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來如此,我一直認為你當個傭兵太大材小用了,原來只是你不想修正自己的性格罷了!”
三四郎終于了解到凱伊的話裏,一絲絲稱贊的意味都沒有,便不滿似地嘟起了嘴。
“我并不認為我這種個性有什麽不好,為什麽要修正?再說,我也喜歡傭兵這種買賣啊!”
“這是個危險而不穩定的職業,不是嗎?”
“富貴險中求啊!就因為這樣,所以錢賺得多,而且非常自由。最重要的是,什麽正義啦義務啦,那些華麗的招牌跟我的性子不合。這些字眼光是想想就讓我覺得背脊發麻。”
發表完非常有個人風格的意見之後,三四郎仍然維持同樣的姿勢,擡起下巴對着俯視自己的凱伊指指身旁的位置。
“随你怎麽說,你就先坐下來吧!看你站得那麽辛苦,連我都覺得肩膀酸痛了。”
凱伊有點猶豫,不過還是以優雅的動作坐到三四郎的旁邊。
“錢賺得多?錢有那麽重要嗎?”
“哈!這種話只有不曾為錢煩惱過的公子哥兒才說得出口。不曾吃過苦的大少爺講出來的話果然是不一樣。”
凱伊和三四郎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若是被珊德拉和洛德看到,勢必又會讓他們議論半天了。不管在工作上或者個人隐私上,一直神經質地企圖和他人保持距離的凱伊,從來不曾和別人如此靠近地交談,但是當時者三四郎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
“對了,你曾經說過,你上這艘船的理由出在養父身上。都這把年紀了還聽養父的話,到一個自己不習慣的宇宙一角來,我實在想不透你們這些在優裕環境中成長的人。難不成你有戀父情結?”
三四郎肆無忌憚的話,讓凱伊的眉毛倏地吊了起來,嘴唇也緊緊地抿着。三四郎擡眼看着凱伊的表情變化,似覺有趣地繼續說道。
“可是,受到良好教養的人卻性急得很,而且所作所為也相當偏激。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你。”
三四郎這峰回路轉的回答,頓時讓凱伊大失所望,也錯過了發怒的時機。原本正要伸向三四郎的手在碰到他之前就落在地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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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德說過,你渾身上下充滿了迷霧,而且也太過冷靜沉着,其實!你的性格是很容易摸透的。”
三四郎天真的話讓凱伊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
三四郎不答話,倏地把手臂伸向凱伊。凱伊發現他的企圖,迅速地拉開距離。
“幹嘛!緊張什麽!”
原來三四郎想拿下他的護目鏡。盡管兩個人共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三四郎似乎一點都不想習慣凱伊戴着護目鏡的樣子,只要有機會,就想伸手把它拿下來。
一開始,每當三四郎的手靠過來,凱伊就會全神警戒,可是在知道他沒有別的意圖之後,他也就不太在意了。最近他更是多少習慣了,即使現在,雖然他很靈活地把臉移開了,但是身體并沒有意思要站起來。
凱伊坐着,只有上半身在活動,而三四郎則躺着伸出手臂。一次又一次交纏似的扭扯之後,三四郎很慎重其事地支起身體,将凱伊的身體抱住,終于搶下了他的護目鏡。
“拿到了!”
三四郎很得意地把護目鏡挂在指尖上繞着玩,然後把護目鏡往自己臉上一戴,一翻身又伸躺下去。當三四郎的兩只手臂環住凱伊的身體的那一瞬間,凱伊的身體整個僵住了,可是也沒有很認真地想逃,仍然坐在伸展着修長的身體躺着的三四郎身旁。
凱伊似乎不排斥陪三四郎玩這種游戲,無可奈何似地聳聳肩,不像以前那樣想把護目鏡拿回來了。凱伊漸漸不在意三四郎怎麽看自己了。
“不是告訴你千百次了嗎?根本不用戴這種東西嘛!你真是冥頑不靈耶!”
