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午休息時,童妍顧不上吃飯,就找個沒人的會議室給莫循打電話。

她沒胃口,也怕一個小時都說不完,索性把吃飯省掉算了。

莫循的手機幾乎是“嘟”聲剛起就通,仿佛這整個早上他什麽事都沒幹,光盯着手機等她電話了。

而童妍仍舊上來就問:“你搬走了嗎?我今晚是否可以回去住?”

莫循那邊頓了一下,顯然是被狠狠噎住了:“……童妍,你怎麽這麽不依不饒?”

童妍反問:“你怎麽這麽拖泥帶水?一句話吧,我這次分手分定了,所以沒必要扯皮,拖來拖去不過是浪費彼此的時間精力和感情。”

“浪費?”莫循的聲音發起了抖,“咱們的感情對你來說就是浪費嗎?我不明白,我真的想不通,怎麽突然之間……”

“莫循,沒有什麽突然之間,”童妍嘆了口氣,“所有的突然分手,其實都是積怨已久。”

“積怨已久?”莫循喃喃地重複,全是不明白,“我根本不知道,你都有哪些積怨?你說呀,你為什麽從來沒提過?”

“我怎麽沒提過了?”童妍簡直無語,“你難道不知道我讨厭那個人?還有你不做飯,打游戲,買東西斤斤計較,我們倆為這些事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算什麽吵?不就是生活中的磕磕碰碰嗎?誰和誰在一起沒這些小抱怨小口角?我從來不知道這些事對你來說竟有這麽嚴重!”

“是的,對我來說就有這麽嚴重。”童妍深吸了口氣,“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麽小肚雞腸不能容人,抱歉,你愛錯了人,及時止損,回頭是岸吧。”

“那這些現在我都知道了,你還有什麽不滿,都說出來,都說透行嗎?實際上的程度是怎樣你就鬧到怎樣,要打要罵要罰跪都行,我全改,我改還不行嗎!”莫循急得不自覺擡高了聲音,男性的嘶吼聽來驚心動魄,“就算暫時分居一段時間,沒問題,我可以去我兄弟那兒住一陣子,也可以不聯系你……可你別這麽斬釘截鐵沒有回旋餘地好不好?你們就算是死刑也可以上訴啊!”

“不可以了,莫循,我已經在你這兒嘗試了兩年,用兩年來試錯,用兩年來證明我們不行,這時間成本已經足夠了,我對待你、對待這段感情,自問已經給出了最大程度的尊重,我問心無愧,所以現在請你履行最開始答應我的條件,不要糾纏,這樣将來再見也還能做朋友。”

莫循那邊沉默了。

童妍放緩了語氣,又問:“那套房子我說過,我搬走也可以,但我默認你是個紳士,是會自己搬走的吧?你什麽時候可以搬?我想咱們就不必當面道別了,你把鑰匙留在門口地氈下跟我說一聲就行,我回頭也不換鎖了,你的人品我還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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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循終于被刺傷了最後的自尊,冷笑了一聲,聲音變調得難聽:“謝謝你的信任了,不過你最好還是回來當面看着我收拾吧,免得你的東西有什麽破損丢失,咱們說不清楚,還得糾纏不清。放心,你不用不敢見我,我說到就會做到,不會糾纏你,但以後也不必再見還當什麽朋友!”

這天下午,童妍下班打卡後便回家。

暑意已濃,時近七點的高層仍有落日懸在窗外,只是餘晖照着空了半室的屋子,只顯得特別晦暗清冷。

而已經打好包的莫循,臉色蒼白地坐在客廳等她。

童妍就在門口停住,有意将大門敞開着,對他的戒備姿态毫不掩飾。

莫循臉上掠過一抹受傷,勾了勾一邊唇角,扯開一個凄涼難看的笑,示意她:“看看吧,檢查一下,東西有沒有什麽不對。”

童妍靠着門沒動,一副迫不及待好走不送的樣子:“不用了,沒什麽值錢的東西,沒關系。”

莫循咬緊牙關,捏着拳頭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童妍跟前。

童妍并不怕他,但身體還是随着他的逼近本能地繃緊。

莫循站在她跟前盯着她,眼睛裏全是血絲,顯得兩眼通紅。

他伸出手,捏着鑰匙,童妍伸手去拿,卻扯不動。

她暗自心驚,卻不敢用強,只好收回手,耐心地等着。

莫循分明看着她,但那目光卻沒有焦點,似乎在看的并不是她。

他低沉地開口,聲音嘶啞:“童妍,你知道嗎?我剛上大學的時候,論文總是得分不高。那時我特別想不通,怎麽會這樣呢?我知道我不是文筆過人的那種學生,但自從高中開始以議論文為主,我向來都是語文老師的驕傲,我的文風,我的精辟,讓我的作文一直都是範文,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是高考作文與大學論文脫節了?”

