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葡萄酒與美食》雜志的辦公地點離卡頓不遠,一整層寫字樓,一打開電梯門就看見接待處那米色背景牆上用橄榄綠寫着雜志社的名字,很符合一本高端美食雜志的氣質。

安托萬走過去,前臺接待小倪擡頭看見來人,眼睛一亮:“您好。”

并不是黑發黑眼的就是中國人,比如眼前這位明顯混過血的大帥哥,會不會說中文還得打一個問號,所以她只問了一句好。

“您好,我叫安托萬赫那,與貴主編杜女士有約。” 對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着,果然帶着點外國口音,還有一種少見的老派味道。

他的穿着和他的說話方式一樣,有着一種與現代世界格格不入的氣質,寬松的格子襯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半舊的登山靴。雖不至于邋遢,跟小倪平常接觸的那些人五人六的白領精英比起來,樸素得像來自另一個星球。

原來主編說的人就是他。

小倪甜甜一笑:“赫那先生您好,我們主編等您很久了,請跟我過來。”

可惜安托萬是個天生的gay,美女如此甜蜜又殷勤,他接收天線跳閘,完全沒get到,倒顯得風度翩翩的紳士一般:“有勞。”

自從那一次“不打不相識”,杜子蘭後來又帶朋友去Scena吃了幾次飯。她每次去,都會打電話給安托萬,而安托萬每次準備的酒單,從不讓她失望,無論溫度、風味、搭配都無可挑剔,連米其林的資深美食評論家都被他伺候得服服帖帖,令杜子蘭也面上有光。

也是幾次打交道下來,杜子蘭才慢慢發現,這位侍酒師的嗅覺和味覺究竟敏銳到什麽樣的程度。

今天是安托萬第一次到他們雜志社,但杜子蘭十分不見外,人剛剛在椅子上坐穩,她就拿出一個方形的木盒拍在桌子上:“來,看看這個。”

安托萬也不介意她的失禮,拿起木盒看了看,連清漆都沒有刷的木盒散發出淡淡原木的香氣,還有一些香草的氣味從推拉式的開口縫隙中洩露出來。他正要推開蓋子,杜子蘭把手壓在上面。

安托萬疑惑地看向她。

杜子蘭笑着說:“這裏面裝了很多香草。”

“我知道。” 安托萬還是有點莫名其妙。

杜子蘭笑意更深:“我是說,很多種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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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萬看着對方那意味深長的笑臉,突然轉過彎來:“原來是要考我。”

杜子蘭終于呵呵地笑出聲。長得好看又聰明的年輕人,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我總要打開一點點的,這盒子密封性很好。”

杜子蘭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托萬把蓋子推開一條縫,濃烈的薰衣草湧進鼻腔,他把臉轉開一點,擡眼看杜子蘭,果然看到對方等待看好戲的神情。

他把盒子湊近鼻尖,輕抽鼻頭嗅了嗅:“薰衣草、檸檬草、莳蘿、迷疊香、鼠尾草、羅勒、百裏香、薄荷,小洋甘菊,還有幾顆黑胡椒,嗯,以及數量很少的幾瓣玫瑰花。”

他回憶着聞到的每一種香氣,緩緩報出名字,平靜的神色與杜子蘭誇張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11種香味啊!

別說11種,就是其中的三四種混放在一起,她都不一定還能聞得出來什麽是什麽,更何況她還特地放了味道極濃烈的幹薰衣草和檸檬草來混淆視聽。而他居然一樣不多、一樣不少地全報了出來,就像喝一口酒這麽簡單。

安托萬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那麽大驚小怪:“才幾種香氣而已。”

別的小孩在玩變形金剛的時候,他的玩具就是各種各樣的香料,從幹花幹草到水果礦石。十來種味道在他八歲時已經不是什麽問題了,所以他不能理解為什麽有人會覺得那很難。

安托萬的态度讓杜子蘭更好奇。她在這個行業,嗅覺靈敏的人她見得多了。盲品是每一個合格的品酒師必備的技能。但即便如此,像安托萬這樣的鼻子,她也從來沒見過。

“你到底能分辨多少種氣味?”

