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到處都是狗血的巧合

一連幾個夜班讓陸南霜身心疲憊，甚至覺得比之前一天連做幾臺手術還要累人。

小孩子總是情緒多變，時常不受人控制，家長們大多又心疼孩子，一點疼痛便引來家長破口大罵或是孩子哭嚎遍地，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兒科歷來被奉為醫院最不受醫生喜歡的科系，沒有之一。

陸南霜坐在辦公室裏輕揉着被哭喊聲吵嚷了一夜快要爆炸的腦袋，等待交班醫生的到來。

伸手拿過手機，又是兩通未接，這幾天裏王焱打了無數的電話，通通都被陸南霜無視掉了。陸南霜就是這樣，一但下定決心就比誰都決絕，當然這其中要除過蘇澤。

我們都會遇到那麽一個人，陪你走過一段青蔥的時光，一段漫長的路途，影影綽綽似乎開始了模糊朦胧的戀情，事後想來卻仿佛停止于尚未開始的愛，對于陸南霜來說，蘇澤便是這樣的存在。

任由凋敝的時光飛逝，陸南霜始終記得最初在開學典禮上見到蘇澤的第一天，他代表全體新生發言，“努力讀書，成績第一最大的好處，不是炫耀于人，不是父母驕傲，而是再也沒有人管你是否早戀。”

整個發言詞只有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卻觸動了陸南霜懵懂的心，這一愛便是十一年。

六點五十分，走廊裏除了偶爾走動的護士，便是一片死寂。初夏的清晨滲着刺骨的涼，讓陸南霜不由的打起寒顫，現在的她只想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倒頭就睡。

陸南霜開始想念自己溫暖的大床，她把頭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剛阖上眼就覺得四周寒氣逼人，彌漫着莫名的陰郁，猛地一驚做起身來，揉着眼睛，才發現對面坐着一大一小兩個人。

那男人面無表情的看着陸南霜，清晨金燦的陽光從陸南霜身後的窗戶直射進來，散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細細的眉微微地糾結着，伴着纖長的睫毛，眼底竟是些不知名的情緒，坐在那裏渾身上下都散着孤寂。男人純白的襯衣，熨燙的平整妥帖，襯出他修長的身形。

陸南霜怔怔的愣住，這樣冷峻帥氣的男人，若是讓花癡女沈嘉雲看見，一定會捂着鼻血緊抓不放，只可惜帥男人他結婚了，還有個瘦小的蘿蔔頭兒子。

想到沈嘉雲一臉挫敗的表情，陸南霜便覺得人間處處是喜劇，不由的笑出聲來。

短短幾分鐘裏陸南霜就腦補出幾十種男人的家庭近況，其中最切合實際的恐怕就是單親離異，獨自帶着孱弱的兒子，妻子一定是和別人跑了，才會露出一副陰寒的模樣，覺得是全世界人都虧欠他的。

“看夠了麽？看夠了就開始看病。”男人的口吻很淡，卻帶着三分戾氣。

陸南霜從過分的腦補中醒過神來，自知有些失态，尴尬的咳了兩聲，低頭看着男人身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手拉着男人的手指，嘴唇邊有些青紫，白嫩的臉上少了血色，消瘦的身子發育的很差，一臉謹慎的看着陸南霜，不由的讓陸南霜心疼。憑着多年心髒科的經驗，直覺告訴陸南霜這孩子八成患有先天性心髒病。

一個全身名牌氣質不凡的冷漠男人，帶着一個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發育不良的孩子，苦情中帶着幾分悲涼，悲涼中又帶着幾分恨意，人生果然到處都是比劇本更狗血的劇情，一時間男孩的家庭情況布滿了神秘的色彩，這更加深了陸南霜的好奇。

陸南霜将聽診器放在男孩瘦弱的身上，心前區輕度隆起，伴随着全收縮期雜音，肺動脈瓣區第二心音亢進。陸南霜收回聽診器，細心的替男孩拉好衣服，伸手從左手邊的抽屜拿出彩色的棒棒糖遞給男孩。

“室間隔缺損，收縮期雜音位于胸骨左緣第二肋間，最多的情況便是肺動脈口狹窄和主動脈口狹窄。具體的還要查心電圖和超聲心動圖，先前的病例帶來了麽？我需要這孩子之前詳細的治療過程。”

“都說第一醫院是A市最好的醫院，沒想到連兒科醫生都可以只憑聽診器診斷病因，倒也真算得上是業界良心了。”

陸南霜聽不出男人語氣中究竟是誇獎還是調侃，但她偏有那種直覺，覺得一定是調侃。

陸南霜沒有說話，只接過男人遞來的病例和心電圖，大致的看了一遍，和她預計的幾乎一樣，低頭換了甜膩的聲音問男孩。“你叫林煜城？”

