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天不用加班，童妍想着正可以早點回去，與簡桐把話說透。

可到底要跟他談什麽，她卻一直沒想清楚。

也正因如此，簡桐發消息來，言辭間默認她還是像往常那樣晚回家時，她一時躊躇，後來也就忘了回複。

等她發現自己沒回複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但……她還是沒否認。

因為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考慮到底要跟他談什麽，怎麽談，而在那之前，她不想與他若無其事地相對。

也不是做不到，周六晚上，到他們分開之前，她都做得很好。淡定穩重如她，這方面的演技是最擅長的。

但畢竟心累，她并不想長時間處于那種狀态之中，所以才會找借口周日不與簡桐見面。

一直不見面肯定不是長久之計，她想了兩天，又與姐妹們聊到了這個話題，心裏有些感悟，只是還沒有沉澱清楚。

下班後，童妍原本想着既然這樣，索性吃了晚飯再回去，反正簡桐以為她晚歸，也不會等她一起吃飯。

可在地下逛了一圈，竟沒找到一家能勾起食欲的餐廳，眼瞅着都要走到地鐵站了，她索性進站坐一站地鐵回去。

出了地鐵站，童妍意識到自己腳步比平常慢多了，不由苦笑。

還是拿不定主意吧……

于是索性也不逃避內心了，她一路進超市便利店買了好些一直惦着要買的東西，才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往家走。

這麽磨蹭了半天，進小區時天都已黑了。

童妍平常走路并不愛東張西望，所以一直沒覺得自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甚至有時經過的路邊發生什麽事她都不會注意得到。

偏偏這天，鬼使神差一般地，她快走到樓下時，往附近的休閑涼亭裏瞥了一眼。

Advertisement

那裏有一對男女在接吻。

他們倆都挺高的，尤其女孩，身材如模特般修長，擁着男孩吻得熱烈。她顯得更主動一些，但男孩略顯被動的樣子，也更有一種如癡如醉的情态。

童妍的腳步漸漸放慢，有些無所适從。

是不是該咳嗽一聲打斷他們？

童妍不是很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是不是被實踐出來了，她沒意識到自己有咳出來，卻也沒印象自己什麽聲音都沒發出。

要麽就是簡桐心電感應了，總之他突然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她。

他倉惶地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推開，狼狽無措地看着童妍，那模樣失魂落魄，無地自容。

那個女孩——嗯，應該就是暮色了，她先是不解地輕問了一句，然後順着他的目光望過來。

她應該是沒見過童妍的，但眼下的情形再清楚不過了，人家正牌女友來了。

她對簡桐嘟囔了幾句什麽，簡桐根本沒法回應，她再看了看童妍，似乎在琢磨着要不要過來說幾句，但最終還是沒這麽做，只默默地走開了。

童妍看着簡桐，腦子裏似乎空前地亂，又似乎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如何知道要說什麽？

她只是覺得有點好笑。

真沒想到啊！居然有一天要面對這種情況，而且，這種情況居然是一直仰望着讨好着她的簡桐帶來的。

其實若就中午的讨論來看，這種局面的出現簡直再自然再正常不過，可當它真的就在眼前發生，她還是覺得很魔幻。

簡桐走過來的這幾步幾乎有些踉跄，他站在童妍跟前時，從童妍身後投來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深濃的燈光讓童妍無法判斷他的臉色，但她一眼就看見他嘴唇發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童妍只好主動開口，問的問題明明很切題，卻又有一種莫名的顧左右而言他之感：“那是誰？”

簡桐老實作答，聲音幹澀：“看房時認識的……她也想在這邊租房，我們倆都看上了一套兩居室，只是一個人住太大，她想跟我合租……”

“哦。”童妍點點頭，不知該怎麽接話了。這倒是與她之前看過他倆聊天內容後的推測相符，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發展得這麽快，都沒等真的住到了一起再幹柴烈火。

簡桐看着她，滿臉的心如死灰：“我……是不是連向你認錯求你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了……”

童妍很錯愕地發現，此時面對着他，自己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疼之感，以及……愧疚與抱歉。

她在那聲“對不起”脫口而出之前硬生生剎車。

不不不，怎能由她來說對不起？還是……給彼此都留點面子吧。如同上次與莫循分手時一樣，她還是希望盡量和平，這樣将來還能見面亦是朋友，但看樣子，這個願望上次沒能實現，這次，應該也不會實現了。

這一刻，她對簡桐的心如死灰感同身受。

是真的……一點也不愛他，而且一點愛上他的可能性都沒有吧……

不在意到這樣的程度，對他辜負到就算他出了這樣的事自己都覺得是情有可原，可見自己根本一直都心虛，因為太明白了，從他那裏得到的全是愛，然而給回去的，卻始終還是無形無狀無聲無息的傷害。

