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姐弟兩個各自回房間,都是一夜沒睡好。

如果可以,克萊蒙思希望弟弟不要跟沈邵祈這樣的人談戀愛,她的弟弟适合找一個與他一樣陽光溫暖有夢想的人,互相陪伴,一起奮鬥,快快樂樂地談一場簡簡單單的戀愛,這樣就夠了。

但安托萬卻不這樣想,他從來不去設想他會遇到誰,喜歡上什麽樣的人,談什麽樣的戀愛。

而他現在遇到的這個人,是沈邵祈。

那個男人自信又耀眼,卻那麽難得地清醒而低調。他很強大,由內而外的強大,安托萬很清楚,哪怕他看起來那麽寂寞,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包括自己的。

但當他在這個寂靜的冬夜輾轉反側,當他為他的曾經心疼到無法入睡,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愛上了那個無限的風光也遮不住眼底那片荒蕪的男人。

克萊蒙思匆匆回來,住了三天又匆匆離開,兩人誰也沒有再提這件事。

安托萬每天上午去田裏、去酒廠,下午跟朋友見面,晚上的時間陪陪父母看看書,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禮拜,仿佛昨天父母才去車站接他,現在他們已經再次坐在前往裏昂的車裏——沈邵祈搭乘專機從紐約直飛裏昂,他們在這裏彙合,再從這裏搭直升機前往高雪維爾。

高雪維爾是全球超級富豪和名流滑雪度假的地方,無論你要多麽奢華多大排場的酒店,還是要配備管家廚師的豪華木屋,在這裏都不是問題,不過沈邵祈這一次既沒有選擇酒店,也沒有選擇度假木屋,來接他們的是一輛沒有任何酒店标志的車,十來分鐘後,他們在一棟兩層的木屋前停下來,屋前沒有任何标識,看起來不像商業經營的房子。

載他們過來的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他利落地幫他們把雪具和行李送進屋裏。沈邵祈除了雪具包以外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包,以及一條兩三米長的扁平袋子,好像一個巨大的風筝收起來。

安托萬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滑翔傘的裝備,你玩過嗎?”

“跟着教練飛的那種雙人的玩過,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安托萬十分驚奇,他很難把沈邵祈這種貴公子跟極限運動聯系在一起,“玩滑翔要考執照的對嗎?”

“嗯,我念大學那會兒,有一段時期玩得很瘋,這幾年玩得少了。”

沈邵祈是英國BHPA俱樂部的會員,也考了IPPI Para Pro level 4(注),工作後他就很少玩了,所以只要時機合适他都不會錯過:“哪天天氣好的話我們就去。”

小哥搬完行李,把鑰匙交給沈邵祈:“祝你們在高雪維爾玩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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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沈邵祈遞過去一張鈔票。

小哥笑着大方地接過,再次祝他們度過愉快的一天。

安托萬還想再問,沈邵祈拉起他的手:“來,先看看房子。”

經過帶烘幹功能的雪具櫃和一個洗手間,進去就是大客廳,四周牆面和地板都是本地松木,客廳裏的大壁爐裏火已經燒起來,砍好的木柴整齊地堆在旁邊角落裏,壁爐前一圈米色的粗織棉布面沙發,橢圓的原木茶幾下面鋪着一塊彩色條紋地毯,色彩飽滿,給這一室素淡增添了一抹令人愉悅的亮色。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房子,” 沈邵祈看向安托萬,“喜歡嗎?”

“很喜歡。” 安托萬笑着點頭,這裏的風格簡潔舒适,帶着山林的基因,又有家的溫暖,跟他家可說得上是異曲同工,他一走進來整個神經都放松了。

沈邵祈帶着安托萬穿過餐廳,走到廚房,流理臺上放着儲備充足的水果盤和面包籃,地上還有一提1.5升裝的礦泉水。打開冰箱,裏面整齊地擺着雞蛋、黃油、果醬、飲料和氣泡水。

沈邵祈拿出一瓶水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安托萬:“早餐會有人過來做,午晚餐我們去外面吃,如果你想在家裏吃,我們也可以讓人過來做飯。”

“好,到時候再說吧。”

喝完水他們回到客廳,雪具櫃後面有一個書房,書房旁邊有一扇玻璃門,上面覆着百葉窗,沈邵祈把旁邊的按鈕向下推,窗簾“刷”地升上去,窗外的景色與光線一起湧入眼中,安托萬忍不住贊嘆了一聲。

只見屋外一片覆蓋着白雪的松林,而屋前則是一個不大的游泳池,陽光照射下的藍色水波與四周的白雪森林相映成趣,極度冰涼的視覺效果,卻神奇地激起人心底的熱血。

沈邵祈的心情似乎也很好:“出去看看?”

