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義……
老胡被自家老婆給鎮壓下去老實了。
方淮心也不再招他說話了, 再把他老人家的急脾氣招出來,要這麽着那麽着的,還是別的了,這個鬧騰勁兒的。
黃芪的木屋裏只有一個竈臺,一口鍋, 那魚炖出來之後,就得拿一個盆子裝起來焐着。再刷鍋做別的菜。
那榛雞炖了的話就太糟蹋了, 老胡說啥不讓炖, 把林場給黃芪準備的藥罐子硬是給刷出來一個, 在院子裏架了一堆火,熬湯。也不讓別人動手,就他自己忙活着做。
那就不管他了。
不是還有一塊野豬腿呢嘛。正好胡家三口還帶了粉條兒。豬肉炖粉條兒, 東北最硬的菜,安排上。
把之前病人送的木耳也泡上了。等豬肉炖好了。再做一個白菜片兒炒木耳, 醋溜一個土豆絲。
三葷兩素, 四菜一湯,雞魚肉全有,山珍野味不缺,請客, 那是太拿得出手了。再加上老胡的人參酒, 別說這個年頭兒了, 就是往前倒三十年的大上海,那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
“你剛來,知道你這裏菜少, 你嫂子給撈了兩顆酸菜。”李場長進門也沒空手。可惜,他來得晚了點兒,菜都做好了。
“場長,你這酸菜今天可是派不上用場了。不過我還是得留下,我可是最愛吃這一口兒的了。”黃芪笑着接過李場長手裏盆,把酸菜倒出來,拿水把李家的盆涮幹淨了放在炕沿上。
“那好辦,以後你啥時候想吃,去家裏撈就是了。老胡也在啊?哎喲,那今兒個咱可有口福了。我說怎麽一進院子就那麽香呢。老胡啊,這後山可真不愧是你家後園子,你說那飛龍咋就跟自己往你那槍口上撞似的呢?我們怎麽就抓不到呢?”院子當中的火堆上煨着榛雞湯,蓋子蓋得嚴,但那鮮味兒還是飄出來老遠,聞得人想流口水。
有李場長開了頭,其它客人也陸續到了,一共五位,就是林場的管理層了。都沒有空手來的,你拿幾塊豆腐,他拿半袋子蘑菇的,都夠黃芪吃上十天半個月的了。
領導裏有一位女同志,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見了黃芪叫黃大夫,有時候也叫黃大姐,黃芪讓方淮心管她叫孟姨。是管林場婦女工作還有後勤的。有這麽個女領導在,就好辦多了。黃芪也就不用為陪客的事兒為難。要不然,全是男同志,她一女的,哪怕是年紀不輕了,也很尴尬的。
這下好了,飯做好了。加上胡魁媽,三位女同志在,就很合适了。胡魁媽人家那樣子一看,也不是家裏什麽都不懂的婦女,一上酒桌,兩杯酒下肚,就沖人家一口一杯,臉不紅不白的,就知道,海量。說話,也很是利落,不該表現的時候,只悄悄的坐着陪客。該她說話的時候,那是一點兒不怯場,大大方方的。
方淮心與胡魁兩個是沒資格上桌的。大人們吃飯聊天的時候,他倆就在邊兒上當服務員兒,給倒酒,添菜。有女同志在,領導們喝酒也都控制着量呢。意思一下就行了。
“這一桌子菜,我得幹掉三大碗飯。”李場長帶口,收了酒杯,拿過二米飯來,就着難得的好菜好湯,吃的那叫一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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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打了土豪咧。咱這一頓,不得把黃大夫一個月的口糧給吃下去了?”孟大姐到底覺得不好意思了。
“孟主任,你這就是多慮了。小胡現如今可是拜在了黃大夫的門下。有老胡在,黃大夫還要在乎那點子口糧嗎?是不是?”李場長說着就看另外幾位領導,護林隊的鐵隊長就是江灣屯的,另外兩位也都在林場時間不短了,對江灣屯這個近鄰,那是相當了解。
“是,是,是。” 幾個人就附和。
“你們可拉倒吧。可別把俺老胡給坑了。這現如今這氣氛,我看着不太對勁兒,往後這話,可千萬悠着點兒說。咱自家知道餓不着就行了,可別萬別往出宣揚啦。”老胡趕緊出聲。
還別說,這老頭兒,挺明感呀,知道的還挺多!
“是,胡老哥說得沒錯。還是底調點好。”黃芪也認可,她跟老胡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越低調越好。
“你們這麽說,提醒了我。前兩天我去縣裏開會,光是學習文件,學習精神了。還要搞什麽運動。感覺是不怎麽好。咱這是在這裏說,想當初在老區搞整|風運動,我怎麽覺得現在就有點兒那個氣氛呢?真要是弄出了事情,那就不是小事兒。是得注意點兒了。
老鐵呀,咱林場雖然偏,但也得注意了。別再讓人把這林子給破壞了。孟主任,趕明兒個,你也得帶着人,挨家挨戶的做工作,小崽子們別讓出去瞎跑了。咱林場裏也有不少孩子和家屬在外面沒跟來的,得跟他們把話說透了。別彪乎乎的把咱給賣了。
老高啊,思想工作還是得你做,我可幹不了這個活兒。我怎麽聽着那文件精神,要鼓動崽子們搞事兒呢?也不光是小崽子們,當年,就有那投機的,趁着運動的時候整人。咱場子裏也不是沒有那心思多的,你可得捂住了。
老胡啊,你,我就不用說了。就一點,江灣屯原來都是你們老胡家的人,可這幾年也住進了幾家外來戶,你可看好了,別把咱賣了。當然,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說後來的就都是有壞心思的。這個你把握哈,我就是提個醒兒。畢竟過去飛狐寨的事兒,最好還是別讓外人知道的好,是吧?”