童妍心中不解,但表面上不動聲色,靜靜等着看他為什麽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苦笑了一下,續道:“後來直到大二,遇到了一位非常嚴格的老師,我才突然開竅。原來我之前得分不高,并不是寫作技巧的問題,而是研究态度的問題。

“我過去那種寫法,仍然傳承着中學議論文的寫作思路,可那并不是學術研究的應有态度。我總是對一個問題先有了結論,然後才去收集能證明這個結論的證據和素材,去證明這個結論。可對于一個問題,我們應該是先有考證,然後才有結論,各方面的證據都要收集,而且不能挑選藏匿,都要擺出來,最後的結論哪怕跟自己原先所想不一樣,甚至沒有結論,只能有個開放式的進一步提問,那也才是客觀真實的科學。”

說到這裏,他望住童妍:“你呢?童妍,你是這樣做研究的嗎?大學四年,工作兩年,你開竅了嗎?還是說,你仍然還是停留在高中議論文的思維模式裏,從未改變?”

童妍心裏一顫,聽他又說:“你跟我在一起,是奔着什麽目的什麽結果呢?我承認我是有很多不好,我可能還有很多問題是你沒告訴我而我不知道的,可不管怎麽樣,我可以坦然說出這句話:我就是沖着跟你結婚跟你一輩子的!

“我花錢斤斤計較,因為我一直在考慮咱們結婚,在哪裏買房,是一步到位,還是先買套小的方便的,以後再換成學區房;我不拘小節去跟前輩攀交情,是因為我想能發展得更快一些,讓咱們早日可以不那麽辛苦,他在這個領域對我有幫助,只要無傷大雅,我也不怕去做一個從前讓自己不那麽瞧得起的人;我不願意做飯不愛做家務,是,我不是那種天生的模範老公,但這有什麽呢?很難解決嗎?我可以請人幫忙,你如果非要的話,我也可以學着自己做起來;還有打游戲,我是很想打,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我也可以不打……這些是只有分手才能解決的問題嗎?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身邊那個人就再也不是我了,就算我變了,我不打游戲了,我會做家務愛做飯了,我什麽都聽你的了,我甚至可以不用你說都能一舉一動一字一句完全符合你的心意了……卻也不是為了你了,你想到這個心就不會痛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心?

“那麽現在我問你,你敢說跟我在一起是想天長地久嗎?還是說,像你說的那樣,你就是為了證明我們不合适,你每天都在收集我們不合适的證據,你對我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只有忍不住的時候才點到為止地提一提,深一點的交心都不肯給,生怕改造了我以後擺脫不掉。你就這樣一點點累積出一個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最終只能分手的結果,到現在好不容易,終于成功了,是嗎?而你肯為了這件事付出兩年青春,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對嗎?”

童妍緊緊地靠在門上,嘴裏發苦,腦子裏一片空白。

莫循等了一會兒,終究沒能等到她的任何回應。

他那因為發紅而仿似在燃燒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終于凝結。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還真說對了,我真是愛錯了人!”他壓抑地說出這句話。

而随着他這咬牙切齒的最後幾個字擲地有聲的,除了因松手而落地的鑰匙,還有從他眼裏猝然墜下的淚。

他再也無法面對她,遽然轉身,拉着行李走到門外。

而身後,童妍将門立刻關上。

那絕情的扣門聲讓她自己都覺得冷血得不忍入耳,可是……這是真正的分手,不是惺惺作态,要剪不斷理還亂幹嘛呢?就這樣,一別兩寬了吧。

稍頃,手機收到微信——

“別人都說,女人要分手男人不願意的,通常都分不成,男人要分手女人不願意的,通常才會真分。你還真是……心裏住着個男人啊,是我自己愛錯,怨不得人,呵呵。”

童妍眼前迅速模糊,手一軟,突然之間就覺得手機沉重到拿都拿不動了。

她垂手靜立片刻,重新積蓄起力氣,才又舉起手機。

之前答應過的,只要他不糾纏,那再見亦是朋友。

如今看這架勢……恐怕朋友什麽的,人家是不會想要當的了。

但她言出必行,也無謂拉黑删除人家,那就……

她手指輕點,清空聊天記錄。

往昔種種……大學畢業時換手機也要小心導出保存的四年聊天記錄,以及此後兩年,那些甜蜜得讓人心尖兒發顫的愛你想你,那些平淡得如同老夫老妻的有商有量,那些鬥嘴置氣的憤懑苦澀,還有最後這字字泣血的怨怼悲恨……就都讓它們飄散在風中好了,往後餘生,記憶也會被時間慢慢清除,終究落得一片雲淡風輕的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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