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定的地址還不算遠,就是時間有點早,好在周雲冶平時習慣早起,這個時間點對他來說只是順便。

他能從中讀出某種“故意”,但沒影響到他,索性就想看看這小孩搞什麽名堂。

對他來說,那點錢可有可無,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便砸他車還什麽都不解釋。

深秋的早晨,霧氣很重,空氣濕漉漉的。街上行人零星,多是裹着頭巾的老人,挎着菜籃子,剛從菜市場往回趕。

周雲冶的車子熄了火,停在路邊,他坐在駕駛座上,擡手看了看時間。

車窗半開,涼風微拂,穿着棉衣的提貨員抱着箱子,在門口壘放東西,一面頻頻回頭打量着這已經停了十來分鐘的車。

他手肘撐着窗戶等人。

這地方沒來過,他沒估摸好時間。

離七點還有十來分鐘,按開音樂,聽着舒緩的古典樂,舒展了下身體,半靠在座椅上假寐。

周雲冶半眯着眼睛聽音樂,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敲着。

難得有這麽清閑的時刻,原來早上七點的大街是這樣的,人車不多,這地方更偏,偶爾一輛車子開過,一路上只有那播放着好運來的灑水車蝸牛似地開來。

六點五十七的時候,還沒來人,他心想是不是被那小孩騙了,正想算了,直起身體,打算啓動車子的時候,街那頭飄過來一個黑點,箭一般蹿了過來。

近了才看清,那是一輛自行車。片刻,車子緩緩停在超市門口,走進了超市,三分鐘後,宋詞手裏拿着面包,邊喝牛奶邊游蕩出來。

**

宋詞叼着面包,站在門口找人,左右掃了幾眼沒看見人。她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七點準時。

眉頭微微蹙起,正想罵人,路旁的白色車子響了下車笛。

宋詞轉頭看過去。

車窗已經換好,光潔如初。

她撇了撇嘴,走過去,敲了敲窗戶。

車窗降下,露出周雲冶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他微微一笑:“早。”

宋詞嘴裏嚼着面包,神情冷淡。

面前的小孩,有一張冷漠的小臉,尖下颌,小嘴巴,和一雙微眯着,含着警惕和不屑的細長眼。

眉眼畫着很精致,刷着淡淡的眼影,勾着的眼線,把眼睛襯的黑且亮。

周雲冶視線從她眼睛,落在她鼓起的臉頰上。

宋詞叼着面包,眯着眼,也在打量他。

精致的毛衣、微微露出一腳的襯衫領、始終幹淨整潔的皮鞋,一副醫生特有的幹淨和游刃有餘。

宋詞眼神在他臉上逡巡片刻,視線一移,探頭審視車內情況,帶着警惕。

“怎麽?”周雲冶問。

宋詞沒理,毫不客氣地拉開車門坐進去。

小臉沒什麽表情,妝容淡了許多,一雙眼睛垂着,她指了指中控臺:“删掉記錄。”

周雲冶看她,片刻,笑了笑,然後才打開記錄,在她面前把删掉。

三個人的模樣果然拍得很清楚,視頻裏兇狠砸車的模樣還挺帥。宋詞看着他删掉,才低頭解開書包。

側着臉,兜帽遮得嚴實,系帶綁得緊,露出一張圓臉。黑色的帆布包,上面系着好幾串吊墜,都是奇奇怪怪的骷髅頭和十字。

“你還在上學?”他問,看她書包裏有書。

“別套近乎。”宋詞掀起眼皮瞥一眼,警惕,“跟你沒話可說。”

周雲冶也不生氣。

宋詞從書包底下拽出個黑色塑料袋,扔他懷裏:“五百,你數數。”

周雲冶接住包得嚴實的黑色袋子,很有分量,非常重,他晃了下,有清脆的碰撞聲,他擡頭看了旁邊人一眼。

宋詞坦坦蕩蕩,抱着雙臂,下巴微擡,示意他:“打開看看。”

解開袋子,果然,裏頭躺着一堆硬幣和毛票,泛着光,有新有舊。

“數數,省得說我坑你。”她用那雙細長的眼睛睨着人,一點也不像十多歲的小孩。

周雲冶随手放到一邊,并不在意:“我相信你。”

宋詞:“你不數一下?”

周雲冶:“不用。”

“五百塊呢!”

“小錢。”

宋詞繃着臉,一副要發作又硬生生憋着的神情,“小錢你還要我賠?”

