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寒星心髒猛烈一縮,緊接着鈍痛一陣一陣襲來,比當年日複一日所受千蟻噬骨更痛百倍千倍。
眼前一陣眩暈,他忙運真氣抵擋。
這種順暢無比的感覺...
無心蠱...無心蠱...
葉寒星努力尋回一絲意識。
身上的蠱已經解了,這蠱是他能抓住唯一的希望,他逼自己将心思從嫁衣上拉回,一日未見到阿英的真身他就一日不能将事情往最壞的結果想去。
他努力定下心神,将輕軟的嫁衣收起放入懷中,咬緊牙往前走去。
葉寒星沿着山河慢慢走,每一處每一寸都仔細辨認着,每一處的一無所獲都令他松一口氣,随即又提着心往下一處去。
神月崖的人發現葉寒星之時,他已沿着山河走到極遠處,山河從北崖出來一直繞到東崖再往外流。神月崖的人原在東崖底下已候了許久,但不見葉寒星,只好分成兩派,一派往北崖一派沿河往下。
衆人找到葉寒星之時,他正蹲在一個亂石淺灘處。
此刻天已蒙蒙亮,雨也已停了,原本從北崖經過東崖的河水極湍急,但從東崖出來後,河水分了幾條支線此刻卻是淺去了。
衆人見到他忙道:“葉樓主,你貿然下崖,少主很擔心。”
葉寒星一路從北崖順流而下中間若遇分支他便選一條最深急的,如此一路走至此處卻是一個淺顯處。
他的心很亂,難道他選錯了,難道是在其他分支,若是這樣還需仔細尋找。
他寒着臉看着河水,腦子突然一個激靈,他尋了一晚上除了一片衣衫別無它獲,但是蠱...難道真是那樣...
他心中極力傾向這個結果,但是...若真有不測...人身沉下,須得幾日後才能浮上來,縱使他一路走來萬分仔細,但天黑視線差難保沒有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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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葉寒星又是一陣冷寒。
葉寒星深吸了一口氣,立起身子道:“我回崖上。”
一晚上他都在考慮最差結果,但若萬幸...他的手微微發抖,他必也要去求證,以阿英的情況只能從南崖下來。
“你們沿着這條河往上往其他的分支再搜尋搜尋,我回崖上向少主複命。”
衆人不疑有他皆應是。
葉寒星提氣往南崖去。
阿英若果真從南崖下來,以她的身手必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但是昨晚暴雨不知是否将這些痕跡全都沖洗掉。
葉寒星落在南崖山腳。
一晚上的暴雨洗禮,崖石濕潤藤蔓挂着雨滴,他走在南崖的濕土上一步印出一個潮濕的腳印。
忽的一抹紅落入他的眼中,灰褐色而潮濕的土地上突兀的夾雜着一抹紅色,像血一樣的顏色,在地上分外紮眼。
他走過去蹲下細看,原是是一片紅紗,細細長長像是發帶。
他按捺住激動将懷中的外衣取出,果然是同一料子。
他心中狂喜,阿英,阿英!
他握着紅紗的手微微顫抖,他循着紅紗掉落處仔細辨認地上痕跡,可惜昨晚雨勢太大,痕跡都已被沖刷掉,今日已尋不得一絲一毫。
葉寒星心神卻松懈不少,他反複思量眼前的是最有可能的,只要她是走了,他總能再見到她。
而她想做的事,他向來都支持她,葉寒星将紅紗收入懷中,返身往外去。
......
半年後。
秋暮。
青瓦白牆小院子裏,一棵兩人合抱的桂樹舒展着它的枝葉擋住了大半的庭院。
微涼的秋風吹過,桂花紛紛落下。
一丫環踩過滿地金碎的桂花,走上兩階青石階,停在紅褐如意紋門前,輕輕敲了敲:“姑娘,馬車準備好了。”
“知道了。”
門扉開啓出來一個身着绾色軟雲衫的姑娘,只見她膚色白皙,兩頰有着健康的淡粉,如絲綢般滑亮的頭發披散在身後,上面發髻半挽只斜斜插了一只銀質如意簪,素簡明媚卻讓人見之難忘。
姑娘微微笑:“我們走吧。”
丫環引着她上了候在門口的馬車,笑道:“馬車裏已給姑娘備下披風與暖爐,這幾日涼風起少不得要仔細些。”
她搖搖頭,嘆息道:“如今冬雪是愈發的唠叨了。”
冬雪扶她上馬車,接着跟進來坐下從披風下取出一個銅暖爐塞到她的手中,又将被暖爐熏得暖暖的鴉青色披風蓋在她的腿上道:“姑娘身子骨弱少不得仔細些。”
她依言受了。
棕馬哼聲拉着馬車緩緩開始往前去。
不一刻,馬車停在一個朱褐色門前,冬雪将披風給她穿上又扶着她下車這才上前叫門。
未多時只聽門內咚咚咚跑來一人,低聲問:“外頭何人?”