“好。”

屋外正飄着雪花,林子裏一片寂靜,溫柔得好像不在人間。安托萬倚在木欄杆上,沈邵祈走過來,兩人默契地臉貼着臉,交換了他們今天的第一個吻。

天地俱靜,耳邊只有雪花細細的沙沙聲、唇舌相親的聲音,和各自的心跳聲。

雪花涼涼地落在臉上,安托萬被冰得笑了一下,沈邵祈放開他:“進去吧,我們去看看二樓。”

樓上的格局也簡單,樓梯上去就是開放型起居室,落地玻璃窗前擺着一張寫字臺,坐在那裏可以望見雪場的纜車和偶爾經過的滑雪的人,往裏走是一間大卧室,外面的陽臺對着剛才那一片松林,整體風格與樓下差不多,舒适卻并不張揚,最奢華的大概要算那套完整的衛浴,一個淋浴間、一個石砌的大浴池、一間桑拿房和一間SPA房,就算是安托萬這樣不耽于享樂的人都心悅誠服,他感嘆道:“住在這裏,應該都不想離開了吧。”

“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把它買下來,” 沈邵祈從背後抱住他,親他的耳垂和脖子,雙手從他的毛衣裏伸了進去,“現在先陪我洗個澡。”

安托萬一邊躲他一邊笑:“別人把房子借給你,你卻要奪人所愛嗎?”

“他現在孩子都有三個了,這裏早就住不下了。” 沈邵祈一邊剝對方的衣服一邊剝自己的,還不忘時不時偷個吻,手上嘴上都沒閑着。他已經禁欲兩三個月了,再忍下去都要變成聖人了。

安托萬被剝得光溜溜的時候,人已經被抵在淋浴房的牆壁上了,沈邵祈下`身同樣不着寸縷,安托萬撕了半天他的襯衣也才撕開三顆扣子,索性不去管它了。

溫熱的水流灑在兩人身上,沈邵祈的襯衫幾乎半透明地貼在身上,結實的肌理和胸前的兩點清晰可見,性`感得讓人想要爆鼻血。

安托萬手往下探向對方的大寶貝,幾乎在同時,沈邵祈扣在他臀`部的手掌一個用力,兩個人下半身緊緊貼在一起,兩人幾乎同時滿足地吸了一口氣,緊接着,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響起,混合着水花濺落的聲音,在空曠的浴室裏,久久不散。

兩人在淋浴間淋漓痛快地戰了一場,出來浴池裏放松的時候,又和風細雨地做了一場,筋疲力竭才心滿意足地相擁着倒在床上睡去。

安托萬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屋裏已經全黑了,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沈邵祈的臉近在咫尺,溫熱平穩的呼吸輕輕拂在他的臉上。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被子裏的腿和自己的纏在一處,是最放松又最親密無間的姿勢。

即使隔得這麽近,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也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但安托萬知道他閉着的眼睛會呈現出什麽線條,那道仿佛從眼頭勾勒出的微彎線條長長地延展入鬓,是跟他睜開眼時銳利又深沉的樣子截然不同的風情。他也知道,他高而窄的鼻管下面有一張性`感薄唇,冷漠譏诮,那是他真實的樣子。

沈邵祈這一覺睡得很紮實,他跨洲飛行是家常便飯,在飛機上該吃吃該睡睡,下了飛機就開一天的會是常有的事,時差什麽的根本不存在。但或許是雪山的氛圍令人放松,也或許是盡興的睡前運動,他一沾枕頭就睡,直到一股強烈的視線讓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剛睡醒的聲音沙啞輕緩:“幾點了?”

安托萬手向後摸索,打開臺燈,捏過手機按亮:“六點多了。”

沈邵祈動了一下,順着兩人手腳相纏的姿勢挪到安托萬身上,雙手圈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脖頸間,用鼻尖輕輕蹭。

無關情`欲,只是懷裏抱着一個暖爐,在這樣的冬夜裏,舒服得讓人不想起來罷了。

這是……在撒嬌嗎?

這可真的太難得了。安托萬忍着笑意問:“不起嗎?”

“讓我抱一會兒。”

兩人身上什麽都沒穿,這樣緊密地貼在一起,從臉到腳,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安托萬左手搭在沈邵祈腰間,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他的背,對方沉穩的心跳聲和自己的漸漸重疊在一起。

“James,我明年去紐約吧。”

沈邵祈猛地擡起頭來,他審視着安托萬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的認真程度。他眼裏漸漸染上一層笑意:“真的?”