“你說的話正是我要對你說的。”
三四郎隔着護目鏡投過來的視線,并沒有為凱伊帶來任何壓力。
以前他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不對他眼睛有特別興趣的。三四郎也一樣。可是,他津津有味地窺探着萬花筒之眼的視線,就好象一個盯着剛買回來的萬花筒而看得出神的孩子一樣。三四郎很天真地享受着欣賞凱伊那随着周圍的光線,和他個人的情緒而時時刻刻變化着的不可思議的眼睛的樂趣。
三四郎的反應對凱伊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伸手可及的距離看着他原本的臉孔時,能保持和他戴着護目鏡時一樣的态度。
以前對他投射過來的視線,對凱伊都是相當困擾的,這種糾纏似的感情,而且是不分性別的。凱伊一次又一次經歷人們,從第一次看到他沒戴護目鏡時的驚訝,變成一種興趣,然後又變成高度的熱情,或者一種冰冷的殘酷,這種經歷對他來說有着不可言喻的痛。
身為情感轉移者,相對的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他可以看到對方表面上刻意隐瞞的思緒,像火焰一般從身體裏散發出來。對方的自制雖然發揮了功效,可是凱伊的态度也因為對方那清晰可見的心意,而越發地頑強了。而當人們從凱伊的态度得知凱伊知悉他們的心思時,大部分的人都會抛開自制,将真正的心态完全展露出來。
盡管他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蒙混過去,但是,人們危險的思緒不只有一兩次,他的立場并不像沒有吃過苦、沒有受過罪的大少爺那麽輕松。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可以說是經歷了三四郎難以想象的戰役。
凱伊過度的警戒心和對人的不信任,以及極端壓抑的感情,或許都是他為了保護自己免于受到以前曾經歷的陰暗部分,而學會的手段吧。
可是,凱伊從三四郎身上感受不到他應該要警戒、憎恨的陰影部分。
凱伊知道自己就像藍白色的誘蚊燈一樣,吸引着人類的負面部分。而且他極度地憎恨着這件事,就如同他對那些被他吸引的人發動毫不留情的攻擊一般地猛烈。而這種事情更在他的性格上罩上了獨特的陰影,結果造成了反而更吸引他人的諷刺結果。
可是,這個比以前那些在凱伊四周的男人更粗暴,更具有野生動物味道的人,似乎擁有不被凱伊的妖媚所吸引、健康而強韌的精神構造。
“你在想什麽?”
凱伊被三四郎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發現三四郎正瞪着他看。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起了身,人盤坐在機械捆包上,難得地用很正經的表情看着凱伊。
“真是一張陰郁的臉啊!一定在想些什麽奇怪事情,對不對?別想了……別想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當凱伊的思緒正要掉入無藥可救的境地時,三四郎适時為他踩了剎車。凱伊不禁要感謝三四郎敏銳的直覺,于是揚起嘴唇,微微地苦笑道。而三四郎的回答卻是再簡單不過了。
“我又不會心電感應,怎麽可能會知道。我只是看到你眼珠子變色了。”
三四郎不悅地嘟起嘴,仿佛抱怨凱伊在他觀賞美麗的萬花筒之眼最樂的時候煞了風景。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啦,不過腦筋太好的人總是想得太多了嘛!一些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卻要作繭自縛,把自己捆綁得動彈不得。”
“或許吧……”
凱伊嘆息似地喃喃說道,将他光芒盡失的萬花筒之眼低了下去。他不想讓三四郎那雙堅定的眼睛看着自己現在的眼睛。
“凱伊,你猜猜看我感受到什麽?”
三四郎完全不理會凱伊的心情,還是一樣觑着凱伊的眼睛。在凱伊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他的問題之前,他就拉起凱伊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怎麽樣?”
明明知道凱伊不喜歡別人碰他,也不喜歡碰觸別人,三四郎卻若無其事地漠視凱伊的心情。可是,三四郎的态度一點惡意也沒有,所以凱伊要氣也氣不起來。
三四郎将凱伊那算是月人的特性之一,體溫比一般人高的手拉過來壓在自己那比外人想象中細瘦的脖子上,天真地擡頭看着凱伊。凱伊對着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你還想痛一次嗎!”
“別開玩笑了!你不是說過,一個情感轉移者如果不好好訓練的話,就無法發揮能力了,對不對?我的意思是,你就拿我當練習的對象吧!”
“那麽你絕對是不合格的。因為在我讀出你的感情之前,你的想法完全都表現在臉上了。”
“說得也對。”
凱伊很幹脆地拒絕了,三四郎回他一個苦笑,松開了抓着的凱伊的手,這時候,他那幾乎才剛綁好的皮繩從頭發上滑落了,長長的頭發直落在三四郎的臉頰上。
“頭發那麽礙事的話,幹脆剪掉算了。”
凱伊咋着舌,一邊把皮繩遞給嫌麻煩似地攏起頭發的三四郎,一邊看着正跟滑溜、烏黑的頭發進行苦戰的三四郎。
“看你也不像很寶貝那些頭發,為什麽要讓它留這麽長?”
