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與莫循這日漸平淡、甜蜜不再洶湧、沖突也暫時不再尖銳的小日子裏,童妍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那種微妙。
許多情侶吵架時女孩都喜歡提分手,這是相處大忌,但也很難杜絕。
因為對大多數女孩而言,正因為她們不是真的想分手,所以才會頻頻以此為武器出招,其實是暗示對方不但要改正,而且要來使勁哄自己,然後就可以幸福大爆發一次了。
所以那其實也可以說是一種情趣。
但童妍做不到。
她如果說分手,那就是真的想分手。
上次情況特殊,排除不論吧,但這樣的特殊情況一生能有幾回?若再來一次,加上她答應跟莫循在一起時所提的那個“不能糾纏”的條件,那八成就會真的分了。
對于莫循,對于兩個人的這段感情,童妍的感性和理性并不完全一致,所以她格外糾結,也格外謹慎。
但分手的沖動常在嘴邊卻不能出口,也沒有因此而得到宣洩解決的途徑,她心中不免積郁日重。
如果說童妍早就料到她和莫循最終還是會分手,那麽她完全沒有料到的是,導致他們分手的那個導-火-索。
從前童妍不是很煩莫循不會說話不會做人,容易得罪人嗎?所以她一直覺得這方面他們倆若有矛盾,那也肯定是他跟她周圍的人處不來而導致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最終問題卻出在原以為十分包容豁達的自己,無法與莫循的朋友相處這上面。
莫循搬來與童妍一起住之後,童妍發現他有個習慣——特別愛招人……嗯,某個特定的人,來家裏住。
說起來也是他們租房的時候運氣好,這本來是一套一居室,房東從前裝修的時候覺得客廳和卧室空間都大得有點沒必要,于是加隔了間很小的保姆房。
嗯,很小,就能放下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而且唯一的窗戶是對着走廊,輕易不好拉開窗簾,就算拉開采光也不好。
房東本來以為這樣就能租出兩居室的價格了,可後來發現能租得起的人看不上這間小保姆房,招來的都是些素質較低的租客,以群租為目的,假作一倆人租下,然後收住許多人,弄得房子烏煙瘴氣,被迫重新裝修不算,還被查過,罰了一大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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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就此死了心,明白為這點錢搭進去的省心清淨甚是不劃算,于是仍以一居室的價格出租,只是對房客的素質和征信有了要求。
不用說,莫循和童妍這樣的若還不符合要求,那麽誰還能符合?
房子是莫循找到的,他對于自己這個用一居室的租金租到兩居室的運氣和眼光十分自豪,但童妍對于多出來的這間保姆房,主要認知就是用來放東西,給客人住那是以防萬一的情況罷了。
她的同學朋友她很少邀請過來住,也就是蒙欣欣那樣過命的交情,來京出差時如果趕上活兒結束時是周末,想多待兩天,看看童妍也逛逛景點,她才會讓蒙欣欣退了酒店就搬過來。
蒙欣欣跟她不必見外,換成任何別人,她都有點嫌磕碜。
可想而知,莫循這性子,本來是比童妍還要不願意招待外人來家住的,但卻有個例外。
他的一位師兄。
童妍更不是孤僻的人,她對這件事之沒有意見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只是心裏暗自意外。
她原以為莫循舍得留宿的怎麽也該是比蒙欣欣于她而言關系更親近的人吧,可第一次見這位師兄,她發現莫循跟他其實根本就不太熟,好多對方的信息莫循都不太了解。
回屋後詳細問起來,她才知道這位一看就年長過頭的師兄本來跟莫循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只是在莫循的導師手下讀過在職博士,他是長時間混商場的人,工作經驗社會經驗都很足,某些方面可能正好與導師互補,同時那手彩虹屁又拍得導師飄飄然,所以導師特別欣賞他,一有機會就請他回來給學弟學妹們做講座,并召集門生們與他吃飯交流,莫循就是這樣與他結識的。
聽到這個來龍去脈之後,童妍的第一反應是:這人怎麽會願意屈尊住他們這兒啊……
莫循驕傲地說:“師兄剛不是說了嘛,他剛畢業那會兒還是跟兄弟們住群租房呢,咱們這兒條件比他當時好太多了,而且他從來不挑剔這些,出行頭等艙能坐,經濟艙也能坐,酒店更是哪兒方便住哪兒,反正他沒有任何睡眠障礙,都是倒頭就着,什麽環境下都睡眠質量一流,出去徒步住大通鋪,到同學家打地鋪,對他都是小意思。”
也難怪莫循更崇拜對方了,他覺得這位師兄是個絕對的高人,不擺架子不拘小節,能上能下能屈能伸,成大事舍他其誰。在莫循就要畢業開始工作的關頭,無論在人脈發展還是經驗學習上,他都比往常更上心些,這個難得平易近人的高職位師兄,是他一旦結交就感恩戴德萬分珍惜的貴人。
他甚至也替童妍考慮到了,師兄自己及其資源人脈,對于童妍拓展業務發展客戶也很有幫助啊。
童妍也看出來了,師兄很能來事,說話語氣和表情都輕快,雖然不算多麽幽默诙諧,但起碼态度是讓人很舒服的。
所以她一開始對于師兄來家住也挺歡迎,如果非說感覺上有什麽不對勁嘛……
那也就是好奇一下師兄每次不也都是來出差的麽?跟蒙欣欣一樣啊,那不是應該有公司安排酒店嗎,為什麽不去住呢?難道是為了給公司省錢?