“嗯。明年三月我跟夢辰的合約就到期了,到時我就過去。”

沈邵祈握住他在自己臉上溫存的手,拿到唇邊親了一下:“需要我做什麽嗎?”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好。” 沈邵祈把臉重新埋在安托萬的頸間,安托萬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比剛才快了一點。

過了片刻,沈邵祈翻身坐起來,心情很好地說:“走吧,我們去吃飯。”

他們住的這個木屋位置極佳,屋前是雪道,屋後是松林,往上走五分鐘的五星級酒店裏就有米其林餐廳,如果穿戴好雪具直接往下滑,不遠處就是纜車站。

說是來滑雪,他們每天都只安排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滑雪,其餘的時間則在家休息,看書、喝酒、或請人過來做SPA放松肌肉。

沈邵祈有時會獨自去書房呆很久, 托Henry的福,安托萬終于知道他的習慣,他需要大量思考的時間,所以他進了書房,安托萬自己在樓上的起居室看書,他從家裏搬了大半箱書來,假期結束後要帶去美國的,正好拿幾本出來打發時間。

他們來的第三天就是新年前夕,這一天天氣看上去不錯,沈邵祈本想去滑翔,打電話問了當地的朋友,卻被告知高空的風力達不到起飛條件,只好放棄。

上午滑完雪後,沈邵祈讓人先把雪具送回家,兩個人在外面吃完午飯,就在街上随意溜達。

其實從地面看的話,這一天的天氣真的不錯,天空晴藍,也沒有下雪。此刻整個雪鎮沐浴在慷慨的午後陽光裏,兩人雙手插在兜裏慢慢往前走,或并肩,或前後。穿着各色鮮豔雪服的路人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從身邊走過,有帶着小孩的爸媽、有成群的青少年、有一對一對的夫妻或情侶,偶爾一隊身高不及腰的小不點在教練的帶領下踩着雙板從街邊的積雪上慢慢溜過去。

沈邵祈對安托萬道:“比起滑雪,我更喜歡雪鎮的氛圍。”

安托萬心裏微動,他認識沈邵祈到現在,很少聽他主動提起自己“喜歡”什麽,他笑着問:“有最喜歡哪個雪鎮嗎?”

“那倒沒有,風光雖然大同小異,不過每個雪場的特色都不一樣。” 他似乎談性頗佳,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總體來說歐洲的要比北美、澳新的好一點,法國的又比別國的好一點。”

“因為吃得好吧?”

沈邵祈笑:“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轉過一個彎,眼前一座雄偉的山峰占據了整個視網膜,山間雲霧環繞,積雪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光澤。身在雪鎮,這樣的景色其實時時能看見,但每次看到,還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安托萬回頭看沈邵祈,對方正擡頭望着雪山,嘴角一抹淡得看不見的笑,卻也看得出他心情很好,看來并沒有因為早上的事而受到什麽影響。

“你當初怎麽會想到去學滑翔呢?”

“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覺得好玩就去學了。”

“剛開始的時候會害怕嗎?”

沈邵祈笑看了他一眼:“有什麽好怕的?”

“是為了耍帥才這麽說的吧?” 安托萬揶揄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瞧,極限運動之所以叫做極限運動,因為它們挑戰的就是人的承受極限,不是嗎?”

人的承受極限是什麽?潛意識裏對死亡的恐懼。

但如果——死亡已經不再成為一種恐懼呢?

沈邵祈伸手捏了捏安托萬的鼻子,笑道:“是啊。”

“說實話,我有點驚訝,你看起來不像是那種……” 安托萬思索着合适的用詞,他不是一個愛對別人下判斷的人,尤其是像沈邵祈這種讓人看不透的人。可是……

沈邵祈興味地笑看着他,似乎極有耐心地等待他的“高見”。

說吧!哪怕說些蠢話,哪怕被反駁呢!你不說怎麽會知道他在想什麽呢?

想要更了解他一點的心情終于壓倒了理智,安托萬道:“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那種愛冒險的人,對嗎?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你不敢,而是說像沖動、追求刺激、不安定什麽的,所以我以為那些熱血的極限運動不會是你的菜。”

沈邵祈沒有錯過安托萬眼裏隐隐的期待,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對着這張臉孔煞風景,所以從來不與別人談論自己的人難得地開口解釋:“這是兩回事。我同意你說的,我的确不喜歡沖動、不追求刺激和不安定,但是極限運動——像滑翔、攀岩、沖浪這些,我都很喜歡,因為……”

這是今天第二次,沈邵祈提到了“喜歡”,而且這一次,他說的是:很喜歡。安托萬的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他專注地看着對方,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個真相:“因為什麽?”

因為那些時候,我才會深刻地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清晰的答案在腦子裏浮現,卻終究無法宣之于口,沈邵祈的雙手插進口袋,溫柔地對安托萬笑了笑:“我也說不好,大概因為過程很享受吧。”

注:

IPPA(International Pilot Proficiency Identification):滑翔傘的國際“駕照”,IPPI卡在大多數國家都被承認,最高是5級,不過3級就可以獨立飛行,4級對一般愛好者來說非常夠用了。

BHPA(British Hang Gliding and Paragliding Association):英國懸挂式滑翔和滑翔傘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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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佳節啦,祝大家長假玩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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