“我的脖子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疤。如果是傷在其他地方我不會在意,可是,後面有傷疤,就會讓人以為曾被敵人從背後攻擊,或者是背對着敵人準備逃命。這實在太難看了。”
三四郎說着說着,便用手指頭将頭發撩起來給凱伊看。凱伊藉着陰暗的光線看着三四郎暴露出來的頸部,頓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只見三四郎那平常總是被烏亮的頭發遮住的頸子上,有一道從耳朵下方延伸到藏在襯衫底下的背部,如鈎狀般的長長傷疤。
“小時侯,我搭的船卷入叛軍和正規軍的戰鬥當中,出事的地點剛好在邊境,當時沒能好好的治療,于是就留下了這道疤。唉!說實在的,那個時候真的是千鈞一發,能留下一條小命就阿彌陀佛了。”
輕輕松松地講完,三四郎就将凱伊遞給他的皮繩銜在嘴上,開始整理起頭發來。
凱伊從傷口之深就可以想見,三四郎雖然閑話家常似的說得輕松,其實這個傷曾經讓他在生死邊緣徘徊過。凱伊不禁感到驚訝,綁好頭發的三四郎見狀,覺得好玩似地揚起了眉毛。
“這種傷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因為當上傭兵之後所受的傷更有看頭。還好醫生醫術高明,沒留下什麽疤。如果我受過的傷都留下疤的話,只怕我的身體就像東撈西湊縫起來的布娃娃了。”
三四郎輕松的語氣反而更讓人聯想起他經歷過的危險。而這件事也讓凱伊再次深刻地了解到,這個坐在自己身旁,時而露出爽朗笑容的年輕人,是一個活在他以前無緣認識的世界的人。
“傭兵是一種很危險的工作吧?”
“那是當然羅!還有,說到這裏,其實我參加這個工作之前的那個任務,遇上了磁氣風暴,臂膀整個撞在地上,可是在還沒有完全治療好之前,就又上了這艘船,所以現在肩膀很容易就會脫臼。脫臼痛起來簡直要人命的,痛得眼睛都要冒出火花來了。我若一不小心,搞不好又會脫臼的。”
三四郎說着環住了自己的肩膀,凱伊再次看着他的側臉。
現在他已經不再懷疑因為烏拉西馬的效果而看起來比自己年輕,實際上年紀應該差不多,三四郎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傭兵的事實了。他覺得三四郎旁若無人的态度、充滿魄力的情感表現,和傳聞中的傭兵這種職種的人常有的态度是極為吻合的。
可是,他又具有一個武官的優秀能力,有時還會展現正确而冷靜的判斷力。而他淡然地說出來的話中所隐藏的敏銳洞察力,更讓人确認他是一個不能貼上粗野而急躁的野孩子這種标簽的,他是一個有深度的人。
而且他又有着眼裏閃着光輝看着萬花筒之眼,像孩子一般的天真好奇心。
正專心思索着事情的凱伊被唐突地靠上來的溫暖身體驚得不由得跳了起來。原以為三四郎只是用力地伸伸腰、打打哈欠的,沒想到他竟然睡着了。
“別動,這樣好舒服……”
凱伊驚慌失措地動動身體想要看看三四郎的表情,沒想到三四郎卻語音模糊地說道。
三四郎自顧自的說着,找到了一個覺得很舒服的位置,然後把臉埋進凱伊那纖瘦的頸子上,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随即不動了。凱伊偷偷一瞧,只見毫無防備的靠着他的身體的三四郎竟然睡着了。
三四郎那聽起來相當有肺活量的深深鼻息,在凱伊的脖子上吐納着,凱伊不由得縮起脖子,挺起身體承住三四郎的重量。因為三四郎那放心地靠在他身上的身體,并不會讓凱伊覺得不舒服。
對凱伊來說,這種身體上的接觸是他至今不曾有過的經驗。身為情感轉移者,身為月人的立場,卻反而讓他不曾有過這種自然的身體接觸。
對月人來說,身體的接觸自然就意味着性關系,而否定月人的生存方式,甚至一直拒絕和別人接觸到幾近病态的凱伊,從來沒有主動接觸別人的興趣,而四周知道他有這種毛病的人就會像現在的洛德和珊德拉一樣,以保持一定的距離的禮貌态度和他接觸。
