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約間有馬蹄聲傳來,她大喜,咬着牙往前疾行了幾步,樹林漸稀疏出現一條大道。
馬蹄聲雜亂,似乎有許多馬車往這邊來。
她想叫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形容,江湖險惡她不得不防。
她立刻從腰間翻出那小包,攤開在地上将蠱蟲取出來用另一條帕子包好用牙咬着,又将短笛塞入腰帶裏,剩下的照舊包好放入衣中。
她拿下口中的帕子,忍痛吸了一口氣大呼起來,“救命,救命。”
馬蹄聲紛至沓來,馬車前油布燈籠搖搖晃晃的。
車夫顯然沒料到會有人在這種雨夜呼救,聽着聲音像是女人,他猶豫了會向後頭傳了聲話:“堂主,像是有人呼救。”
這是一隊路過的車隊,為了趕路半夜也不肯歇息,誰知後半夜竟下起這麽大的雨,這會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無處停歇,只好硬着頭皮趕路。
一個中年人坐在馬車裏,留着兩撇胡子,面容白胖,身子随着馬車微微晃動。他正閉目養神,聽見車夫的話,眼皮也未掀開口拒絕:“閑事莫管,我們繼續趕路。”
馬車在她眼前飛馳而過,她皺眉,如果錯過此隊馬車怕是再沒機會離開了。
她左右一看,随即蹲下從污泥中挖了一塊石頭出來,緊接着朝眼前飛旋的車輪扔去。
幾聲刺耳的咔嚓聲之後,那輛貨車側翻在地,後面的車避之不及紛紛勒繩調轉馬頭歪了幾步才停下。
頭車裏的中年人聽了動靜,令馬車停下來,皺着眉摔開車簾喝了一聲:“又怎麽了?要是天亮之前趕不到銀雪城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後面翻車的車夫忙爬上來,朝着前面喊話:“堂主,不小心翻車了,馬上就好。”
堂主?她眉一擡,必是主事的。
她咬着牙挪上前去,低聲請求:“請堂主救小女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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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主低頭就着車燈一瞧,只見雨中一個身材削瘦,臉色蒼白的姑娘家站在車邊。
堂主收回眼冷笑道:“姑娘面色慘白唇色烏青,內髒必有破裂,看你滿腳泥濘想來走了不少路,能撐到這裏已是極限,我勸你還是盡早找個安樂地等死,不要要髒了我的馬車。”
她一怔,這位堂主只是看了個形容竟能說個七七八八,猶豫着開口:“堂主是位醫者?”
堂主從鼻息裏哼了一聲:“我的藥材珍貴的很。”說完,又朝後喝了一聲:“還不都下來搬箱子,若是摔壞了一箱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她冷下面容,今日真是天助她,順利下了神月崖,雖身有損傷,但老天又将一個神醫送到她眼前了。
她指着地下道:“堂主,這地上鑽出了個蘑菇一樣的東西,你瞧瞧是不是靈芝。”
“放屁,靈芝豈會長在這污泥之地。”
話是這麽說,但這悭吝的堂主還是不顧大雨伸頭探下去看個究竟,阿英瞧準時機一把将手中的蠱蟲塞向堂主的嘴。
堂主一時反應不及,本能的往下一咽,随即大叫:“你給我塞了什麽東西?”
她從腰帶中抽出短笛,低低的吹了幾個音,十分靈驗的聽到堂主痛苦的大叫。
她收了笛聲,“堂主,你如今是不救也得救了。”
......
神月崖水雲閣,窗戶大開着,急風驟雨将雨絲送進來,暗褐色的窗臺上已經濡濕一片。遠處天空一道銀光驟亮,随即而來一個接一個的悶雷滾來。
床榻上大紅的被帛間,葉寒星的眼皮一跳,直覺往身邊摸去。
空無一人!
葉寒星猛然睜眼,床帳已被挂起。
她走了?
葉寒星立刻坐起,床上盡是散落的金飾,他沒來由的心中一陣空落。
他抓起長衫穿起,下榻站定在猩紅的地毯上環顧四周。
一切如常。
他的視線轉到窗臺,一片殷紅的印記,他一驚連步過去,雙指夾起一瞧竟是阿英嫁衣上的布條。
他大駭,想到她之前問的那句關于消失的話,直覺要扶窗跳下。
一運氣,葉寒星一怔,體內胸肋處那一股牽扯感不見了。
他疑心随即運了一圈氣,果然體內真氣順暢無比再無阻滞感,他體內的蠱被清了?
葉寒星随即奔出房門欲往月竹館,他的毒必定是阿英解的,但是這蠱為無心蠱,為谷主新制獨絕之蠱,阿英未曾接觸過她如何能解?
