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緣好也未必是件好事
這個季節裏總是多風。不知道為什麽,陸南霜總覺得這樣的風吹的令人傷感,風在高樓間穿過時發出壓抑的嘯聲,仿佛嗚咽。灰蒙蒙的天空這麽多年來也一直是這樣,從兒時起就沒有湛藍過,亦或是曾經有過的蔚藍已經被遺棄在記憶的底層。
待陸南霜挂斷電話,将自己窩在沙發裏,才想起面前放了半個鐘頭的泡面。大概不能吃了吧,陸南霜這麽想着便把面倒進廁所裏沖掉。
九點十五分,陸南霜洗過澡無視掉咕咕直叫的肚子,躺在床上回想着剛才接到的電話。
那是蘇小糖打來的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倒不是罵陸南霜,而是罵陸南霜的現任男友王焱。言簡意赅來講便是那個不自覺的男人又劈腿了。陸南霜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語氣平和不帶一絲情緒,倒是蘇小糖咒罵着為陸南霜打抱不平,這一度讓陸南霜産生錯覺,以為被劈腿的不是自己,而是蘇小糖。
陸南霜把頭埋在被子裏,明明已經是初夏卻還是手腳發涼,顫抖着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這個月裏接到類似的電話已經是第五個,陸南霜第一次覺得人緣好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譬如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城市裏,怎麽他王焱每次劈腿都趕上被自己朋友碰見。也不知是她倒黴還是王焱倒黴。
十點五十分,陸南霜對着發呆半小時的手機緩過神來。她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打給王焱詢問,可其實打不打這通電話的意義并不大,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無非就是兩種情況。一種是王焱正在哪個女人身上忙碌不接電話然後關機,一種是王焱已經結束忙碌接了電話百般狡賴,說自己不相信他。
可不打,這件事便像一根刺紮在陸南霜心裏,不疼但卻別扭至極。
十一點三十分,陸南霜調好鬧鈴,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結束了長達四十分鐘的糾結,裹着被子命令自己睡去。
陸南霜再醒來時,天才灰亮,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五點二十分,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小時十分。手機屏幕的燈光刺得陸南霜生疼,伸手揉着刺痛的眼睛,才赫然看見手機上顯示着八通未接,三條微信。
幾乎都是王焱和蘇小糖打來的,點開微信,蘇小糖的頭像撲面而來。
「親愛的,怎麽不接電話,你那負心漢打電話來說要找你被我臭罵了一頓。」
「親愛的,你不是這麽早就睡了吧?要是心裏難受打電話來,我去你家陪你。」
「王焱說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沒接,實在不行你和他掰了,回頭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陸南霜放下電話,直愣愣的呆了很久,把頭抵在床頭的牆上,涼意直滲進腦門,細細的,針刺的感覺。
翻身下床,天已泛白,一把拉開窗簾,整個城市都沉浸在睡夢中,沒有白天的吵雜,也沒有夜晚的喧嚣。這個清晨,陸南霜對着灰紫色的天空做下決定,讓那個一個月裏可以劈腿五次不同女人的男人見鬼去吧。
八點三十分,陸南霜準時到達科室門口,一擡頭心髒外科一科的牌子讓她心裏莫名的漏了一拍。才想起今天是她調科成功的第一天,她該去兒科報道。趁着沒人,倉皇逃下樓去。
出了外科大樓,直徑走下去左拐,在靠近醫院花園的地方,陸南霜拐進了一棟較矮的樓裏。
二樓兒科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大堆帶着孩子來看病的家長,春夏交際是腸胃疾病,支氣管炎和流行性感冒的高發時期。每年到了這個時期,都是兒科最忙的時候。
還沒開始看病,陸南霜便覺得腦袋發脹,郁悶不已。在心中不斷的排腹自己,果然是倒黴慣了,就連換個科室都趕上最忙的時候。
陸南霜覺得順遂這兩個字一定是與她無緣。
還沒到看診的時間,換上白挂,坐在辦公桌旁,拿出鋼筆水給鋼筆吸飽,又檢查了訂書機。從前這些都是科裏的小護士幫忙做的,如今也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雖說都是在一個醫院,可科系之間除了院裏開會。基本也沒什麽交集,只是偶爾有些病人需要幾科的醫生一起診斷。
“你說這陸醫生堂堂一個心髒外科的博士,竟主動申請調職到這最不受醫生待見的兒科圖的是什麽?”