盡管如此,他對想要接觸他的人,卻又有着暴力的、狂烈的意志。
凱伊一方面為靠過來的身體的溫度而不知所措,一方面卻又閉上眼睛,摒住呼吸,試着去探尋靠在他肩上的三四郎身上所滲透出來的感情。
果然,三四郎很單純地享受着睡眠的安适感,他有求于凱伊的是凱伊可以支撐着他的肩膀,還有凱伊那略高于他的體溫。
三四郎那沒有任何陰晦的念頭,非常健康爽朗的感情,讓凱伊警戒着的意識也漸漸地松弛了。
凱伊讓力量從一向非常緊張的肩膀上流失,重新調整坐姿,好讓自己可以比較容易撐住三四郎靠過來的身體。于是,三四郎微微地動了,更把臉大辣辣地埋進他的肩窩。
凱伊為他攏起落在臉上的頭發,那直而黑亮的頭發觸感讓他覺得好舒服,凱伊不禁眯起了眼睛。他第一次觸摸三四郎的頭發,突然讓他聯想起毛發健康的野生動物,同時想多撫摸一下。
近在咫尺,被太陽曬得黝黑的面貌、清晰的輪廓、深邃的容貌、安心已極的深深鼻息。
看着閉上眼睛的三四郎,凱伊才發現,三四郎的長相竟是那麽地帥氣。要不是他那些粗野的動作和粗魯的言談,三四郎或許是一個很吸引人的男人。凱伊不禁為自己想這些事情感到好笑。
“你很重耶!”
凱伊喃喃說道,回答他的只有深深的鼻息聲。
三四郎看似無意醒來,凱伊決定陪他到底,便放松了挺直的背,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也靠上三四郎的身體,兩人于是形成互相支撐的态勢。
在打從心底享受着睡眠的三四郎的睡相影響下,凱伊也阖上了他的萬花筒之眼。
聽着身邊那規則的呼吸聲,凱伊模糊地意識到,自己開始對這個印象還不明确的男人産生興趣了。
三四郎微微地将上半身往後一斜,閃過了這一腳,可是接下來又是一個如飛箭般快速的手刀襲過來。
珊德拉和三四郎兩個,在焦耳伯爾努內的體育館裏進行一場實戰般的格鬥大賽。兩人都是一身便裝,珊德拉脫下了平常穿的軍服,換穿上一套剪裁合身的勁裝,身體線條因伸縮布料而明顯浮現。另外,與她對戰的三四郎不知是不是基于手腳容易活動的考量,身上穿着一件讓人聯想起以前的中國功夫裝的松垮衣服。
以觀衆身份并排站在牆邊的洛德和凱伊,半被珊德拉的氣勢所震住,半驚愕地看着單方面持續進行猛烈攻擊的珊德拉和什麽都不做,只是四處逃竄的三四郎。
“呵!”
随着一聲尖銳的叫聲,一個充滿力道的回旋踢朝着三四郎的臉飛過來。
“啊……”
“請你反擊!三四郎!”
珊德拉晃動着她那綁成一束,像烈火燃燒般的紅發,輕盈地跳起來,堵住三四郎往後退的退路,擺出了備戰架勢。不斷使出的手腳攻擊,卻總是在擊中目标前被對手識破,珊德那拉灰色的眼睛開始慢慢地出現了焦躁的色彩。
面對這聲稱是訓練,卻又顯得太過逼真的實戰,三四郎雖擺好了架勢,但是卻一直不願意真正投入當中,珊德拉蹑着腳往他逼近。珊德拉吐了一口大氣,将氣納于全身,從以手指交叉于胸前為本變化而來的三段突刺到膝跳踢,不斷地發動攻擊。
珊德拉會展開如此當真的格鬥技訓練,源自無心的交談當中。
事情的演變是從在休息室的閑聊開始的。利用電腦的自動控制操控船只的時間帶裏,四個人很難得地都聚齊了,聊着聊着,大家就談到船內的設施了。
平常總是由許多成員操控航行的焦耳伯爾努,為了讓船員可以過着跟地上一樣的生活,所以備有各式各樣的設施。大家談到貴賓室、講堂、各個宗教的祭壇等沒有被使用到的各種設施和房間時,就有人提到體育館了。
珊德拉表示好久沒有活動身體了,便邀洛德來場友誼賽,洛德以格鬥技非自己的專長為由婉拒了,于是珊德拉便将矛頭轉向三四郎。
原本以為三四郎會很幹脆地答應的,沒想到他卻斷然地拒絕了。這就是事情的起源。
三四郎的态度不僅讓珊德拉大感意外,連在場的洛德和凱伊也都感到難以置信。
像三四郎這種類型的人理當擅長活動身體的,再說傭兵這種職種對身體和身體碰觸、渾身大汗的格鬥技,更應該視如家常便飯,所以三四郎拒絕珊德拉的邀請确實大出衆人意料之外。