想來大概是剛才的棒棒糖起了成效，男孩明顯放寬了戒心，乖巧的點點頭。

“告訴阿姨，你小名叫什麽啊？”

男孩擡頭看着男人，在看到男人冰山般冷峻的臉時，讪讪的低頭，可憐兮兮的沖陸南霜搖頭。

“那阿姨以後叫你跑跑好不好？”陸南霜最清楚不過，先天性心髒病的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同齡的孩子一樣，可以肆意的奔跑，玩耍。跑跑就是她能給這孩子最真摯的祝福。

男孩一愣，在嘴邊默念了幾次，似乎很喜歡陸南霜給他起的小名，咧着嘴對陸南霜笑的燦爛。

陸南霜淺笑着擡頭卻迎上男人冷漠的眼神，一瞬間冷下臉來。一大早就遇到這麽座冰山，陸南霜在心裏排腹自己，不愧是一代高品質的衰神。“我幫你們轉去心髒外科，這孩子現在的狀況需要住院詳細的檢查。走吧，剛好我也要下班，我帶你們過去，順便交接下這孩子的情況。”

“謝謝。”男人淡漠着開口，卻時刻展現出自己良好的家教，謙和卻不謙卑。

胡醫生來交班時，陸南霜向他交待了幾句，整理好男孩的病例和自己的東西，換下白挂，走到男孩面前，“跑跑，阿姨帶你去隔壁那棟高高的樓裏好嗎？那棟樓裏有好多叔叔阿姨，他們能治好跑跑的病。”

男孩怔怔的看着陸南霜，臉上盡是疑慮，猶豫許久才伸出小手放在陸南霜手中，眨巴着水亮透澈的眼睛，眼底散着溫和的光。

陸南霜牽着男孩的手，繞過花園走向外科大樓，男人一直跟在身後，沒有說話卻讓陸南霜有莫名的安全感。男人坐着時并未察覺，起身後，陸南霜才察覺到男人的高大，竟比蘇澤還要高出一些。寬厚的肩膀細窄的腰身，修長的雙腿，線條優雅且有力，陸南霜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一米七的個頭是個矮的象征。

外科大樓，曾經最熟悉的地方，陸南霜覺得有什麽壓的自己喘不過氣，那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讓她無所适從，讓她想要逃走。

男孩溫熱的小手抓在她手心裏，似一股股暖流從手掌直抵心髒。陽光從大廳的玻璃門灑進，一點點暖意擴散，輾轉。有那麽一瞬陸南霜想要親自治好這孩子，可也只有一瞬。因為現實就是這樣，逼的你不得不妥協，這一點陸南霜一直都知道。

“陸醫生。”

陸南霜聽到有人喊她回神過來，最近她總是晃神，這是心髒外科醫生的大忌，沒想到在兒科竟讓她變得懶散起來。“嗯，護士長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科室，這孩子是兒科新收的病例，現在轉來心髒科，初步診斷是室間隔缺損，具體還要麻煩你們做更詳細的檢查，這孩子叫林煜城，這位是他爸爸。你帶他們去心髒科室，我就下班了。”

孟護士長是心髒科的老人，雖然已經臨近退休，可手腳麻利臨床護理經驗豐富。接下男孩的病例資料，和男孩的爸爸打了招呼。

“我小名叫跑跑。”男孩扯着孟護士長的衣角發出稚嫩的聲音。

“對，你小名叫跑跑，跑跑你跟孟阿姨去樓上看病，阿姨要走喽，下次去樓上看你，或者你來兒科找阿姨玩。”陸南霜說完又向孟護士長交待了幾句，俯下身子親了下男孩的額頭，和男孩告別。

“跑跑，和阿姨說再見。”身後的男人突然發話，帶着磁性的渾厚聲線讓人着迷，男人認同了她起的小名，這一點讓陸南霜興奮不已。

“阿姨，再見。”

“跑跑，再見。”

迎着初夏的陽光走出外科大樓，斑駁的陽光散在陸南霜身上，暖洋洋的。驀然間陸南霜心情大好，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去。

“爸爸，你在看什麽？”

男人收回追逐的眼神。“沒什麽，跑跑喜不喜歡阿姨起的新名字？”

“喜歡。”

男人摸着男孩毛茸茸的小腦袋，眼底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

“護士長，請問陸醫生的專家門診是星期幾？”

“你說哪個陸醫生？”

“心髒外科陸南霜醫生。”

“咦，林先生難道你不知道？剛剛送你們來轉科室的，便是陸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