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天一夜的假期很短,放松之餘總要回歸正途,傍晚,周雲冶剛出電梯,就看見坐在行李箱上的人。

她今天換了身衣服,短款的薄夾克,脖子上戴着黑色的choker,臉上帶妝,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冷漠地移開視線。

昨天一整天,宋詞都沒有找自己。

于衍退房回來,看宋詞坐在一邊,還挺奇怪,遠遠問她:“哎,今天怎麽不粘着你周叔叔了?”

周雲冶跟着看過去,宋詞表情淡淡的,連帶着于衍都不怎麽搭理,“我粘着他,別說笑話了。”

于衍轉頭看他:“怎麽回事?”

“沒什麽。”周雲冶說,“鬧別扭了吧,小孩子。”

她還小,或許不懂得何為界限,只覺得對她好一點就是好人了,但他是個成年人,保持界限的事他應該來做。

頓了下,還是朝她過去。

宋詞正看着別處,餘光能看見人過來,但是半點沒有表示。果然,周雲冶在她面前停下來。

她仍舊撇開臉,沒看他。

“宋詞。”

他的聲音很好聽,嗓音有點低,一如既往很溫和,仿佛怎麽都不會生氣。

周雲冶低頭看她,微微一笑:“不能去看你們的表演很抱歉,祝你們演出成功。”

她沒吭聲。

**

夜晚是安靜的,無垠的夜空漆黑沉靜,但總有永不缺聲音的場所。

沉醉依舊人來人往,喧雜熱鬧。

宋詞坐在後臺,神情怏怏,抱着手機出神。

自從上次度假村見過面,她好幾天都沒有在沉醉看見過人。

蔣義在準備,抱着吉他調弦,順便看她一眼:“宋詞你最近怎麽老發呆?”

“有嗎?”宋詞下巴埋在膝蓋上,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林昭陽看抱着一束花寄哪裏,開玩笑問了一句:“宋詞你是不是戀愛了?”

“什麽?”

“不然怎麽老走神。”

宋詞愣了下,一捧鮮豔璀璨的鮮花就到眼裏,林昭陽把花塞她懷裏,“剛剛外面花店送的,給你拿進來了。”

蔣義故意酸道:“哎喲,誰啊。”

宋詞盯着那束花,那陰郁的心情終于有些回晴,翻了下,上面果然附帶了一張賀卡,寫着演出成功。

臉色緩和不少,她撥弄了下花,撇了撇嘴。

臺下黑漆漆的,看不見人,宋詞坐在後面,又找了一圈,确定沒來,專注演出。

直到結束,顧不上有人來問曲名,下面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于衍被中途截住,吓他一跳。他“哎”一聲,低頭打量人,認出來:“宋詞啊,風風火火的,幹什麽呢。”

她抿了下唇,表□□言又止,明顯有事。

于衍看了今晚的演出,挺滿意:“晚上不錯。”

商人算盤打得精,于衍在思考別的,打算是不是讓孟桐聲挖掘點商業價值,宋詞問了什麽,周圍嘈雜,他一時沒聽見人問話,“你說什麽?”

“他沒來嗎?”

“誰?”于衍一頓,緊接着笑得意味深長,揣着口袋看她,“他怎麽也比你大許多,不叫叔叔,叫聲哥哥也比較好吧?”

宋詞皺眉,“有差別嗎?”

于衍沒忍住笑出聲:“行吧,你找他有事?”

“……也沒什麽事。”

于衍替好友圓謊:“他忙着呢,有時候一晚上好幾臺手術,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能來是忙裏偷閑,沒來才正常。”

宋詞睫毛動了動,嘀咕了一句:“我知道。”

“真有事你給他留言,看見會回你的。”有人在叫,于衍低頭瞟她一眼,沒說別的,“那我先走了。”

于衍被人叫走,宋詞原地站了片刻,也走了。

雖然知道對方沒義務來看她每一場演出,但還是不開心。

可是為什麽會不開心?