周雲冶溫和笑笑:“這又不一樣,這是原則問題。”

計劃落空,她憋着一股氣,盯了人半晌,轉身開門就要走。

“等等。”

腳剛跨出去,對方喊住她。

周雲冶靠着椅背,側對着她,精致的毛衣襯得人矜貴又溫和,甚至一開始就和顏悅色,半點沒有對她甩臉色過,看得出涵養極好。

可宋詞不耐煩:“還有什麽事。”

周雲冶掂了掂手裏的黑袋子,問:“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麽那晚要砸我的車?我應該是跟你沒有什麽恩怨吧。”

早晨的車輛少,灑水車晃了一圈又開回來,音響裏放着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

宋詞愣住,隔半秒,才道:“沒有。”

“那是為什麽?”

“砸錯了呗。”

周雲冶問,“我真的沒有什麽時候得罪過你們吧?”

他明顯不信,宋詞耐心告罄:“實話你又不信,問我幹嗎?”

“那原本要砸的是誰?”

宋詞一頓,道:“那就跟你沒關系了。”

周雲冶說:“怎麽會沒關系,我被連累了,總能問問吧。”

宋詞抓了抓頭發,有點煩躁,語氣不善:“一個男的,看他不順眼就打,有問題?”

周雲冶總算沒繼續問了。

費了半天功夫跟他耗,原本是個腦子不正常的,宋詞無話可說,開門要走。

“等下。”

宋詞回頭,隐隐不耐:“又怎麽?”

周雲冶拿過那袋子錢,遞給她:“拿回去吧。”

宋詞低頭看看錢,又看看他:“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問清楚就沒關系了,車有保險,不用你賠。”

“那你讓我跑這一趟?”

周雲冶說:“不要嗎?”

宋詞盯着他看的時間有點長,半晌,她毫不客氣拽了過來,綁好放書包裏,末了擡頭,很認真道:“有病。”

“啪”一聲甩上車門,掉頭走了。

太陽慢慢從厚重的雲層中出來,晨霧消散,街上人潮也開始多了起來,車流,人聲,鼎沸。

宋詞騎上自行車,扣上帶子,把口罩戴好,她腳蹬地,斜着眼看了一眼人。

周雲冶正低頭調轉車頭,察覺視線,擡頭,沖她彎起嘴角。

宋詞眯了眯眼,嘴裏罵了一句神經,腳一蹬,身影遠去。

那一書包硬幣咣咣響了一路,像背着石頭,宋詞停好車,手臂擡起來都發酸。

她一路都在罵人,到門口嘴裏還叨叨個不停,瞎耽擱還多耗了幾分鐘,進教室的時候課已經開始。

從後面溜進去,引來好幾道注視,講臺上的老師看見了,視而不見。坐到後排的時候,蔣義正在噼裏啪啦按手機,眼一瞥,驚訝:“哎!宋詞,還以為你今天不上課呢。”

她從書包裏掏出那袋錢,把紙票挑出來,剩下的硬幣推他面前:“兩百還你。”

蔣義瞪了半晌,低罵:“你有毛病吧!”

“要不要?”宋詞斜眼看他。

“要。”

蔣義無言地收好半袋子硬幣,嘀咕道:“你幹嘛換成這一堆硬幣?有啥癖好不成?”

宋詞淡淡道:“碰見那天砸車的人了。”

蔣義:“砸車?誰啊?”

宋詞正低頭從書包裏翻書,聞言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嗯?”蔣義瞪大眼,片刻,反應過來,音量不自覺升高,“啊?”

講臺上的老師提醒:“後面的同學安靜一點。”

蔣義忙趴低身體,低聲問:“卧槽了,!然後呢?你沒事吧?”

“讓我還錢。”

“然後呢?”

“我換成硬幣了。”

“然然後呢?”

宋詞冷冷道:“你他媽……瞎嗎?”

蔣義低頭看看桌底下的黑袋子,恍然大悟:“所以人家嫌棄不要了!詞姐牛逼,真聰明,這就省下一筆錢了。”

宋詞無話可說,懶得理這傻子,自顧自回消息,“付藍姐幫我們說好了,晚上都有空吧?”

蔣義還沉迷在那袋子錢中,愣了下,問:“當然,但是碰見那人怎麽辦?”

宋詞舔了下牙齒,眯眼,不善道:“那就幹死他!”

害她平白被耍了一遭,再碰到,躲洞裏都給他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咣咣磕頭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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