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窗戶開着,風從外面吹進來。

兩人靠得很近,宋詞聞到他身上特有的香水味,很好聞,讓人無端沉溺,周雲冶只碰了下就收回,她下意識地跟過去,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就是想要再親近一點。

窗戶外響起車笛聲,她才猛地回神,反應過來,臉色熱了熱,小聲嘀咕:“你最近怎麽老親我。”

周雲冶低頭,慢慢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臉上,“有嗎?”

“怎麽沒有!”宋詞瞪他,“在醫院的時候你就……”

但周雲冶已經拉了人,打斷她接下去的話,“走吧,去吃飯。”

手腕被輕輕拉着,帶着往客廳走。

周雲冶的手寬厚有力,溫熱舒适,只是輕輕握着,那股不安的煩躁好像也少了許多。

徐韻眉已經擺了一大桌吃的,看見他們過來的時候,眼神在他們臉上瞥了眼,馬上又移開了,像是不忍直視一樣。

宋詞第一次跟陌生人一起同桌吃飯,還是有些不适應。盡管兩人都未曾表露出任何不喜,甚至對她禮待有加,但她就是不适應。

她不擅長跟長輩交往,不管是友善的還是惡意的,她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包着層膜,隔閡感始終充斥着,只有在周雲冶的身邊,她才能自然的展現出所有。

所有屬于她的,暴躁的、善妒的、不依不饒的性格。

一頓飯很快吃完,宋詞表現得很好,徐韻眉對于年紀那點排斥似乎也減少了一點,甚至在想,年紀小也沒什麽,反正他們家有錢,養着就行了,總比不找好。

吃完休息,宋詞百無聊賴地坐再沙發上發呆,徐韻眉思來想去,也找不到跟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有什麽共同點,便抱了好幾份相冊給她解悶,“過來看看,雲冶小時候的照片。”

宋詞本來想走了,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周雲冶拍的照片也跟他本人一樣,沒什麽新意,永遠都是一個動作。站着,或者坐着,然後看着鏡頭,唯一變化的就是手裏拿的東西,不是獎狀就是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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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比他現在更古板無趣,表情寡淡。

宋詞轉臉去看人,周雲冶跟她對視,“怎麽?”

“你拍照怎麽都不笑的?”

“沒什麽好笑的。”

大概是想到什麽事,徐韻眉臉上尴尬了幾分,連忙拿出年紀更小的相冊出來,“看這個,這是雲冶百日宴的時候。”

一個肉乎乎的小孩,宋詞完全無法把他跟眼前的男人聯系在一起,更加沒什麽興趣。

周雲冶抽出一張照片,上面是他對着蛋糕拍的,他忽然問:“你生日什麽時候?”

宋詞正看照片呢,聞言轉頭:“嗯?”

“生日什麽時候?”

“我嗎?”宋詞沒想到他會問自己,“11月3號。”

“快到了。”

“哦,沒事,我不過生日的。”宋詞随口應了一聲,又去看他的相冊了。

兩人待了一會兒周雲冶提出先走了,宋詞松了口氣,她還是很不适應這樣的場合,多待一秒就覺得難受。

徐韻眉倒是沒說什麽,送他們到門口,兩人并肩站着的時候,她才從剛才的和諧氛圍中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小孩才十九,是她兒子的女朋友。

手裏攥着的紅包猶豫了許久,才拉過宋詞的手塞進去。

盡管保養得很好,但徐韻眉也是個快六十歲的人了,眉眼皺紋明顯,讓她在松懈下來的時候,多了那麽一絲慈祥溫和的感覺。

宋詞低頭看着手裏鼓囊囊的紅包,好半天沒說話。

徐韻眉說:“我們家習俗,第一次帶回家的小孩要給紅包,本來是寓意百年好合的,你還小,就先祝你學習進步吧。”

原本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差距終于還是直接了當的橫在面前,說不介意,那是自欺欺人,哪怕周雲冶再找不到對象,一個才十來歲的小孩,要接受終究還是要花費比較長的時間。

宋詞嘴唇動了動,最後才憋出一聲:“謝謝。”

“行吧,路上小心。”徐韻眉嘆口氣,招了招手。

一路上,宋詞都攥着手裏的紅包在發呆。

在見面之前,她甚至在想,就算周雲冶的爸媽不喜歡,自己也不在乎,反正交往的人不是他們。但現在,她又茫然無措起來。

她想來是吃軟不吃硬,別人惡語相向,她能成倍奉還,可一旦對方表露出一點點的善意,她就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周雲冶看她好半天沒說話,在紅燈的時候,終于出聲問:“怎麽了?”

宋詞把手裏的紅包給他看。

“我看到了。”

“你媽媽為什麽給我這個?”

“她不是說了嗎?”

“她不會……讨厭我嗎?”

周雲冶很不解:“為什麽讨厭你?”

宋詞下意識道:“我才多大。”

周雲冶搭着方向盤,聞言瞟她一眼,嘴角似乎提了下,很快又恢複正常,“不是你說的,年紀小帶出去有面子嗎?”