“我聽說前幾個月陸醫生沒有通知醫院,就給病人做了技術難度很大的心髒搭橋手術,雖說那病人最後手術成功醫院也不好明着處分她,但畢竟還是違反了醫院的規定,就讓她主動申請調職來這兒科了。”
“這麽說算是院裏暗地裏貶了她的職,真可惜還有半年她就能升職做最年輕的心髒外科主任了。可她也算是為了病人,院裏這麽做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什麽呀,我聽說那做手術的病人是陸醫生暗戀多年那個男人的父親。想她一個女博士,喜歡別人竟連前程也搭進去,可那男人偏還不領情,帶着女朋友天天在陸醫生面前晃悠。要不說還是人家陸醫生心寬,要換做是我才不會那麽盡心盡力。”
“好啦,好啦,快別說了,當心被陸醫生聽見,回去工作吧。”
陸南霜從一堆病歷中擡起頭來,門外兩個護士的話被她盡數聽到耳朵裏。可這事做都做了,也不能攔着別人不讓人家說,索性就随它去。只是那心中微微糾起的痛,卻一時半會壓抑不下。
午飯的時候,兒科門口依舊聚集了大堆來看病的孩子,樓道中孩子的哭鬧聲,家長的安撫聲,焦急等待的人來回的踱步聲不絕于耳,喧嚷聲刺的耳朵生疼。
劉護士正在抱怨午飯又一次推遲,便聽見有人輕敲着臺子,擡眼看去,一張帥氣的臉映入眼簾。
那人大概一米八幾的個子,修長的身形,像是沐浴在陽光般散着溫暖的氣息,溫和的淺笑着,一臉抱歉的問。“麻煩請問下,陸南霜醫生在哪個診室?”
“左...左手邊第三個診室。”劉護士泛着花癡,磕磕絆絆的給那人說明,眼神尾随着那人的身影直到那人走進診室才戀戀不舍的收回。
白護士用手點着一臉花癡樣的劉護士,好笑的在她頭上推了推,“你啊,別想了,那就是早上我和你說的陸醫生暗戀多年的那個男人,人家眼光高着呢,陸醫生那樣學歷和相貌皆有的女神都瞧不上,怎麽也輪不到你。”
劉護士輕哼着和一旁的人玩鬧,笑着扭打到一起,偶爾對着第三診室的門望去。
初夏的正午,陽光不刺眼卻很強烈,暖暖的散在身上連人都變得懶洋洋起來。陸南霜開完中午最後一張處方,剛合上鋼筆就被一大片陰影遮住,擡頭看去,那人俯下身子,臉停在靠近她的地方,那笑容竟比這午後的陽光還耀眼,看的陸南霜晃了神。
“南霜,南霜。”
陸南霜聽到那人急促的叫自己,才想起剛才的失禮,站起來怯怯的說。“蘇...澤...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還沒吃飯吧?走吧,我帶你去醫院外面吃點東西。”
陸南霜還沒來得及拒絕便被蘇澤強行拉着出門,事實上陸南霜也不會拒絕。從高一到現在陸南霜從未拒絕過蘇澤,若是她會拒絕,恐怕就沒有被調來兒科這件事了。
白護士看到陸南霜被蘇澤拉着出來,嘴裏啧啧的不停,小聲對劉護士嘀咕着,“長得帥有什麽用,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還嫌陸醫生被他害的不夠。這陸醫生自己也是,憑她那條件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偏就喜歡個不待見她的。”
蘇澤給陸南霜點了兩籠湯包一碗馄饨,畢竟還是上班時間也不敢走的太遠,就在醫院附近将就着吃一點。一大早就忙到現在,早就過了午飯的點,或許是餓過了,陸南霜沒有什麽食欲,低着頭草草的喝了幾口馄饨湯,尴尬的等着蘇澤說話。
“南霜,對不起。要不是...”
“你不用說對不起,手術是我堅持要給叔叔做的,這種高難度的手術是很多醫生可遇而不可求的,現在我名聲在外,全市裏只有我能做這手術。”陸南霜說着裝出一副得意的神情,放下手中的湯匙,她怕蘇澤看到她微微顫動的手,天知道若不是因為蘇澤,她絕不會冒險做那種手術,一不小心便是身敗名裂甚至背上人命。沒人知道那幾個月她為了手術做了多少功課,熬了多少通宵,發了多少份郵件,咨詢了多少導師。
陸南霜輕咬着下唇,攥緊拳頭,把指甲陷進手心裏,她極力想要平複心情,不讓蘇澤看出一點端倪。“叔叔最近好麽?”
蘇澤夾了湯包放在陸南霜面前的碟子裏,耐心的看着她吃完才開口。“恢複的不錯,就是總念叨着你。”
“等院裏不太忙了,我去家裏看看叔叔。”
“好。”
吃過飯後,蘇澤把陸南霜送到醫院門口接了通電話便急匆匆的走了,陸南霜知道那是蘇澤女友打來的電話。醫院門口到處都是往來的車輛人群,陸南霜就站在那裏,看着那個她愛了十一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陸南霜想起多年前偶然看過的一句話,那個人縱有一千一萬個優點,但他不愛你,這便是一個你永遠無法說服自己去接受的缺點。
才發現原來一個人最大的缺點不是自私,多情,乖戾,任性,而是偏執的愛着一個不愛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