與時俱進的偏執。

他從小便養尊處優、清高矜貴,別人還在感嘆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太子爺的名分,每天被這麽寵着捧着,一心覺得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從不考慮會不會失去的問題,一點兒都不懂得珍惜。

從前她總覺得他的優秀欠缺了什麽,現在明白了,是死不悔改的固執,和陰晴不定的自私。

他在最脆弱的時候只想到他自己的難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是那個世界的主宰者,踏出那個世界依舊翻雲覆雨、稱王稱霸,妄圖當個救世主般的人物,可壓根沒想過有些事原本就是他造成的。

她和他一個歲數,卻經歷了比他的閱歷慘痛千百倍的殘酷折磨,不見得比他看的高,可一定比他看的遠,是可以扶着他走路的人,只不過她想要他變得更好的心理便是一種淋漓盡致的羞辱。

她在兩難的境地裏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

畢竟她不能把他的依賴當愛,更不能在他還不懂什麽叫責任的時候因為心疼而不讓他成長。

男人的成長是有儀式感的,哪怕是一夜之間,那一夜也相當具有紀念意義。

陸重淮從未經歷過這一夜,他有的只有外力的敦促和自我的鞭策,離那一步差的太遠。他們思維上的差距始終是埋在和平表面的隐患,要麽斬草除根,要麽愈演愈烈,她知道的。

如果不是白天要工作,晚上精力不夠,她估計不會讓陸重淮來幫忙,因為在這種事上他向來只幫倒忙。

比如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麽她每次把東西整理得井然有序後還要花功夫擺弄花草、裝飾點綴,完全不懂什麽叫做生活質量。

記得他管賬的時候幹過最過分的一件事就是在雙十一特賣的時候偷偷把她綁定的卡轉賬轉得只剩下五萬元。

可她要買的都是給生活潤色的日常用品啊,包括西餐要用的碗盤刀具、醒酒器、烤箱、電餅铛……

反正雜七雜八的,都是有用的,搶拍的時候購物車裏還有五六樣東西,卻顯示餘額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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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把她吓壞了,還以為賬戶被盜了呢!那裏頭沒千八百萬她都沒底氣刷。

她急中生智亂輸了一通密碼,先把網銀鎖了才跟他反映,結果他冠冕堂皇地給了個解釋,說怕她買個鑲鑽石的鍋回來,要給她圈個心髒能承受的範圍。

氣得她直跳腳。

鑲鑽的鍋也是鍋啊!他不吃飯?

她惱怒地控訴,痛心疾首地數落了他半天,最後他耳朵都快起繭了才妥協,花了五倍的價錢才買回了她之前所有想要的東西。

後來某天他進廚房晃了一圈,變本加厲,扔了她一堆可以用來儲存佐料的瓶瓶罐罐,戰火複燃。

要知道情侶之間有震古爍今的兩大禁忌:別動男人的變形金剛,別動女人的衣櫃廚房。

她為了這事有一禮拜沒理他,鬧着脾氣冷戰了七天,還是他承包了這一整周的洗碗的活才和好如初。

他這身家背景擱小說裏還不得是霸道總裁?

霸道總裁的标配是什麽?除了想要誰死誰不得不死、成天和一堆嫩模混在一起、讓其他公子哥聞風喪膽之外,一定要有潔癖,最好是那種女人一碰就恨不得剁手指的潔癖,到頭只準女主一個人穿他的衣服睡他的床,人生就圓滿了。

可她怎麽從沒見過他有潔癖。

高中他不想一個人睡空蕩蕩的大房子,于是選擇了住校。男生宿舍風氣太差,內務水平離及格線差了十萬八千裏,幾次量化考核都被點名批評,陸重淮他們的宿舍號就在其中,班主任想了一個特損的招,在自己的課上提議突擊檢查,帶着全班女生去男生宿舍參觀。

陸重淮和幾個男生聞言虎軀一震,爆了聲粗拔腿就跑,到了樓下發現大門早被班主任上了鎖,還沒來得及翻牆就見班主任帶着浩浩蕩蕩的大部隊朝他們走來,班主任當着他們的面開了鎖,一副法不容情的表情。

宿舍的門一開大家就明白為什麽他們總拿倒數了。

襪子東一只西一只,數量多的足以玩連連看,內褲積了整整一盆,還有條昨晚換掉的挂在床頭,桌上攤着桌游卡片,邊上擺着幾個捏癟的啤酒罐,怎一個亂字了得。

幾個男生被羞得漲紅了臉。

他第一反應就是去她的臉色,生怕她露出任何類似于恥笑和鄙夷的表情,怕她忽然把他撇得遠遠的,捂着臉嫌丢人地說,這人我不認識。

可她始終坦然地看着他,不笑也沒有失望,只是看着,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自此陸重淮下定決心痛改前非,收斂了許多,貼身衣物都知道及時洗了。

可後來他們一起住的時候,他那惡習又犯了。一回來,只要不再出門了,西褲往沙發扶手上一搭,洗了澡睡衣一換,那些換掉的髒衣服說不洗就不洗,連扔進洗衣機裏都懶得,他還振振有詞地說就喜歡看她忙裏忙外賢惠的樣子。

她紅着雙眼攥緊了拳,分分鐘想沖上去撓花他的臉。

還記得那天醒過來,要不是看他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不但給她洗了澡還親手洗了衣服,她早就打電話報警了。

假使沒有這種欣慰的心情,那麽在看過他最邋遢糟糕的模樣後,一腳踹開都是正常的。可他是她最最親愛的陸重淮啊,一點點進步都能讓她感動得落淚的陸重淮。

一次遇見就那麽難得了,久別重逢又多可貴?