“我不喜歡把格鬥技當成運動來玩。”
珊德拉問緣由,三四郎的回答是這樣的。
“這種方式是半調子嘛!你也不會因為打贏了就變得偉大一點,輸了也不會死人。下賭注的話另當別論,不過我對勝負這種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而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歡任何跟規則扯上關系的事情。”
照三四郎的說法,格鬥怎麽說都是一種戰争,當成一種運動或訓練項目的格鬥“技”卻是一種邪道。
“有禁忌、有限制,還要點到為止,規定實在太多了。我不認為形式上的或者被動式的練習對實戰有任何幫助。”
三四郎的理由是,如果要活動身體的話,多的是別的方法,如果要鍛煉格鬥技巧的話,他的實戰經驗已經多到令他生厭了。而當其他三個人都為他這前所未聞的古怪理由瞪大了眼睛的當兒,他卻又一臉沒事人的樣子瞄着他們說,如果現在還要在體育館玩那種把戲的話,不如去睡大頭覺對身體還比較有幫助些。
他的态度使得經由聯邦軍隊的嚴格訓練磨練技術,為随時迎接實戰而不敢怠慢的珊德拉柳眉倒豎,最後形成了現在的結果。
“你不用讓我!光逃是沒辦法分出勝負的!”
珊德拉因為自己一連串的攻擊都撲了個空,憤憤地咬着嘴唇,對着在自己的攻擊距離之外,一臉困惑的表情呆立不動的三四郎大吼。
“随便你怎麽說……”
三四郎閃過飛撲而來的珊德拉,仍然無意反擊,只是很頭痛似地攏攏頭發。
“看來珊德拉真的是火了。”
“三四郎那種态度任誰看了都要發火的。”
站在一旁的洛德和凱伊,好整以暇地批評着發動攻擊的珊德拉,和完全不受她挑釁,只是一味地閃避的三四郎。
“可是,他的動作倒相當獨特呢!他只是在危險關頭躲開珊德拉的攻擊,并沒有刻意拉開不必要的距離。相對于持續采取攻勢的珊德拉,他也幾乎是動都不動的,他們之間的運動量差異,從氣息的紊亂程度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了。”
“沒錯,珊德拉确實是不停地喘着氣。話又說回來,她的手竟然連碰都沒碰到三四郎,真是不可思議啊!我不認為是因為珊德拉的攻擊太遲鈍。”
“是的,她是一個優秀的女戰士。只是,應該說三四郎更為機靈吧?真是遺憾,以這種作戰方式來看,她可能要居下風了。如果進行肉搏戰的話,那勝負就另當別論了……”
凱伊不懂洛德話中的意思。不管有過多少訓練,珊德拉畢竟是女性,而且個子又嬌小。他不認為珊德拉和身為男性,而且身經百戰、身高也大幅領先的三四郎對戰時,探行以力道決勝負的肉搏戰時,她還會有任何勝機。
“不要小看我是女人,我的父親可是伊歐塔塞奇出身的。或許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把你舉起來,要比腕力的話,也比洛德強。以力道比勝負,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珊德拉這時候好似看透了凱伊心裏的疑問,對三四郎這樣說道。
“啊?珊德拉有一半伊歐塔塞奇的血統?難怪會那麽強壯。”
三四郎的答複也好象讀出了凱伊的心情。伊歐塔塞奇的重力很大,這個星球上的人的特征是身高不高,但是力量強勁。一個年輕的女性與身強體壯的男人們競争,而能脫穎而出地當上一個武官,除了努力和才能之外,或許确實還需要其他的東西。
“不過,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都好厲害。珊德拉的連續攻擊固然高超,而識破她所有攻勢的三四郎也不是泛泛之輩。我對這種事情實在沒什麽研究,不過看到他們兩人的動作,不禁也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凱伊,你覺得如何?”
