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車外面是老舊的小區，遠遠的能聽見狗吠聲，還有亮着燈的家庭電視聲，小區有些年歲了，環境普通，住在這裏的多半的老人和比較窮的人。一大輛黑色的車子杵在這，路過的、下來扔垃圾的總是忍不住看上一眼。

純粹的好奇。

盡管車窗貼着單向膜，并不會有人看到裏面，但眼前這副狀态，實在有些超出想象。

宋詞坐在他大腿上，貼得很近，小孩的身體很軟，骨架很小，小小的一只，腦袋還夠不到車頂。

一雙眼烏沉沉的，一錯不錯地看着他。

周雲冶他張了張嘴，唇上似乎還停留着某種溫軟的觸感，他眉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盡量忽視了宋詞某種舉措，語氣恢複平靜，“你先下去。”

宋詞看着他，手掌還撐在他胸膛上，但她知道，這個人又要拒絕她了。

“不要。”

周雲冶蹙眉，對于眼前的姿勢，還有宋詞随意親人的舉措有些不贊同，語氣稍稍重了點，“宋詞，以後不要這樣。”

“哪樣？”

“随便……”親別人，還有坐大腿。

他沒說出來了，因為他看見，宋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瞪着人。

“你覺得我很随便？我親你，你覺得我随便？”

周雲冶眉心微擰，“不是。”

他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就發展成這樣。

他是不太贊同宋詞随随便便找個男孩子談戀愛，也對那個什麽經紀人存疑，但這些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把宋詞當自己人。

他并不傻，宋詞一開始是為了進沉醉才跟他套近乎他看得明白。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心機，他并不會過多苛責什麽。更何況，他确實沒有主動說什麽，能進去多半是靠她自己，否則于衍做這麽大個好事，還不得整天在他耳邊叨念。

但後來的相處，他發現，只是個脾氣暴躁的小孩罷了。

沒什麽朋友、性格魯莽、所謂的心機也是直接過頭，幾乎明明白白把情緒寫在了臉上。

只是個剛成年的小丫頭而已。

他沒有多少兄弟姐妹，大概是某種同情心作祟，讓他默許了宋詞的接近，在舉手之勞的程度內給予了某些善意。

換做別人，他也會這麽做。

但宋詞把這些善意當真了。

他覺得頭有些疼，“我沒有說你什麽，就是以後這種事，不能随随便便對一個男人做。”

說這話的時候，宋詞還坐在他大腿上，實在有些沒有說服力，但他現在沒辦法開口讓她先下去了。

宋詞眼尾有些紅。

“你……”哭什麽。

他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我沒有随便。”宋詞紅着眼睛瞪他，“我只親過你。”

這些話，實在很容易讓人臉紅心跳。

他也無法避免。

她臉上的妝還在，因為水汽，眼影讓眼眶顏色有些重。

周雲冶沉默了半秒，擡手幫她擦掉。

宋詞再次重複了一遍剛剛那個話題，認真問：“我親你，你有感覺的，對嗎？”

有沒有感覺？

胸膛裏砰砰跳動的心跳聲做不了假，即使他用奇怪的借口解釋。

他怔了怔，沒回答出話來。

“我可以再親一下……”

說完，就要靠近，周雲冶立即捂住她的嘴。

宋詞目光灼灼。

手掌下的呼吸熱得很，燙手一樣，他馬上就松開了，連同視線也移開，盯着擋風玻璃外的樹木，不知道在看什麽。

他腦子很亂。

偏偏宋詞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你是來特意來找我對嗎？沒收到我的信息很不開心是不是？還不想我跟別的男的在一起？”

周雲冶否認：“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就是喜歡。”

腦子裏的弦有一瞬的松懈，因為這幾句在耳邊的蠱惑。

下一秒，宋詞的話，直接讓那根線“啪嗒”一聲斷了。

宋詞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清甜的味道控制不了絲絲縷縷，一點一點籠罩住他。

周雲冶忽然覺得心髒被人輕輕撓了一下，連帶着耳朵都有些癢。

“反正你也沒有女朋友…”她就像個小魔頭，用顯而易見的誘惑，蠱惑他：“試試吧，如果不适合的話，分手就好了。”

這樣的話，沒有人能拒絕。

他也不例外。

他擡眸，看着宋詞的眼睛，靜靜地感受着胸腔裏的心跳聲，許久，才勉強出聲：“宋詞，這不是鬧着玩的事。”

他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他三十二了，而宋詞幾乎是才剛成年。

宋詞：“我沒有鬧着玩。”

周雲冶偏開視線，不看她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

宋詞捧着他的臉，讓他轉過來，“看我。”

周雲冶目光複雜，“你喜歡我？”

宋詞：“嗯。”

周雲冶說：“如果我要你一畢業就跟我結婚呢？”

宋詞愣了愣。

他一看就知道宋詞壓根就沒這個概念。

畢竟她才幾歲。

周雲冶目光沉靜：“宋詞，我三十二歲，除非是奔着結婚去的戀愛，否則我不會随便談的，你懂嗎？”

宋詞目光有些茫然了。

她真的太小了，她無法想這麽遠，這根本不在她的概念範疇裏。

就在這一個眼神間，周雲冶看穿了什麽。

他進一步道：“你要跟我結婚？跟我，年紀這麽大的男人？”