宋詞穿着吊帶短褲躺在床上,身體埋在厚重的被子裏,露出一張微尖的小臉。細長眉,小巧的鼻子,嘴唇水潤,膚色白皙清透,少了妝容,反倒像個小孩。

她翹着二郎提,腳趾晃着,盯着天花板掉了一點牆紙的一角,思緒翻飛。

為什麽呢?因為他對自己好。

可也不算太好吧,頂多還過得去,态度和善、沒有異樣眼光,把她當成一個普通人。

跟他相處,就覺得放松,自在,舒服。

宋詞放下腳,翻了個聲,臉頰貼在手機邊,在屏幕上戳了戳。

她撇撇嘴,不來就不來,送什麽送,她才不要花,又不是沒見過。

這副不開心的狀态一直持續,直到隔天醒來,才稍微好了一點。

上午學校還有排練,她一晚上沒睡好,淩晨才睡過去,結果鬧鐘沒聽到,弄得她手忙腳亂的。

胡亂穿了衣服,撈上背包,早飯都顧不上吃,叼着饅頭開門就走,“我走了。”

祝小玉從廚房探出頭來:“急着投胎啊!你不是沒課?”

“我學校練習。”宋詞遠遠丢下一句,噼裏啪啦下樓,從車棚裏搬出自行車,緊趕慢趕,才沒遲到太多。

推開門的時候,裏面人都來齊了,坐在位置上朝她看來。

宋詞喘着氣,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遲了十分鐘,她一頓,還是道歉:“抱歉,遲到了,我們開始吧。”

許瑤點頭微笑:“沒事。”

宋詞回到位置,掏出鼓槌,準備跟。昨晚睡得不好,提不起勁,眼皮耷拉着,聽着曲調,條件反射地跟着動。

過第一遍的時候,前面號子漏了個拍,輪到她的時候,節奏就慢了一拍。

“停,這裏得重新來一下。”許瑤說。

宋詞只好停住動作,等着重新開始。

第二遍,號子沒問題了,但是後面的大提琴出問題,停下的時候,聽見有人嘀咕了一句:“是前面節奏不對。”

宋詞沒聽清她指的是誰。

第三遍、第四遍……第六遍,這次的排練極其不流暢,不是前面速度不對導致她沒跟上,就是後面出問題,卡在結尾,宋詞一臉懵逼,很懷疑之前幾次都是怎麽練過來的。

她木着臉,手腕已經發麻,完全習慣性動作。

大約是沒睡好,精神怏怏的,她也懶得說什麽。

狀态都不怎麽好,許瑤建議先暫停找找感覺。

宋詞放下鼓槌,擰開礦泉水仰頭喝水。

旁邊,大提琴跟號子在說話,聲音不小,“明明不是我們的問題好麽,上周末練習,誰缺席了?我們不是挺順暢,她一來就卡殼,誰問題不是明擺着嗎?”

宋詞放下水瓶,擦了擦嘴,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在說誰。

旁邊那女孩倒是小心瞅了她一眼,壓低聲音:“你小聲點。”

“為什麽要小聲!誰的問題大家都看在眼裏——”被拉住,她朝宋詞方向翻了白眼,“至于麽,怕她什麽。”

這次她聽清楚了,宋詞指了指自己:“在說我?”

“說你怎麽了?”陳莉莉是大提琴,抱着手臂,語氣尖銳,“上周末我們都練習了,就你沒來,剛剛節奏你不是卡錯了好幾個點,弄得大家都得重新,要不是你缺席排練,至于這麽不流暢嗎?大家都恨不得多練幾次,就你嘚瑟。”

許瑤勸:“莉莉,別說了。”

“許瑤你也知道吧,你都叫過她了,她是不是說沒空?”

許瑤咬唇不語。

宋詞拎着鼓槌,一臉平靜:“我卡錯點,是因為前面人節奏錯了;我缺席練習,是因為我本來就有事,況且,誰應該練,誰心裏有數,你們難道不清楚?”

