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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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是要把地下室的擋水條都換成藍金沙的,她卻都給我換成了藍寶石,您說我氣不氣?”

孟西沉有些不理解,驚訝地說:“藍金沙?”

“嗯。”

“你要換成藍金沙幹什麽?”

孟佳穎含糊說:“劉經理說這種石材做擋水條蠻好看的,我就想着換了。”

孟西沉的眼光落在項目經理身上:“藍金沙做擋水條蠻好看?”

項目經理已是冷汗涔涔,硬着頭發說:“是啊,我看別人家做過,效果還蠻好的,就和孟小姐提了一下。”

孟西沉耐不主輕嗤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口氣淡淡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劉經理陪着笑,不敢應他的話。

“不過你做了這行這麽多年,應該也是有些眼界的。”

劉經理一喜,忙謙虛說:“哪裏哪裏。”

孟西沉低頭撥了撥腕上那只白金腕表,漫不經心地說:“小林,你去把合約拿來撕了吧。”

劉經理驚地都忘了分辨,過了會兒才說:“孟先生,這是為什麽?我……我們做錯了什麽嗎?”

“你忘了當初簽合同時,我說過什麽嗎?”

劉經理不明就裏。

孟西沉說:“我最讨厭善作主張不負責任的人。地下室這麽大變動,你不來請示我,直接換單?你以為你是誰?你把自己當成誰?”

劉經理汗如雨下。

孟佳穎卻忍不住說:“三叔,你這是怪我?”

孟西沉回頭摸了摸她的腦袋,愛憐地說:“我怎麽會怪你?我只是懲罰那些不知所謂、愛搬弄是非的人。”

劉經理灰溜溜地朝一樓走去。

孟西沉說:“等一下。”

劉經理滿頭大汗地轉過來:“孟先生,還有什麽吩咐?”

孟西沉似乎渾然不在意,說出來的話卻像冬天侵入人心的寒風:“回去告訴你們張總,以後藍和不再供應他任何木材,我信不過他手底下的人,也信不過他。”

劉經理臉色慘白,想張口說點什麽林書涯伸手請了他出去。

孟佳穎臉色也是白的,愣在原地,大氣不敢出。孟西沉心疼地替她緊了緊狐裘大衣,柔聲道:“以後別聽風就是雨的,這些人,你少來往。”

孟佳穎只能低頭稱是。

孟西沉擡頭對付梓媛笑了笑,歉意地說:“讓你看笑話了。”

付梓媛笑得勉強:“沒……沒有。”

付瑤回來時雖然不露什麽表情,但心裏是快意的。她到路口等車的時候,身邊一個懷着孕的女人對她笑道:“地方偏,等個車也這麽難。”

付瑤笑道:“是啊。”看見她一個孕婦手裏還有一大堆東西,忙說:“我幫你拿一下吧。”

孕婦連忙道謝。

二人又談了會兒,說了十幾分鐘也不見車來。不過彼此聊開了,也不在意多等這些時候。

此時有車停下來,孟西沉搖下車窗,對付瑤說:“上來。”

那孕婦怔了怔,連忙接過自己的東西,對她說:“快去吧,我自己拿就好了。”

付瑤猶豫一下還是上了副駕駛座,在漸漸遠去的車窗裏和她道別。

女人見她走遠,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的丈夫來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奇怪地說:“你這是怎麽了?”

女人笑了笑說:“沒。本來以為就是一普通小姑娘,原來是有錢人。我們寧市地方小小的,有錢的人還真不少啊。”

“想這些幹什麽?我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人家有錢也是人家的。”

“也對。”

二人相擁着一起上了到來的公交。

付瑤在車裏也不知道說什麽,想了好久,還是說:“謝謝你。”

“謝我什麽?”孟西沉淡淡道。

付瑤說:“謝謝你今天幫我解圍。”

孟西沉沒有應答,只是說,“去哪兒?”

“我想回家。”

傍晚的時候,孟西沉送她回到了舅舅家。這地方之前他來過一次,如今站在院牆外望着籬笆裏喔喔叫的母雞,竟然有那麽幾分親切。

他嗤笑了一聲。

她和他說“再見”,要進屋了,孟西沉在身後和她說:“冬天冷,注意保暖,以後別再穿這麽少的衣服。”

她轉過身來。

他走過來幾步,拉了拉她的衣領,摸了摸她的頭發。她說:“別把我當你的小狗。”

他笑了笑:“你不是嘟嘟白,也不是大都督,你是我心愛的女孩。”

她掙開了他轉身就朝院子裏走了,走了兩步卻停下腳步。她轉過身,朝右邊的小路今天走去。小路盡頭有一個人,滿臉胡渣,眼神混沌,死死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付瑤一時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

淩晔卻走過來了。

付瑤回頭對孟西沉說:“您先走吧,我有點私事要處理,回頭聯系。”

孟西沉也沒有呆着看好戲的打算,對她擺擺手:“再見。”