宋詞似乎遲疑了那麽半秒。

周雲冶低頭看着她，目光冷靜而平和，他甚至悄悄松了一口氣，他很惡劣的，把這個決定丢給宋詞自己決定了。

結婚……嗎？

宋詞确實是沒有想那麽多的，她困難地皺了皺眉頭，又咬住嘴唇。對于婚姻，她是沒有什麽立體的想法的，也完全沒有概念。

但她想了想下，周雲冶以後跟別的女人結婚的樣子……完全陌生的，他們兩人之外的第三人——

光是想想，她就覺得不舒服，煩躁，無法接受。

她下意識揪緊了周雲冶胸前的衣服，表情凝重地思考着。

就在周雲冶以後她要放棄的時候，他聽見胸前的小姑娘說。

“我可以啊，！”宋詞語氣聽起來似乎并沒有很堅定，但她的眼神是執拗的，帶着一種不服輸的倔勁，兇狠地盯着他，“馬上結婚，明天就去登記！那我可以當你女朋友了吧？”

周雲冶這次的完全愣怔住了。

有什麽東西，随着這一句允諾，徹底的不受控制了。

**

宋詞這一晚睡得有些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坐在床上懵了好一會兒，思緒才回籠。

她連忙爬去夠床頭的手機，解鎖打開，就直接給周雲冶打了電話。

其實她很少打電話，她沒什麽朋友，手機裏除了蔣義幾個，就只有祝小玉，通訊錄總共就存了六個號碼。

撥出去了才遲疑了下，擔心他今天是不是要上班。

不過很慶幸，電話撥出去後，機械的鈴聲嘟嘟響了十來秒，斷了，電話被接通了。

當那聲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在大清早的上午，宋詞難得的發現直接心跳快了好幾秒。

大概是昨晚聊的話題太露骨明顯，竟然還奔着結婚去，雖然只是說說而已。

但她還是有些害臊，搓了搓臉，“喂”了一聲，“周雲冶。”

“嗯。”

他的嗓音聽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眼，隔着電磁波，有點低，但宋詞竟然覺得有些好聽。

“你在幹什麽。”

周雲冶在澆花，他今天休息。

他起得很早，把房間整理了一遍，然後拿噴壺灑了灑幾盆小綠植。

猜想道宋詞會打電話，接到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意外。

“澆花。”

“你不用上班嗎？”

“今天休息，你剛醒？”

“睡過頭了。”宋詞似乎還沒怎麽醒盹，聲音有些悶，“你在澆什麽花，你那裏有花嗎？”

“有幾株綠植。”

“哦。”她想到什麽，慢慢問，“昨晚你是不是答應了嗎？”

周雲冶語氣平靜：“并沒有。”

“是嗎？我怎麽記得答應了，我們還談論道登記結婚的事情。”

“……”他無言，“你記錯了，我只說考慮一下。”

宋詞哼哼兩聲，“行吧，那你考慮好了嗎？”

“……”

拿着噴壺，他神情有一瞬的怔忪。

昨晚，他在愣神半晌之後，終于松口答應宋詞了會考慮。

無論如何，對于一個人如此慎重的表白，他怎麽都不能随意拒絕。他能随口敷衍宋詞，但沒辦法騙自己。

他承認，或許，有那麽一點點，他其實是喜歡的宋詞。

只是理智尚在，堪堪拉住了他。

出神片刻，那頭又喂了好幾聲，周雲冶定了定神，主要轉移話題：“你們晚上有表演嗎？”

“好像有，怎麽？”

“沒。”

宋詞有點無聊，原來周末的時候她都是幹什麽呢，怎麽現在好像什麽事都不想做。

“還有事嗎？”他有些漫不經心。

她有些不開心，跟她說話就這麽無聊嗎，要有事才能聊得下去。

宋詞說：“我作業還沒寫，你教我寫作業呗。”

周雲冶：“……”

**

得了允許，宋詞從床上坐起來就開始收拾。

好像無聊的時間都有了可以打發的事坐，挑衣服就花了她半個多小時，最後抓了書包出門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天。

周雲冶在家裏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電話。

宋詞在那裏興致勃勃，“我快到了。”

下樓的時候，宋詞隔着老遠就朝她招手，背着個書包，頭發這次倒沒折騰，綁了個馬尾，乖乖垂在腦後。

周雲冶在路邊小區門口站定了半秒，目光有些複雜。

有種接小學生放學的感覺。

宋詞渾然不知在周雲冶眼裏的形象變得低齡起來，她折騰了大半天，最後也沒找出什麽好的，只好随便穿了穿。

一見到人就沖了過來，直接就摟上他的手臂，抱怨：“你居然讓我等了你一分多鐘！”

宋詞有個毛病，就是習慣跟熟識的人勾肩搭背，他比她高上一個頭，沒辦法搭肩膀，摟手臂就成了常态。

他仍是有些不太适應，女孩子身上的溫度偏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

稍稍抽了下，沒抽動，只好随他去了。

“不冷嗎？”大冷天的，仍是露着小腿。

“不冷啊。”宋詞觑他一眼，老早就見他穿了毛衣，随口道，“大概年紀大比較怕冷吧。”

周雲冶無端被嫌棄，默然無語。

到了之後，宋詞很自來熟，鞋還沒換，第一眼就去看玄關上的畫。

見到終于不再是那副，而是換成的自己的，嘴角終于滿意地翹了翹，“我畫得真好看。”

他有些無語，可見寫作業是假的，過來視察是真。

蹦出這個念頭時，周雲冶有些愣，沉思了下，總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對。

“下次再給你畫一幅，你擺房間裏。”

他有些好笑，“你有功夫多做兩道題吧。”

想起那次看到的卷子，簡直不忍直視。

宋詞心虛了下，這才想起自己來這的借口。

果然，周雲冶道：“去書房吧，比較安靜，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圈出來問我。”

宋詞神情奇怪地看着他。

周雲冶一臉正經，目露詢問。

宋詞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拜托，她并不是真的要來做作業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