陳莉莉“哦”了一聲:“是呀,你最厲害,你最不用練了,我們都是廢物呗。”

宋詞環視了室內另外幾個人一眼,“你們都覺得是我的問題?”

每個人都移開視線,一言不發,表示默認。

宋詞簡直要笑出聲:“是我練習不夠導致排練不順?”

有人出聲:“如果你跟我們一起,可能就更好了……”

室內裏那些人都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

宋詞懂了,低頭收鼓槌:“行,我拖你們後腿呗,那我不練了。”

塞好,拉上,她拎起就走。

許瑤忙道:“宋詞,你不能走。”

宋詞停住,回頭看她:“答應的事我會做到,屬于我的部分我保證一點錯都不會出,既然覺得我拖你們後腿,你們自己練更順,那就不打擾了。”

“宋詞。”

宋詞推開門走人,丢下一句:“當然,如果你們不需要我,那自然更好。”

校道的梧桐樹葉子掉了一地,上課的沒出來,沒課的在宿舍睡覺,一路上都沒遇上幾個人。

宋詞徑直走到車棚,踩上自行車就走。

秋風獵獵,她速度騎得飛快,吹得臉都快變形了,才在護城河邊橋上停了下來。

車子随便靠着,她揣着口袋上去,被凍得夠嗆。

虎口發紅,小腿發冷,宋詞呼出一口氣,吹着迎風而來的風,感覺整個人心情壞到極點。

想罵人、想尖叫、想發洩!

不遠處建了新橋,舊的已經廢棄,雜草叢生,沒多少人行走,倒方便了她發瘋。宋詞對着橋梁狠狠揣了一腳。

可喊完了也不見消除怒氣。

“媽的。”

宋詞抓了抓頭發,跳坐到橋面上去。

下面的十幾米高的河水,水聲淙淙,土黃色的水,深不見底。

望着寬闊的河面,才感覺心情好了一點,她掏出手機,給自己拍了張照。

屏幕裏,懸空的雙腿下面的浩蕩的河水。

她不知道要發給誰,不知道要找誰,最後打開微信,點開周雲冶的頭像,給他發了過去。

發完照片她就沒管,繼續對鏡自拍,突然,手機猛地震動起來,差點沒震落下去。她剛想罵人,一看屏幕上的名字,氣就消了:“喂。”

“你在哪兒?”

“江邊。”

聽筒那邊是呼嘯的風聲,很大。

周雲冶的聲音很嚴肅:“你在那幹什麽?”

宋詞低頭看看腳下的河水,開玩笑,“跳河啊。”

周雲冶那頭安靜了下,很快道:“等着。”

“喔。”宋詞抓着手機,還問一句,“你要過來?”

“啪嗒”一聲,對方挂了手機。

很快,一輛熟悉的白色沃爾沃從街上拐彎過來,在下面剎車停住,車門打開,周雲冶冷着一張臉下來。

眉頭擰着,眼睛不再溫和,臉色難看得很。

宋詞背過身看人,挺驚訝:“你真的來了?”

周雲冶朝她走近,停在臺階下面,盯着她,語氣有點沖:“下來。”

宋詞被他的語氣弄得有點懵,但還是依言收腿,轉身準備下來,期間,周雲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到她跳下來,雙腳落地。

宋詞上下看他,納悶道:“你怎麽穿這個衣服啊?”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灰色的棉質長袖,可臉色卻不是那麽回事,特別是那雙眼,黑沉沉的,讓人無端膽怯。

“你爬上去幹什麽?”

宋詞第一次見他這樣,有點愣,“沒幹什麽啊……”

“為什麽要随便開這種玩笑?”

他沉着眸,聲音不大,可這種嚴肅的壓迫不容忽視。是他一直以來的态度給了她錯誤信息,誤以為這人永遠不會生氣,現在這個模樣,讓宋詞心顫了顫。

宋詞頂着他的目光,那眼神兇得很,嚴肅地讓人無法直視。

“幹什麽?”宋詞最不能接受別人對她大聲,心裏的委屈不知道怎麽就冒了頭,冷着臉,“我叫你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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