“三四百種吧。” 安托萬不在意地說。

葡萄酒常見的香氣也就那些,他雖然家學淵源,卻也是點到為止,不會刻意去增加訓練的寬度,像Fran?ois Demachy(注1)那樣的調香大師據說能分辨上千種香氣,他就自認不如。

況且,他是釀酒師,不是品酒師,釀出好酒才是能令他覺得驕傲的事。

“不管怎麽說,下周六的盲品比賽你會來吧?你已經推了我兩次了。”

不等安托萬開口,杜子蘭又補了一句:“那天你輪休,別告訴我你沒空。”

安托萬舉雙手投降:“好吧,地點?”

對于盲品比賽,他算不上感興趣,但也不排斥。既然對方這麽盛情,去玩一玩也未嘗不可。

杜子蘭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就在你們酒店。”

安托萬配合地抱住頭哀嚎一聲:“休假還要去酒店很煩哪。”

杜子蘭被他逗得哈哈笑。

安托萬以為雜志社牽頭舉辦的盲品比賽多半是出于寓教于樂的宣傳目的,總歸是娛樂性大于專業性的業餘節目,所以,當他走進比賽會場,眼前一派忙碌而有序的專業盲品比賽的架勢讓他不禁有點懵。

諾大的會場裏整整齊齊地擺着二十來張鋪着白布的長條桌,每張桌子兩長邊各擺着一溜酒杯,不少參賽者已經在場內候着,除此之外,還有好幾架攝影機,而這些都不是讓安托萬卻步的理由,把他釘在原地的,是會場最深處正中那個巨大的牌子——

第一屆中國葡萄酒盲品大賽(上海站)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休閑襯衫,再看看場內那些西裝革履的參賽者們——現在悄悄消失,還來得及?

“上哪兒去安托萬?” 他剛轉身就被人攔住了,來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

被逮個現行的人一臉無奈:“杜女士,這跟你說不一樣。”

杜子蘭臉上的笑容更深:“最早邀請你的那兩次的确是我們雜志社辦的,可誰讓你都不參加呢?這次我也沒有騙你,你看,的确是盲品比賽呀。”

“這個比賽不是一次結束的吧?”

“對,全國42個地區的冠軍将在11月舉行決賽,決出的前三名有資格代表中國參加12月中旬在紐約舉辦的世界盲品比賽哦(注2)。”

安托萬搖頭道:“我沒打算為了這種事情向酒店請假,而且,我也不是中國國籍。”

小樣兒自信的咧,仿佛冠軍已經是他的囊中物了。不過她喜歡!

杜子蘭胸有成竹:“請假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如果拿了冠軍,對卡頓是錦上添花的好事,我已經跟你們管理層打過招呼了。國籍也不是問題,你媽媽是中國人,你又在上海工作,是可以代表中國參賽的。”

安托萬真的沒想把事情弄得那麽複雜,這種層層往上的比賽要花費很多時間去準備,而且還有很多跟品酒不相關的事情要應付。

但是對方如此周到,拒絕的話便卡在喉嚨裏。

安托萬正猶豫着,杜子蘭的助理小關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手上拿着安托萬的參賽資格證和一些手續:“赫那先生,您的資料都準備好了。”

事已至此,安托萬心裏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接。

杜子蘭看着他往裏走,忽然又叫住他:“別故意放水哦。”

安托萬轉過身:“不會的。”

“那就好。” 雖然這麽說,杜子蘭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雖然你不一定感興趣,不過我還是先告訴你吧,這次世界盲品的總冠軍有機會去Sonoma的酒莊參觀實習一個月。”

安托萬挑了挑眉,沒說感興趣也沒說不感興趣:“你放心,任何關于葡萄酒的事,我都不會作假。”

注1:Fran?ois Demachy,迪奧的調香師。

注2: 國內的确是有盲品比賽的,不過為了劇情需要,本文中的盲品比賽的時間、賽制、規格等全都是作者虛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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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雖然存稿箱面臨用罄的危險,我還是很勇敢地把這章放上來了。下周見面。

周末愉快,d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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