宋詞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她抓了抓紅包,手掌大的紅包袋,塞得鼓囊囊的,她把紅包拆開,倒出來一大疊一百塊。

“……”她目瞪口呆。

車子在熟悉的巷口停下,宋詞解開安全帶下車,周雲冶要跟着她下來。

老城區的舊樓房,樓體微微發黃,還攀爬了許多綠色植物,生鏽的鐵欄杆上挂滿了随風飄的衣服。

“你不用下來了。”宋詞下意識叮囑。

周雲冶開門的手頓了下,收回來。

她捏着那個紅包,倒出來,只抽了兩張,然後把剩下的塞到周雲冶手裏,“你幫我收着。”

周雲冶低頭看了眼,“為什麽給我?”

宋詞咳了下:“先放你那,以後再跟你拿,你媽媽的心意我知道了,謝謝她。”

他拿着紅包,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宋詞怕他想多,又解釋了一句:“不是不要的意思,我是怕被我花掉了。”

“嗯。”周雲冶收下了。

宋詞松口氣,那一大疊一百塊,少說也有好幾千,她拿着心裏總有些不安穩,有種讓她拿錢趕緊走的感覺。

好在周雲冶似乎沒有想什麽,把紅包放進外套口袋,然後擡眼看她,問:“最近有沒有想要的?”

“什麽想要的?我沒什麽需要的。”

她這一整天都處于飄飄然的狀态,想被泡在溫水裏,周家夫婦對她的态度那麽好,已經讓她受寵若驚了。

周雲冶點點頭。

宋詞打開車門,“那我走了。”

周雲冶就靜靜地看着她下車,腳尖剛放到地上,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她轉過頭,說:“我想起需要什麽了。”

“什麽?”

胳膊上挂着書包,快到掉到地上,宋詞嘴角翹起,探過身,在他嘴唇上親了下,“好了。”

周雲冶目光低垂,落在她臉上,直到人進了樓道看不見,仍沒有移開視線。

**

宋詞哼着曲兒,推開門,猛地撞見客廳上杵着的人,吓了一大跳,“卧槽,你大白天的不拉窗簾,坐客廳幹什麽?”

城東的舊樓房樓距小,采光不夠,他們租了四樓,也只有陽臺能照到一點光。窗簾不拉開的時候,完全就是黑夜。

宋詞猛地被客廳裏杵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心髒都快蹦出來了,這才發現是祝小玉。

她最近又找了一份兼職,似乎是在商場裏扮玩偶,兩個小時一百塊,收入可觀。大概是剛回來,額頭的發絲粘着,在幽暗的房間裏,轉頭看了她一眼。

“宋詞。”

祝小玉從來不正經叫她名字,心情好的時候喊她小詞,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麽不好聽的稱呼張口就來。

宋詞表情奇怪,“幹什麽。”

“坐。”

她遲疑片刻,還是走過去,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的。這是祝小玉從二手市場裏淘的,底下破了好幾個洞,被她拿舊衣服縫起來了。

宋詞忽然覺得,她跟祝小玉好像好久沒有這樣認認真真面對面坐着說話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祝小玉開始忙着賺錢。

明明當初離婚的時候宋學章給她留了一筆錢,她一份工作每個月收入也有幾千,這些年宋詞自己也開始兼職,不需要花到多少錢,根本不需要這麽辛苦,但祝小玉就跟下一秒就要吃不起飯一樣,瘋狂賺錢,任何一樣能有收益的工作,她就開始搗鼓。

在宋詞還小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們家就快揭不開鍋了,連飯都不敢多吃,後面才知道,祝小玉只是習慣而已。

她需要足夠多的錢,才能保持她的安全感。

宋詞把書包扔沙發上,“怎麽?有什麽事嗎?上次跟你說過了,大學學費自己可以搞定,你不用操心……”

“樓下那個男人是誰。”

聲音戛然而止,宋詞愣了好半晌,才出聲:“你怎麽知道?”

祝小玉沒說什麽,轉頭從沙發底下掏出一個布袋,緩慢打開,然後拿出一本紅色的存折,扔到桌面上上,“這是你大學學費,我幫你攢好了,夠你潇灑四年了。”

宋詞盯着那本存折好幾秒,才擡頭:“你什麽意思?”

祝小玉沒看她,只把存折扔桌上,起身去浴室洗臉,“沒什麽意思,我自己女兒我還是養得起的,你別給我搞一些有的沒的。”

宋詞簡直要被氣笑,她搓了搓臉,深呼了一口氣,沖浴室吼了一聲:“把你的破存折給我拿走!”

然後“啪”一聲甩上門。

宋詞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天花板。

她被祝小玉氣得牙疼,本來已經沒動靜的智齒又開始絲絲泛疼,從骨頭裏面絲絲縷縷冒出來的鑽心疼痛,像拿着東西在鑽。

牙疼是會傳染怎麽,她覺得眼睛也開始難受。胸口像堵着棉花,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她深呼了一口氣,把眼睛裏那股酸澀的感覺驅散掉。多大點事,以前都沒這麽矯情,怎麽現在越來越受不了委屈了。

可躺了許久,那股難受有增無減。

宋詞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撥了個號。

周雲冶剛洗完澡,就看見剛在桌上的手機在震動。他正在擦頭發,毛巾挂在脖子上,接起了電話。

“周雲冶,”宋詞的聲音很悶,似乎裹了一層哭腔。

“宋詞?”

“我想見你,你來找我好不好。”

周雲冶只頓了一秒,便立即朝房間走去,打開櫃子換衣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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