這麽想着想着,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陸重淮一直是這樣,不管門上有沒有門鈴,還是會直接敲門。

她摸了摸眼眶,确定沒有流淚,徑直走過去,換了副臉色開了門。

門只開了一條縫就被他粗暴地拉開,他站在大門口,腳都沒往裏邁就劈頭蓋臉地質問:“為什麽拉黑我!”

他在爬樓梯的時候就醞釀好了,每上一步就唧唧歪歪罵一句,越想越生氣。

她怎麽可以這麽幹!

樓道裏的聲控燈都被他這嗓子喊亮了,房間又不隔音,估計街坊四鄰都能聽到他的河東獅吼,盧伊人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轉身就往裏走,“不是你讓我讓好好冷靜幾天嗎?”

陸重淮一愣,好像想起那天自己說錯什麽了,長臂一撈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扯得腳下一旋,撞上她的目光又不知道怎麽說了。

他想解釋,一想又覺得不合适。

多說多錯,他怕又惹得她不高興。她不高興他自然也不會痛快。

盧伊人直勾勾看着他,幾秒後開了口。

“陸重淮,你真幼稚。”

她看他的眼神特別微妙,不是鄙夷,卻依舊讓他感到心痛難忍。

陸重淮偏過頭不看她的眼睛,做了個深呼吸。

至于她怎麽看自己,至于有什麽樣的誤會,他都不想知道。

反正只有在閑暇的時間段裏他才有機會幼稚,而他接手公司後這樣的機會将越來越少,如果那是她喜歡的樣子,也挺好的。

盧伊人不再看他,蹲在地上解開了系着的繩子,又招呼來幫忙,“把沙發移到牆角,然後把桌子搬到這邊來。”

大概覺得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覺得她需要他。

他不動聲色地依言照做,回頭看了眼對他愛答不理的她,兩三個小時都沒再說話。

***

收拾屋子真是個體力活,最後打掃完卧室,兩人累癱在床上喘了氣。

陸重淮先休息好,猛地翻身把她制住。

她一掙便被他牢牢箍住,他自然不會給她反抗的機會,在她耳邊急不可耐地問出困擾已久的問題,“這三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哪怕只是一秒,想回來看看我,或者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盧伊人幾次想坐起來都沒成功,只好作罷,撐着臉面嘴硬地說:“沒事做才會想你,你只會出現在我的噩夢裏。”

陸重淮被她噎住,就當她說的是他是她噩夢裏那個救她于水火的英雄好了。

也許覺得上個問題是自找沒趣,他又試探着問她最近碰到的困難,“葉時怡怎麽上你那兒打工去了?”

真監視過她也不會這麽拐彎抹角地詢問,她心一軟就說了實話,隐隐帶着不快,“不是我招來的,是我另一個合夥人拉來做贊助的,早知道葉時堯是她哥,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會招惹她。”

她回國後第一次這麽心平氣和地和他談心,氣氛好極了,可心裏揣着疑問怎麽都不舒坦,他一時沒壓住那股酸味,冷冷地笑:“你那合夥人八成是個沒長熟的毛頭小子吧?”

那天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那種貨色和他比起來……算了,都沒可比性。

盧伊人一開始沒跟他說,這會兒心虛氣短,攤上一堆糟心事,她也不爽啊,避重就輕地說:“你姐結的是什麽親啊,果然一個德行的人愛呆一塊,都是心比天高的人,面子比什麽都重要。這姑娘憑着關系給我攬了一堆活,然後有耍大小姐脾氣,連交接都沒交接,遞了辭職報告就走了。”她越說心裏越堵,一揮手,“不說了,明天我還要去傳媒大學找演員拍片,還要聯系人布置會場,你沒事回去吧。”

陸重淮松了點力,抽了一只手去撩她的頭發,故意靠的特別近,暧昧地說:“用完了就趕我走?你怎麽這麽能幹呢?”

他這話帶着威脅的意思,又是在床上,盧伊人當然想歪了,推了他一把,“你腦袋裏怎麽淨是些不幹不淨低俗透頂的東西。”

他很黑的眼睛突然亮起來,玩味地笑着把她攬進懷裏,“那是,我腦袋裏都是你。”

真的好久沒這麽抱過她了,恨不得把她揉進骨血裏,心肝寶貝兒似的疼。

盧伊人聽着他耍無賴,氣結,狠狠踢了他一腳,惱火地問:“你今天究竟來幹什麽的!”

她才不信他真那麽閑,相反,估計忙得腳都挨不到地了。

他悶笑,也沒提是因為什麽被攆出來的。

至于餓着肚子讨食來的也可以一會再說,這會兒他極其誠懇、極盡溫柔地對她說:“伊人,老爺子請你去家裏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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