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爸媽辛勤認真家裏也算富足,日子過得也很滋潤。但是,我畢竟來自我們小郊區,來自農村。我長大後不把這些看得多重,小時候的我卻沒有這個功力。小學時全校認識我的都認識我家,初高中我幾乎沒有帶人回我家玩過,而大學終于克服這個尴尬症(或者說虛榮),熱情地接待了我的很多朋友。
我在郊區小學作威作福,欺負了一個個善良淳樸的小男生,攜帶着女生幹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我将要上的初中是一所混合型的學校。學生老師不再只是我們那一片的了,我面對的将是各個地區的同齡人。而且城市裏長大的将不在少數。再加上,從前的我覺得自己必然是公費生水平的學生,而如今卻要和大部分人一樣花着一萬二來上學,那種成績乃是一切的固執思維進一步加大了我的自卑感。
我那時,進入一個新的班級,除了2個不太熟的小學同學,其餘的沒有一個我是認識的。害羞是不足夠的,應該用膽怯,膽怯到不敢和任何人說話。女生還好,再加上我們宿舍有10個人,我總是認識幾個姑娘的。但是,我和任何一個男生說話都會臉紅。我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就好像自己幹了一件特別羞恥的事情,也許是覺得自己不夠漂亮,也許認為自己成績太差。我就算确實有事要和人家男班委說個話,我都會說話打愣舌頭打結。後來朋友描述:“說不清楚話還臉紅的大傻叉她可以不要再盯着自己的手了嗎”。當時自己的各種反應,現在的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上到初三,90後80後的概念才被大肆宣揚,那時候我早已不是曾經稚氣至極的小孩了,人們說我們這一代是非主流的典型,是講究個性的一族。殊不知當時的人們也是這樣評價的80後。那些年輕的張揚的異端的直接就被冠上了可笑的幼稚的愚蠢的标簽。在我看來,我們之中,也存在不少說着自己很“shy”的宅人。我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時代,科技尤其是微電子、信息、通信産業的快速發展,讓我們享受了前幾代人都不敢想的科技成果。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縮化成了網絡世界的聯系。我們的極度張揚也逐漸被教育得失去了蹤跡,真的就是現實磨平了我們的棱角。也許會有不少人像我這樣,本來就沒有什麽個性,只是大軍中混着日子只知道好好學習的一員。
我的每一個同桌,在剛開始同坐的那幾天,我基本上都是不太好意思和人家說話。我寫自己的作業,想自己的心事。直到我們找到一樣的話題,或者這個人确實很好玩很好相處,我才能放開心扉和人家交朋友。初一第一學期,因為我別扭的性格,我過度的自我保護,我能說上話的就是我前面兩個、我同桌、外加宿舍的另外九個人。60個人的大班裏,我進出教室都是低着頭,遇到上述幾位之外的同學都是當不認識直接走過去。我家長是不喜歡找老師了解孩子的學習的類型,我又是上課從來不主動舉手的類型,所以老師對我的關注度也很低。那一學期,我真的非常低調,低調到後來很多人都表示記不得對我的初印象。那一學期,盼着盼着也就過去了。
初一第二學期開始了。我也漸漸接受了這個新環境,最主要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同桌----朱朱。朱朱是個白白嫩嫩的小男生,老是一雙單眼皮盯着你看,望着你笑。這樣子的男生不算出彩,卻也不惹人嫌,所以,人緣不錯。我的性格決定我是被動一方,朱朱又比較熱情主動,我們互補,相處得非常和諧。我給他講我看過的Harry Potter,他給我講他喜歡的指環王。我們在下課的時候都呆在座位上說話聊天,連爸媽賺多少錢的事都攤開來講。朱朱說“你不是城裏的嗎?我一直覺得你是城裏長大的小孩”,我聽見這話有絲絲溫暖卻又倍感無奈。在這種和諧氛圍下,我幾乎天天和我們宿舍的幾個姑娘誇我的同桌有多棒,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毫無理由的自豪感,你就像他的媽!”同時,我宿舍有位姑娘小雨卻深受她冷暴力同桌的殘害,與我的幸福日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個時候,有個東西叫“家校聯系簿”。對走讀生而言,需要每天都交給家長簽字;對我們宿舍生而言就是個給老師提意見、與他們交流的平臺。宿舍天天抱怨同桌的那位最終動用了家校聯系簿,成功地換了同桌。最要命的是,我們倆的同桌互換了。我看到新的座次表時,我差點吐出一口血來表示我的震驚與膽寒。一定要這麽對一個小姑娘嘛!
