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晚,莫循同又來留宿的師兄聊完意猶未盡,躺在床上時,感慨地同童妍說起師兄很不容易,嫂子産後抑郁一直沒有康複,他又要忙事業又要操心嫂子,所以說男人身上的擔子啊……

童妍心裏冷笑:你倒是夠能理解人家的,除了被單方面的言論洗腦之外,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你也是這樣的人吧!

童妍心裏憤憤,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冷眼發問:“産後抑郁?不是孩子都六歲了嗎?還沒好?”

莫循說:“這不去年又生了二寶呢嗎?”

童妍:“……原來抑郁症都沒好,就又‘産’一次?”

莫循:“嗯,應該是複發了。”

童妍:“照理說應該吃抗抑郁的藥啊,那個是西藥,服藥期間不能懷孕,我們所有位女律師就是這樣,所以還在等抑郁症治愈了才要孩子。他們是壓根就沒去看沒治療吧?”

莫循:“可能……人家的私事,我沒細問,就知道是嫂子跟丈母娘關系不好,丈母娘特別強勢,動不動就罵人。哎,所以說女人總怕婆媳關系什麽的,其實跟自己媽也未必就處得來,可能都是冤枉婆婆……”

童妍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拜托!女兒女婿什麽家務都不會幹也沒有意願學,倒是一個接一個地生娃給老人增添負擔,丈母娘一大把年紀,不但得伺候兩個大的,還得一個接一個伺候小的,換誰不罵人?”

莫循:“……童妍,你怎麽了?怎麽好像對師兄意見很大似的?”

在莫循明确提出這個問題之前,童妍其實并沒有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師兄的反感已經積累到了一定程度。

她此前只是無意識地開始越來越不願意與這個師兄交流,甚至不願意與他共處一室,所以每次他再來住,她都借口忙工作,一直躲在房間裏不出來,有時若他來得晚,她甚至照面都懶得出來跟他打,就當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吧。

這天晚上,師兄又來了。

童妍再度關上房門,将兩個促膝長談的男人留在客廳自便。

但她今晚其實不忙。

需要處理的工作很快就處理得七七八八,她對着電腦,一時有些空虛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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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已經好久都沒登錄過PC版QQ了。

她點擊登錄按鈕時,無可否認地,心裏有一種不太想去面對的期待。

久違的界面很快從電腦屏幕右側升起,她習慣性地迅速點了最小化。

然後她看着右下角的那個圖标,良久,并沒有某個頭像跳閃。

嗯,那個人……他也已經不再守候了吧。

真的已經很久沒再見了。去年國慶,他們一年一度的中學同學聚會沒能進行,童妍當時是剛好所裏團建,還有同學是公司旅游,另外有回老家結婚的,出差的,外地培訓的,七七八八就湊不齊人了,于是就沒組織起來。

春節回家,大家也是時間短,各自都安排不過來,聚會的提議也就不了了之。

有的傳統,可能就這樣丢了吧,有些人,也就這樣走散了。

童妍微微自嘲地笑了一下,搖搖頭,收回目光,漫無目的地挪動鼠标。

不知多久以來了,工作之餘難能可貴的時間都留給了莫循,童妍驚覺自己已經不會獨處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看書?時間太碎片,今晚肯定是看不完的,而下一次看書的時間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了。

追劇?同上。

看單集綜藝?貌似現在也是跟連續劇一樣,要一直追完一季才能罷休的了。

那要麽就看電影吧?……

童妍剛準備去搜個電影推薦清單來挑選呢,突然就看到QQ在跳了。

是那個熟悉的頭像。

她點開對話框的時候,不知為什麽,突然之間就感慨到有些想要流淚。

JT:“(微笑)好久不見!”

童妍揉了揉眼睛,也回了一句:“嗯,很久都忘了登這個了。”

JT:“很忙吧?”

童言:“是有點。”

JT:“律師是這樣的,有空還是要盡量多休息,保重身體。”

童言:“嗯。你最近還好吧?”

JT:“就那樣,老樣子(微笑)”

童妍微微怔忡。

簡簡單單三個字,老樣子,仿佛道盡了一切。

童言:“看朋友圈你是到武漢去了?”

JT:“嗯,跟同事去出差,現在在回京的動車上,快到了。”

童言:“啊這麽快,沒去幾天?”

JT:“其實都四天了,我每天都有發朋友圈,你沒空看呢吧?”

童言:“是……瞧我這忙的,都沒生活了……”

JT:“你們律師是的,我是好一點。今天其實都沒什麽事了,我們住在武大附近,所以早上去逛了逛校園,發了你看到的那條朋友圈。”

童言:“實名羨慕……”

JT:“據說武漢的早餐之豐富程度在全國都是名列前茅的,果然很不錯。其實酒店有早餐,還挺不錯的,我們吃過了才出來,但是在武大外面遇到一家開得挺晚的小鋪還在炸油條,我就忍不住買了一根。”

童言:“啊啊啊啊!”

JT:“按照以前某人每次買油條的要求:‘老板給我新炸一根,要特別脆特別熱乎的!’”

童言:“……為什麽本來覺得那樣說很正常的,可是這樣突然看到會有點尴尬呀……”

JT:“(哈哈)老板真的給我現炸了一根,完全達到要求,好吃哭了!”

童言:“我已經由羨慕上升到了嫉妒恨!!!”

JT:“以前剛來上大學的時候是誰跟我抱怨找不到油條的?終身難忘啊!”