“我不是戰鬥員,所以對作戰一點興趣都沒有。”
洛德被現場的熱氣所影響,臉頰漸漸變得潮紅,而凱伊卻依然事不關己的模樣。洛德因凱伊依然是那副樣子而苦笑着,正要把視線移回三四郎和珊德拉身上時,卻又因為凱伊的一句話而不由得重新看着他。與其說是他的話,不如說是因為他的語氣。
“可是,我想珊德拉是希望能打敗他。”
洛德看不到凱伊隐藏在不透明的護目鏡底下的表情。可是,凱伊那用平板的語氣企圖有所掩飾的沙啞語氣裏,卻有着前所未有的情感色彩。
“這是……為什麽?”
洛德不再看仍然交戰中的那兩個人,把頭轉向凱伊。他不明白,凱伊的聲音中那微微的感情究竟是代表着什麽?是厭惡呢?或者是好感?洛德不知道凱伊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來,但是,他似乎可以确認,凱伊對三四郎已經跨出那原本隔着一段險惡距離的一步了。
“要問為什麽……洛德,你不覺得親眼看看這種比賽對我們會比較好嗎?”
洛德津津有味地看着凱伊,凱伊頗覺不悅地動了動,立刻又恢複平常的語氣,隔着護目鏡擡頭看。他那仿佛瓷器人偶一般光滑的肌膚,和戴着護目鏡仍不掩其光芒的面孔上,看不出洛德期待中的心靈悸動。
看到凱伊的聲音跟表情又都恢複原有的冷漠,洛德不禁在心底咋舌,卻又遲遲無法把目光從站在自己旁邊的凱伊身上移開。
他那青灰色的頭發,被空調口中送出來的風輕輕地吹拂着。從豎着的領口中依稀可見的乳白色肌膚,比洛德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的肌膚都要細致,洛德想象着凱伊的肌膚的觸感,不由得摒住了氣息。他又想起凱伊那用自己的一只手掌,就可以環住的纖細頸部。
想象着自己将兩手環在那個細瘦的脖子上,使勁地絞住,洛德因那副連自己都大吃一驚的殘酷景象,而産生了一種官能上的快感,随即慌張地甩甩頭,企圖打消這個念頭。
洛德一直深信自己是個沉穩的學究型的人,而這個仿佛背叛了他的性格的虐待畫面,化成了一道閃電劃過洛德的背部,讓他感受到一股銳利的痛感。
他因這種感覺而痛苦扭曲着臉,呼吸變得粗重了。那個時候,幾乎從不讓洛德他們看到的萬花筒之眼會閃着什麽樣的光芒啊?洛德想象着在護目鏡底下的表情,和無力掙紮着的細瘦的身體,緊緊握住開始滲出汗水的拳頭,用力地閉上眼睛。
洛德不斷地深呼吸,企圖壓抑住開始加速的鼓動。好不容易調勻了氣息之後,洛德往前一看,只見珊德拉和三四郎仍然重複一遍又一遍的攻防戰。
看到這個極為現實的景象,洛德不禁安下了一顆心,便偷眼瞧着凱伊。雖然實際上并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來,可是,一想到當自己剛才在空想的那個時間裏,對凱伊的所作所為,他就不禁感到難為情。
洛德懷着不舒服的感覺往旁邊一看,發現原本站在他旁邊的凱伊不見了。他驚慌失措地環視了一周,可是,在充滿熱氣的體育館裏卻沒有了凱伊那細瘦的身影。
洛德那嚴肅而充滿理性的臉上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被他發現了嗎?”
當時使盡了所有的力量去安撫自己的情緒,以至于根本沒有餘裕去注意站在旁邊的凱伊。身為一個可以讀取別人感情的情感轉移者,對別人把箭頭指向自己的興趣過敏到有極端反應的凱伊,不可能沒有感受到洛德剛才的心思。
凱伊悄悄地離開了,他心中一定充滿了對洛德的憤怒和輕蔑吧?
“唔,怎麽辦呢?”
洛德将用力吸進去的空氣化成大大的嘆息吐了出來,凝望着體育館的入口。
總之,他并沒有具體地想要對凱伊怎麽樣,再說,今後他也不打算對凱伊這個優秀的成員有其他的過多要求。
凱伊為了跟他人交往,在心理上和肉體上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而洛德也無意去侵入凱伊保護自己所刻意拉開的距離。
洛德認為,為了今後漫長的航行着想,還是先取得凱伊的諒解,自己絕對無意采取任何為欲望所驅使的手段。
“但要為了這種事去道歉,也未免太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