這種事凹在艱難時期的老黨員身上那肯定是高風亮節感天動地,放在現在卻是完全沒必要而且奇怪了。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但童妍閑聊時還是跟Jennie提起過。
Jennie經見的事自然比她多得海了去了:“他們公司可能不是行政統一給訂酒店,而是給個出差标準,他拿發-票回去報銷,現在他不住酒店,只要能弄些發-票回去,這錢不就進自己腰包了?”
童妍目瞪口呆。
對于他的收入來說,這就是小錢吧,居然還要貪?
不過雖然細想有些膈應,童妍畢竟不是小心眼的人。反正這事也沒傷害到她,就算是損害了師兄所在公司的利益和財務管理制度,說到底也是可大可小,若他與老板關系好,說不定明說都沒什麽問題。
所以這事她就當不知道呗,何必介意。
與此相關的,還有些讓童妍覺得無關痛癢的小細節,雖然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事,但她也都忽略不計了。
譬如這人不管是首次還是第多少次登門,住了也就白住,連基本的提袋水果的禮貌都沒有。童妍畢竟是年輕人,對這些傳統禮數不太放在心上,也不是真缺他什麽東西,不帶就不帶了呗。
師兄來帝都出差的機會委實不少,而童妍和莫循所住的這個地段吧,确實得天獨厚,回學校交通方便,到最核心的金融商圈也是步行距離,他住他們家簡直再便利不過了。
他留宿的機會多了之後,童妍對這個人的印象就慢慢越落越低了。
她覺得這人話太多。
很多女生會容易崇拜油嘴滑舌的男生——嗯,往往是文科男,覺得對方有見識反應快,還風趣,總之就是聰明厲害。
童妍自己就是聰明厲害的女生,她不崇拜這種男生,如同她不崇拜莫循。
所以這一點,師兄減分。
關于話多,只是單純的數量和頻率就能讓他減分,何況後來他說話的內容和态度也減分。
聽他說話越多,童妍越覺得他自以為是,尤其是就法律問題進行點評和解析時。
誠然,他在他的領域,可能對法律的理解和運用比童妍甚至更資深的律師都要精專,童妍當初不也“不恥下問”地請教過莫循、才給了他終于把她變成女朋友的機會呢嗎?可就算再精專,措辭絕對态度跋扈,就不會令人信服了,更何況童妍才是律師,他當着她的面能不能不要這麽理所當然地擺出一副“我是在指教你”的态度?甚至好像他這樣強加于人地“指教”童妍,還是童妍的榮幸,眉眼間都在暗示着“多虧咱倆關系好呀,看我對你多好,什麽都跟你慷慨分享,能和我這麽高智商的天才前輩結交,你小丫頭福分不淺”。
童妍也不喜歡他那種托大的姿态。雖然不是對她,但常常見他說與某人約在某時某地會面,而她和莫循建議他的穩妥出行時間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給出的理由則是“對方雖然是大牛,但我跟他關系很好,不用守時”,這是令第三人聽起來也不會舒服的,甚至會給童妍一種“賴在我家不肯走”的感覺。
這些都是工作上有關的事了,而既然在家住,也難免涉及生活事宜。
這位師兄屢次提及自己和太太都是完全不會做家務的人,也很懶,怕麻煩,從來不願意帶孩子出去玩,所以孩子已經六歲了,生于上海長于上海,別說火遍全國的迪士尼了,連一直在那兒的外灘動物園什麽的都沒去過,更別提離開上海出去旅行了。
童妍還遠沒到關心育兒的階段,只是把自己當孩子将心比心,也覺得這太過分了吧,孩子得多作孽才會投生到這戶人家?更誇張的是這人提起這些事竟是一副很自豪的樣子。
什麽意思?我是上等人,只關心高大上的事情,不為凡間俗世操勞奔忙呗?
每每想到這裏,童妍就會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為了這樣與己無關的事這麽鬧心。
因為從本質上而言,莫循不也是這樣的嗎?不願做飯不肯做家務,覺得這些是低等勞動,配不上他高智商天才的身份。這一點上他和師兄至多也就有個程度區別罷了,而且他們倆現在未婚未育,并沒太多俗務可為之奔波,論程度也還太早,若真到了那個階段,莫循說不定就連程度上也跟這個師兄一樣了。
平心而論,童妍自己過去雖未細想過,但多少也有些這樣的嬌驕之氣吧,可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開始對年長朋友的生活有了觀察與總結,為所裏接到的家庭案件有所觸動并反思,她就有了轉變。
其實真正的牛人,并不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兒的。
現實中令人崇拜的,是所裏那位女合夥人,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每個周末都能曬出如美食博客一般賞心悅目的愛心餐點九宮格;是那位氣質超群的男客戶,陪女兒參加童模大賽,現場将組委會統一發放的簡單白T改成袖子和背部三只美麗的大蝴蝶結,裝飾和型都出來了,水平堪比專業服裝設計師;是那位雖然年紀不大就禿頂凸腹的法官師兄,常常獨自一人帶娃外出旅行,曬出來的照片雖然沒有媽媽們那麽精致,卻處處都是用心。
那樣的人,生活事業兩不誤,才是真正的強者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21 09:44:25~2019-11-22 09:00: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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