誰知淩晔忽然大聲喊道:“你他媽的別走!”他沖過去要揪孟西沉的領子,孟西沉側了一步,他落了空,摔了個狗啃泥。

淩晔從地上爬起來,又朝他沖過去,瘋了一般沖他大罵。

“啪——”

淩晔愣在原地,緩緩轉過身,看着付瑤面無表情地将手收回。

他終于不瘋了,像失了魂,怔怔地看着她。

“你還嫌不夠丢人?”付瑤只覺得恨鐵不成鋼,對孟西沉說:“請您先走。”

孟西沉笑了一聲,看看她,又看看淩晔,擡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安撫般按了按,那眼神似乎是在說“老兄,你有得忙了”。

他終于走了,付瑤的臉也沉了下來。

“你到底發什麽瘋,淩晔?”

淩晔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睛裏有血絲。付瑤亦不為所動,眼神冷漠,含了那麽絲厭棄:“我問你發什麽瘋?”

“那就是你一直藏在心裏面的男人,付瑤?”淩晔指着孟西沉離開的方向沖她大喊。

付瑤微微挑了挑眉。

印象裏,淩晔從來沒有對她這麽說過話。

她不說話,淩晔的臉色更加蒼白,企圖用喊叫來掩飾內心的痛苦和傷心。他說:“你一直都在耍我?你根本就沒和他斷過是不是?”

她點點頭:“你也知道了,以後還是各過各的吧。說實話,論相貌背景、論身份地位,你沒一樣能和他比的。”

淩晔像根木頭似的在那裏站了很久,呆呆地看着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付瑤也等了很久,二人對望,像是有很多話說,卻是一句也開不了口。她最後還是說“保重”。

淩晔在她身後說:“付瑤,你不能這樣。”

她停下腳步。

身後是他帶着哭腔的聲音,聲嘶力竭:“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堅定地朝院子裏走,他還在說,她加快了腳步,怕自己喪失堅持的勇氣。

後來拍上門,她靠在門上微微喘氣。

某種程度上,淩晔和她是同一種人,都是那樣執拗。但是,她真的不願意他再無辜罹難。孟西沉是怎麽樣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吸了吸鼻子,換上一副笑臉,邊朝裏面走邊手:“媽,我回來了。”

之後的日子在寒冷的冬季裏慢慢過去。寒假裏,她去找了份兼職,想起自己學生時代學過的古筝,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這是個小小的山鎮,鎮外一條環繞着的翡翠般的小河,每天清晨,河面上蕩漾起碧波和漣漪,是浣衣的姑娘在渡口勞作,手裏的衣服甩得老高。

青石板地面凹凸不平,總是濕潤水亮的,像經過億萬年打磨過的光滑的銅鏡。有時下雨,沿着黑瓦竹檐緩緩低落,織成一片雨簾。有時也下雪,銀白色一片片覆壓在黑色的瓦檐上,黑與白,幹淨、純粹,遠遠近近相映成趣。

小巷深處何時飄來了姑娘們渺茫的歌聲,許是那個戲園子裏在練曲子。

“老師,這個怎麽彈?”孩子稚嫩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付瑤轉過身來,對她笑一笑,耐心地指着琴譜指導。

四年級的小女孩,胳膊細細的,臉龐白白的,有些膽怯,但是眼神很靈動,聲音如百靈鳥一樣清脆。

她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付瑤不記得了。

一節課一個小時,這堂課結束以後,她又陸續上了三節課。等到暮色四合,将自己今天收到的上課票交到了琴行辦事處,換到了今天拿到的錢。

她數了數,兩個初級的孩子抽成15塊,兩個三級的孩子抽成30,一共是90塊錢,雖然不算多,但是聊勝于無,但是輕松愉快,她也樂得開心喜樂。

夕陽殘照,青瓦白牆,廊巷外的這條小河逶迤曲折,遠遠的繞到山的後方去了。有撐船的小夥子沖她揮手,問她要不要帶一程。

她笑着擺擺手,繼續在那小河渡口等待着,時間久了有些乏,慢慢地人就開始憊懶,斜斜地靠到雕花的木柱上。

有人在幾米外停下腳步,點燃一根煙。

她嗅到煙味,緩緩轉過了頭。夕陽正巧從她對面的方向照過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略有些困惑地眯了眯眼睛,想看清幾米外那個站在光暈裏的男人,微微擡高了下巴,白皙的脖頸是一個修長優美的弧度。

正如她迷人的黑眼睛,目光永遠如流水般溫柔而惆悵。

這個不速之客在幾米外的廊道內站着,看着這個站在廊道外的年輕女孩,她穿着簡單的對襟複古的亞麻色中袖衫,下面是白色的緊身褲子,還有一雙淺藍色的帆布鞋。

她簡單而樸素着。

只是光看外面,她絕對不是那種火焰般的人物。

但是事事總有意外,總有尋常。

孟西沉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等待手裏的那根煙慢慢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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