那件事……童妍也終身難忘。

因為兩天之後,簡桐就買了油條送過來給她。

雖然他的學校離得不遠,但對于送早餐、而且還要保持早餐的熱乎脆程度來說,就算是很遠很高難度了。

童妍默了一會兒,給他回複了一句:“哈哈,其實後來發現食堂賣的油餅也是很好吃的,跟油條很接近啦!”

這天晚上,關了電腦去洗漱準備睡覺時,童妍幾乎是安心而愉悅的。

真的,她幾乎忘了外面還有個令她煩心的人,一個在她家越來越像不速之客的人。

對着鏡子洗臉時,童妍意識到已經很久沒有仔細觀察自己的容顏了。

是,每天都要對着鏡子洗漱化妝,但……就像很多人看了半天手機也不會注意到此刻是幾點、需要知道時間時還得摁開剛關上的屏幕專門看一眼一樣,她每天的關注點,都不在自己現在究竟什麽樣子、狀态如何上。

畢竟年輕吧,剛剛洗好的臉就有一種重新上了妝的效果,瑩白,清透,嬌俏,如此美好。

如此美好的自己,值得同樣美好的感情,不是嗎?

頭幾天跟同事們搭夥吃午飯時,有一位師姐說,每個男人都該當一段時間家庭主夫,時間不用太長,到這個男人自尊心的承受極限為止。

這樣夫妻感情既不會破裂,丈夫也能更理解妻子,懂得操持家庭不易,從此不再覺得妻子的煩惱都是大驚小怪沒事找事。

末末師姐最有發言權:“不管是不是家庭主夫吧,反正男人但凡能跟老婆一起分擔家事,就肯定能比別人更懂得愛。我老公比我掙得多,比我忙,但他抽空也要給家裏網購需要的東西,甚至線上買菜,他說見縫插針操持一下這些能讓他放松。”

童妍的一位同學向往地說:“這才是真正的大男人啊!能收能放,大小事都能處理好。我就一直覺得做飯的男人最性感了!”

童妍點頭:“我現在覺得帶娃的男人超性感。”

幾位已經升級媽媽的姐姐指着童妍大笑:“你你你是不是好事将近了?這已經是我們當媽的心思了哎!”

此刻童妍對着鏡子苦笑。

什麽好事将近啊,有些事……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才是真的。

時間又轉過一輪,這套房子童妍和莫循也租住滿一年之後,便開始漸漸由春到夏了。

這意味着童妍和莫循在一起快兩年了。

同時意味着莫循研究生也要畢業了。

以及……他們家常來的這位客人,開始暴露出了狐臭。

這對于童妍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其實童妍自問并不歧視有狐臭的人,這畢竟是先天的生理問題,不怪人家。她有個客戶,對方常與他們聯絡的那位代表,狐臭其實比師兄更嚴重,而且為了掩蓋住這惱人的味道,他總是噴着大量的香水,讓那味道更加……一言難盡。

但童妍并不讨厭這個客戶,因為他顯然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竭盡全力地在補救,無論效果如何,其情可感。

可那位師兄卻并不是……

天明明已經熱了,他身上的味道走哪兒熏哪兒,家裏門窗大開,也還是需要這人離開後半個小時以上才能散盡。

童妍對莫循抱怨過,莫循也被熏得不好受,但童妍聽到莫循婉轉建議這位師兄回來先洗澡時,他卻推說太累了,先睡了,明天起來再洗。

童妍傻了眼:知道他是北方人,沒有每天洗澡的習慣,可好歹也在南方生活了那麽多年啊……

誠然,對于狐臭人士來說,早上洗澡這種西式習慣确實靠譜,想來也是狐臭更為盛行的白人為了讓自己在外面更加風度翩翩而養成的習慣吧,可是您能不能在別人家住的時候稍微辛苦一下,晚上也洗個澡?我們雖然不是您的金主,可好歹也分了片屋檐收留您這麽多次了吧!

剛還在疑惑這如此資深的商務人士怎麽會這樣,難道不知商務禮儀?不怕熏着客戶和同事?敢情人家根本不是不知禮不懂禮,而是分對誰啊!

莫循對着尊重成習慣的師兄再開不了第二句口,眼睜睜看他大大咧咧進屋睡覺,留下一室存在感極強的重口味氣息兀自萦繞不絕。

他轉過來,童妍分明看到他原本積着一臉歉然,卻在對上她的目光前驀地散盡,變成一臉刻意到幾乎顯得冷漠的若無其事。

童妍秒懂:他不想談這件事,因為太尴尬,而他不知如何應對,萬一童妍要他做出什麽舉動,他做不到,只好逃避。

那一刻,童妍心裏滿是失望。

本來他自作聰明說話直接那個缺點,放在這個情境下正好有用的,可他竟然慫了?

原來他也知道分對象處理啊,卻偏偏是對一個讓童妍讨厭的人,他破天荒地高情商了。

說到底,愛情太虛無,而生活太具體。

當初說要在一起的時候,甚至現在說要天長地久的時候,他是多麽地真誠,童妍也絲毫不懷疑他的真誠。

可是一生一世那麽漫長,你拿什麽來給我保障?

三觀永遠不一致,什麽都需要磨合和妥協,或許天長地久地努力下去,還是會有能做到的一天?可她失去了耐心——在只有短短兩年的此刻,她就已經很确定,自己不想再把有限的生命、大好的青春,耗在這種意義不大的瑣碎負能量中了。

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不是一根稻草,而應該算是一根巨木吧。

那天是童妍和莫循戀愛兩周年紀念日,而師兄突然不請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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