“朱英姑娘。”
“吱呀”門扉開啓,一小童探出頭來,見是冬雪與朱英,忙道:“朱姑娘快進來。”
阿英險些失笑,這十二今日這般賊頭賊腦的像是在防範些什麽。
對了,如今她叫朱英,既已死遁從那方天地逃了出來,少不得連名字都改了。。
她本就恨她父親,便不再以沈為姓,只不過名字是她母親取得,她不舍得棄了,绛為朱,她便自稱朱英。
那日她給葛禹喂了蠱王,葛禹雖有回春之術但對着她的蠱王卻是奈莫何,只好一起帶着她來了銀雪城。
銀雪城為江湖上最有名望的山莊--漱石山莊居住之地,漱石山莊規矩方正,弟子正派,最是崇尚和平,若是在銀雪城內鬥毆,十有八九要被漱石山莊招去和解,久而久之漱石山莊所居銀雪城便成為江湖中與世無争之地,江湖人士進了銀雪城皆要止戈。
這正合她的心意。
當日葛禹是從銀雪城三百裏外的岳城卷鋪蓋奔命而來,原因便是岳城裏嚴華山莊的人叫人暗算了來百寶堂求醫,這位財迷心竅的葛禹便坐地起價,一來二去便耽誤了病情,不幸送了這位嚴華山莊的弟子的性命。
嚴華山莊莊主知道後勃然大怒揚言要葛禹好看,幸得當時漱石山莊的人在嚴華山莊做客,居中調和了番,葛禹又道了歉當時也算解決了。誰知漱石山莊的人一走,嚴華山莊的人便蠢蠢欲動,吓得葛禹連夜搬家躲到了銀雪城。
葛禹這半年與她漸為熟稔,原因無他一來受她蠱王之制,二來她身上所帶金飾如數都奉獻給了他百寶堂。
這葛禹除了悭吝貪心之外也無別的道德敗壞之處,日子久了還與她頗有交情。
阿英自稱是被人擄上神月崖,夜半逃了出來,但葛禹嘿嘿笑了兩聲,道他身上的蠱王可不是一般柔弱女子所有。
爾後神月崖消息出來,神月崖少主未婚妻于婚禮當日跳崖自盡,少主悲恸為紀念未婚妻決定終身不娶。
葛禹聽了這個消息之後便有意無意的在她跟前提起,那眼神十分探究,還道:“聽說神月崖少主的未婚妻是百蟲谷的大小姐。”
當時阿英還躺在床榻上休養,如葛禹判斷,她肋骨斷了一根,背部關節錯位,身上多處骨裂。
她摸了摸從不離身的短笛,陰恻恻道:“你盡管去試試,沈谷主為人陰狠,這蠱王是他最為看重的寶貝,取出之藥被我拿了個幹淨,他若是取不出來便是刨開你的肚子也要将它找到。”
葛禹被她吓得冷汗直流,道是:“阿英姑娘,咱們打個商量,我若是将你治好了,你便将它取出來罷,診金我只收你一半,另外你是百蟲谷大小姐之事我絕不洩露。”
阿英瞥了他一眼,“我只是大小姐身邊的丫環,大小姐不堪神月崖少主侮辱跳崖自盡了,讓我逃了出來。”
葛禹從善如流,“是丫環,丫環,我記住了。”
從此阿英再不曾聽到葛禹試探她身世,還給她買了丫環冬雪伺候,當然用的是她的銀子。
十二很小心的關上了門又上了門插。
阿英好笑:“十二,你這般做賊一樣,莫不是你家主人的仇家尋上門來了?”
“朱姑娘怎麽知道!”十二驚恐的點點頭,指指外頭道:“五門派的人來銀雪城了。主人這幾日都躲在房中,門都不敢出。”
五門派指的是江湖上有名的金刀門、清風派和明鼎閣,當然也包括與百蟲谷有過節的明劍山莊以及揚言滅了葛禹的嚴華山莊,這五門派與漱石山莊一起為江湖上最為有名望的門派。
阿英回憶起方才在馬車上,見到街上背着長劍來來往往的人,應當就是五門派的人。
“五門派的人來銀雪城做什麽?”
十二撓了撓腦袋,歪腦擠眼想了半天,道:“不知道,就見主人這幾天坐立不安。”
阿英笑笑道:“葛堂主在百靈廳嗎?我自己去尋他好了。”說罷,又讓十二與冬雪去玩。
阿英徐步至百靈廳。
百靈廳廳堂開闊,四周種滿各種奇花異草,平日裏葛禹最愛在此擺弄他這些寶貝花草。
但她今天進來卻見這些花草耷拉着花瓣葉子有些萎頓,看來江湖六大門派相聚果然是給葛禹添了不少心事。
阿英走近幾步,果見葛禹坐在裏頭長籲短嘆。
阿英笑了聲道:“葛堂主為何如此擔憂?”
葛禹見到她仿佛見到救命恩人般,忙上前苦着臉道:“我的姑奶奶你可算來了。”說着又擠着圓滾滾的身材給阿英做了大大一揖,“我的姑奶奶,我求你給我去了這蠱罷。”
阿英心知是因了嚴華山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