她如果能解,那麽說明她暗地裏有他所不知道的準備的,他又想起她之前所說消失之話,可能...不是跳崖這麽簡單。
葉寒星運起輕功。
雨夜中一道黑影落在月竹館。
雨勢越來越大落在月竹館的屋瓦上噼裏啪啦作響,月竹館院還留着香案與銅盆。
他氣息一滞,如果她回到月竹館,一定不會放任秋棠夫人的香案在雨中。
葉寒星盯着那扇竹門竟有一刻怯意,他從未有此感覺,便是進入翼星樓後第一次出任務也沒有過此種懼意。
大雨順着他的發絲往臉頰流去,又一道閃電打來,映的他透白的臉沒一絲血氣如死一般寂靜。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上階推開房門,遠處雷聲轟鳴,晦暗的光不時打入房中。
他緩緩凝視着月竹館,裏頭整齊有序,衣架上還挂着阿英慣常穿的衣裳。
果然無人。
他進屋打開衣櫃,衣裳整整齊齊,阿英素簡衣物不多,日常衣裳他皆看過,這裏頭竟是一件不少。
葉寒星腦中有一絲的慌亂,随即往梳妝臺去。
上面首飾微亂,她今日因大婚也帶了些,包括那只如意簪,這上面并不能尋出什麽問題,他又去找那只短笛,竟是遍尋不到。
葉寒星的心砰砰直跳,兩樣秋棠夫人的遺物都不見了,究竟是阿英早有預謀帶了它們走,還是因秋棠夫人去世傷心過度尋了短見将這兩樣帶在身邊伴着?
葉寒星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他運氣克制住自己。
無心蠱…無心蠱…
這蠱阿英從未接觸過,她能解定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阿英在神月崖三年都捱過來了,有少主護着,谷主也不能動她,必定不會輕易尋短見。
但是秋棠夫人…秋棠夫人…
秋棠夫人的逝世到底在她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痛。他不知道那日秋棠夫人彌留之際在房中與阿英說了什麽,他只知道這兩月來阿英除卻在秋棠夫人去世那日哭得極悲痛,其餘日子平靜異常,連他也不能在她的臉上讀出分毫痛苦情緒。
葉寒星一個岔氣,喉間湧上一股腥甜,若阿英當真因為秋棠夫人尋了短見,那麽…那麽…
葉寒星只覺得胸口一股鑽心痛,他強按下那股亂氣随即抽身往外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非他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
雨夜裏,葉寒星提氣往水雲閣去,體內沒了蠱他的真氣運行的越來越順暢,這要命的蠱現在卻是他唯一的希望,救命的稻草。
水雲閣此刻已是人言鼎沸,不少人飛奔在庭內。
有人從房內出來,一擡眼,只見葉寒星一身雨氣面色寒冷站在門外。
那人忙道:“葉樓主,不好了,夫人似乎跳崖了!”
葉寒星臉色驟冷了幾分,他一言不發進去。
窗前已經站着少主與雲霜,二人只披了件外衣,神色俱是緊張,拿着那片紅紗不知在說些什麽。
少主回頭見葉寒星站在房中,忙道:“寒星,你哪裏過來,绛兒不見了。”又對着周圍的人道:“還不快去月竹館找找!”周圍人忙道:“已經有人過去了,已經有人過去了。”
葉寒星沉默的走到窗邊,雨勢越來越大,窗下黑洞洞的一片看不清情勢。
在雲霜一聲驚呼中,他躍身跳了下去,
他心中有疑慮,必要一探究竟,現在要他候在崖上等消息是萬不可能的。
他說過,他與她生死都綁在一起的。
雲霜被葉寒星的舉動吓了一跳,忙向少主道:“溶月這可如何是好,寒星的輕功再好,但這風大雨大的,加之山勢險峻,河水湍急也難保不會出意外。”
少主也急,令弟子立刻從南崖下去尋葉寒星。
崖下風雨亂舞,密雨像針一般拍向葉寒星,葉寒星自小練內功,內力深厚猶以輕功見長,但此刻崖下視線極差,便是葉寒星這般長年練武視力強于一般人的亦覺十分模糊,加之風大雨大,他這般貿然躍下其實十分冒險,但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非得從每一條可疑的路徑下去徹底探個明白。
這邊懸崖他上下過幾次,憑着記憶準确的落在崖間突出的青松,借力往崖下躍去。
幾次提氣之後山水奔騰的聲音已經蓋過了風雨的聲音,他知道快到底了,輕輕一提氣落入了崖底水邊林中的樹上,随即躍下站定在地上。
此刻雨勢稍緩,視線比方才好些,因着方才暴雨,水勢大漲。葉寒星雖不願意往最壞的方向想去,但也明白此刻即便有什麽落下來也會被沖到下游。
風潇雨晦,山樹搖擺,視線裏的天地萬物都藏在化不開的墨中。
葉寒星往前走兩步,一陣疾風吹來,他視線不遠似有一條不同于樹枝的東西在空中飄飄蕩蕩,只是天色晦暗看不真切。
他疾步上前輕輕一跳将其取了下來,定睛一看…
阿英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