只是,沒想到,這個當時讓我抱怨不已的安排不僅改變了我,也影響我的生活直至今日。
那個惹人厭的男生叫做方木。不過初一,他已經高我整整一頭,留着當時流行的鳥巢頭,對我而言,就是一堆枯枝雜草頂在頭頂上。要不是宿舍姑娘的描述,我對方木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盡管他是夏日烈陽一般的存在,而孤單的小草是絕對不敢直面烈陽的。總是有外班的男生女生跑來找他,總是和我們班一大堆男生混在一起大呼小叫,總是會帥氣灑脫背包就走逃了晚自習。這些“總是”是在我和他同桌之後才發現的。當宿舍的小姑娘們說我喜歡朱朱,我回答“怎麽可能,我們只是好朋友”。一直到現在面對不傾心的緋聞一直是這句回答。回頭看,我以為我在演電視劇。
小雨說“方木這個人連桌子都不願意和我的拼在一起,讨論問題也絕對不和我說話,寫作業的時候煩的要死,在旁邊叽叽呱呱的。我坐在裏面,要出來的話需要他讓一下,他都是很不情願的。經常和班上的男生搞打,什麽水啊粉筆啊,經常往你身上招呼,還都是人家扔他我做了靶子的。他的東西亂七八糟,經常還漫到我這邊,我和他提句意見,他老人家就當沒聽見……”
我對于下午就要搬到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少爺旁邊這件事,只能扶額心疼自己20秒,其餘真的什麽都不能做也不會做。我這三年再不喜歡我的同桌我也沒向老師抱怨過一句。寧願随緣,寧願忍受,寧願安靜到誰也發覺不了我的存在。
于是,借鑒了小雨的經歷,我搬到那邊後就沒把桌子靠一起,省的人家移開桌子我受打擊。但是,在我整理書的空擋,方木主動把他的桌子移過來了。
呃……愣了5秒才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忙自己的事。
下午的英語課要大家兩人一組相互練習,我自然就打算自己練着,免得鼓足勇氣和人家說了句話還沒人理。我剛讀了一個“goods商品”,旁邊就有人搗我肩。我轉過去,方木就指着我的書“你先說這一排,我來糾正你。”我當時雖然驚訝,卻也能故作鎮定地念完一排的單詞,而且盡量将每一個詞都發得特別清晰大聲。方木很應景地挑了幾處錯,我也很配合地聽他念完還挑了錯。
我把這些講給小雨聽,小雨說:“天啊,他什麽時候這麽人性了啊?不過朱朱真的好可愛,我們今天英語練習都在聊天的。”我笑了笑,心裏略微酸酸的:朱朱,我也想和你聊天。
我學校的晚自習對走讀生沒有硬性規定,在不在這兒自習都是自己決定。方木那麽個好動貪玩懶孩子,毫無疑問,沒有老師要求,6點放學就離校。
Advertisement
那天不知為何,方木竟然沒有立馬走,反而安安靜靜寫了一堂課的作業。我不愛主動找人說話,方木也是。到了讨論的時候,他卻也不吝啬話語,還能和我開幾句玩笑,罵一兩句“傻子,是這條邊!”
“這個都能讀漏了,你眼睛長哪兒去了?”
我也就應景的臉紅,恍然大悟樣“啊,是這樣啊!”
這幾句話說的得多了,我也放開束縛,提高分貝來一句“你才傻子呢!”
“要你管!”
在他的帶領下,我和我前後的幾個人都熟絡起來,我們幾個還一起在早讀時唱歌,用方言背誦課文,分着零食嚼。日子以我沒想過的方式鮮活起來了。
方木雖說是個懶小孩,成績确是很不錯,老是蹦到班裏前十,讓我這種20開外的情何以堪!所以我總是愛和他比,他也不介意我拖着他的試卷翻來翻去。也正是喜歡和他比,他上課偶爾舉個小手回答個問題,我也會跟在後面湊熱鬧。
也許當時願意理我不過是因為他心情好,也許能帶着我玩不過是他的領導能力使然,也許他恰巧最近有事,才能上了好多天的晚自習,但結果不可否認,他讓我的生活出現了光彩。
我們老師老喜歡在黑板上抄一些題目留着我們做,重點是老師字寫得很小,坐在教室左邊數第二列的我根本看不到最右邊的字兒。我當時沒有戴眼鏡,基本上處于絕望的狀态,想着等別人抄好了再借來。方木坐在最左邊,雖然戴着眼鏡卻也是伸長脖子看,我寫得又慢,還是不要耽誤人家了,過會兒再借吧!突然,他就在伸頭眺望時,邊看黑板邊念“3x+y=7”。那不正是我要抄的題嗎?!于是,我重新提起筆,聽他念着,抄完了題目。那個時候,夕陽透着溫度的黃色調向窗戶邊的我們投射過來,将我整張臉照紅了,又像火爐烤着我,我整個人都陷入了這一情景才突然發現一顆撲通撲通狂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