當一個人多年的深愛落空，做出怎樣不理智的……自我補償也好，病急亂投醫也罷，都無可厚非吧，總之，是她對不起他，太對不起他了。

可這話不能說，說出來就等于承認了一切，他最後的尊嚴也将落花流水而去。

童妍低着頭，咬着嘴唇，心裏難受至極。

她甚至不知該如何與簡桐說再見。

好在簡桐是真的覺得連對她痛心疾首認罪求饒試圖挽回的資格都沒有了，他本就什麽都配不上她，唯一拿得出手彌補一切的就是對她的一腔真情，可如今連最基本的忠誠都沒做到，他就算再如何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又還有用嗎？

但他們倆最後對視的那一眼，讓童妍更覺慘然到無以自處的，是簡桐眼中那種凄惶的了然。

無論她如何以沉默來掩飾，都瞞不過他——剛才那一幕，令她如釋重負。

終于可以分手了……而且，竟驚喜地不是由她來當壞人，所有的責任，都可以由他來承擔。

于是這一切就變成了，當初要在一起的是他，後來要分開也是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自導自演，她甚至不像配角，不是被動，而只是唯一一個與己無關冷漠至死的看客。

好一出孤獨到底的獨角戲啊！

童妍甚至想起那天晚上跟宿舍姐妹們說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攢出一個理由來跟簡桐分手，而如今，簡桐自己把這個理由送到她手上了！

這難道就是《安靜》裏所唱的，“為什麽我連分開都遷就着你”嗎……

目送着簡桐頹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童妍還怔怔地回不過神來。

她甚至開始莫名其妙地替那倆人操心——現在這樣……他們還能開始嗎？剛才估計也就是剛表白後的初吻吧？以後他們還能繼續合租嗎？這裏離簡桐上班的地方并不近，那個暮色想要在這裏租房，可能她上班近？那他是直接跟她住到一起呢，還是像他原先對童妍那樣，每天下班過來，反正都熟門熟路了？

她腦子向來太快，在命令自己打住之前都已經轉過了這許多詭異的念頭。她想起《實習生》裏海瑟薇發現丈夫出軌時的泣不成聲，那甚至令她感到羨慕。

在這種情況下，傷心才是正常的，說明自己愛對方，至少愛過，可童妍滿心空茫，怎麽努力凹使勁擠，都生發不出這樣的感覺。

這段感情，已經不是被判死刑，簡直就是黑戶，從未存在過，查無此人……

這讓她一時間自責又懊悔到簡直抑郁！

次日上班，童妍精神不太好。

頭天晚上睡得不好是不可避免的，這反倒讓她踏實了一些，不管怎樣，總得有點失戀的樣子啊，也是對這段……呃，感情？關系？總之，是對它最後的尊重吧。

中午吃飯時她也沒怎麽說話，好在幾個女人一臺戲，姐姐們聊起來那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随時插上話的，她的話不多也沒引起誰的注意。

只是吃完飯回到所裏，她被前臺叫住：“童律師！”

幾位同行的飯團姐姐也沒當回事，都先進去忙了。童妍回頭，前臺小姑娘指指旁邊：“有人找，剛到這兒說完話呢，正好你就回來了。”

童妍望過去，愣了一下之後，不由被自己的念頭驚住。

面生的一個人，肯定不是自己約的客戶或朋友；中性衣着越發凸顯的修長身形和文藝氣質，姣好的面龐，雖然昨晚完全沒看清，但……這不是那個暮色嗎？

她很意外暮色會找到這兒來，不過既然是私事，當然要避免在公共場合鬧大。

她于是如同平常接待客戶那樣招呼對方：“好的，請跟我來。”

領着暮色往剛跟前臺确認了今天下午都沒有預約的小會談室走的時候，童妍心裏還在緊急盤算：來找我是什麽意思？難道我昨晚的擔心成了現實，他們不能好好在一起，她需要我幫忙了？可這……怎麽幫？

關上門，她對暮色道一句“請坐”，就去給她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盡量溫和友好地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暮色垂着臉，注視着那只貼心加了杯托的一次性杯子，沉默不語。

童妍心念電轉，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于是坐到她對面，試探着問：“可能……簡桐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他昨晚已經跟我分手了，所以你們……”

童妍的話斷在了嘴邊。

她看到對面的暮色擡起頭注視着她，那五官，神情，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然後，暮色伸手拿掉了自己的長發——原來是個假發套？！

她不知從哪裏取出一片濕巾，開始擦去臉上的妝容，而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始終盯着童妍，緊緊地，緊緊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焊在原地，不能逃開。

童妍慢慢舉起手，捂住嘴，倒抽冷氣，及時剎住那枚行将噴薄的驚呼。

從前，有一個人，是她有生以來印象之中，唯一一個見過她柔弱面的，而如今，又是這個人，逼她無意識地露出了與她的形象萬分符合的小女兒狀——

“路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04 08:45:31~2019-12-05 09:14: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之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sadday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