李場長酒量一般,這是有了點兒醉意了,加上這裏吃飯的,确實也沒外人,他說得就有點兒多。
“知道,馬上辦。”其他人都答應着。
老胡也表示了解。
這聊天的內容,信息量可是不小,方淮心與胡魁兩個在邊兒上聽得一愣一愣的。胡魁是覺得學到了東西。方淮心呢,是感慨,千萬不能小看任何人。這偏遠的大山溝裏勤勤墾墾的老鄉們,居然也有這麽有見識的人物呢!
見微知著,方淮心就覺得,李場長跟老胡,就有那麽點兒意思!
“媽,胡師兄他們家那江灣屯兒,是不是日子過得特別富裕啊?”晚上人都走了,就剩娘倆躺在熱炕上聊天的時候,方淮心就問黃芪。
李場長那話裏的意思,可不就是說胡家很富裕嗎?
“閨女,人不可貌相。下午跟老胡聊天,你也猜出來他們家以前是幹啥的了。那老胡,腦子夠用得很。四八年的時候,就帶着山裏的家小部衆下了山,江灣屯原本是他們寨子裏的崗哨,下山之後,人家搖身一變就成了闖關東過來的貧苦百姓。
這些年,天高皇帝遠的,跟鎮上還幾十裏地呢,誰會注意這大山溝子裏?可這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三座山還都不高,中間圍着那麽大的一塊平地。種地,打漁,打獵,養家畜,他們又不缺糧食和牧草,良性循環,能不富裕嗎?”黃芪就給閨女解惑,人家老胡家這才是找到了一處桃花源呢!
不愧是闖蕩過大上海,見過大世面的人物啊。确實有點兒本事。
“那鎮裏,縣裏就沒人知道?就放着不管啊?”
“怎麽不管?這不是前幾年就借着他們開出來路,辦起來農場和林場嗎?你沒聽李場長,屯子裏也搬來了幾戶人家?還有林場加上農場,幾千人呢。就是啥也不做,不管,也是管了。”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人,人人都挨餓吃不飽飯的時候,你們大魚大肉的?合适嗎?
“媽,你也才來沒幾天啊。入夥飯都沒吃呢,咋知道這麽多事兒呢?”這打探消息的水平,也是很硬啊。
“這不是有你師兄嗎?我不得打聽打聽,這品性我能自己個兒要相處當中慢慢品,那家世背景的,不就得問別人嗎?你當我天天這麽清閑呢?剛來那兩天,連一頓像樣兒的飯都沒吃上,病人排隊都排到外面去了。聽說來了大夫,江灣屯的人也都來看病。哪個我能不看?我那被褥你當是什麽來的?就是幾個老太太小媳婦兒的,排隊的時候,順手給我做出來的。這麽多人,啥消息還打探不出來啊?”黃芪沒說的是,想當年,她也是僞裝做過地下工作者的,要不然,她跟方南國,一個在大後方,一個在敵營,那孩子是怎麽一個接一個跑出來的?套消息,她可是專業的。
“媽,你可真厲害。對了,您說胡大叔明兒個會不會去看羅玄啊?我怎麽聽那意思,自從他二十來歲回到山裏之後,再沒見過羅道士了。胡大叔得有六十歲了吧?三四十年沒聯系了,那交情還能剩下多少啊?”方淮心就問了。
“亂世當中的感情,你們這一代不明白。別說是三四十年了,就是七八十年,哪怕是下一代,那交情也不會變的。當然,前提要是真的交情,不是那些逢場作戲的。你跟老胡聊天我也聽了一耳朵,就沖他現在提起他那大伯還有羅道士時候那個興奮勁兒來,那交情差不了。能把一寨子的人拉巴這幾十年的人,不會沒情義的。”這一點上,黃芪對老胡的信心,跟相信她自己一樣。
那個年代裏,如果沒有那些可以以命相托的戰友,老友,她與方南國,是不是還在人世,都不知道呢!
其實這個事情,方淮心比誰都懂。還是吳翠花的時候,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義氣之人,郭王堡方圓幾百,跑江湖、賣藝的,哪怕拉車打草繩的,誰不知道,有了難處,但凡你找上郭王堡的,那必須是能得到幫助的。她一個女人,小小年紀沒了父兄,當土匪頭子,憑啥壓得住山的那些元老?憑啥擺得平山下的官兵?又憑啥在那麽亂的年頭混得如魚得水?還不是因為他們吳家向來與人為善,有恩必報,有仇必報,結下了數不清的善緣嘛。
恩将仇報的人,從來都不少,但記恩的更多。還有一些義氣相投的朋友,那真是能以命相托的。
所以,這個感情,她非常明白。
為啥還要問呢?
時代不同了嘛!
亂世當中,人要想活下去,靠自己是很難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相互取暖。亂世,把人的劣根性與最珍貴的那些個品質,都逼到了極致!
別管這十八年日子過得緊不緊,是不是有天災**,有一點是沒人能否認的。在國內的絕大部分地方,是和平的。老百姓的生活是安逸的。沒有亂七八槽的苛捐雜稅,沒有人欺壓。心是定的!
特別是方淮心他們這一代,建國後出生,又是在京城裏長大的孩子,生活條件,生活環境,與之前天差地別。哪裏還能理解那種亂世之中的情義?
方淮心這麽問,那是符合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思想境界吧?
“真好……”這是她對黃芪所說的那種情義的評價。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夢裏都是當年在寨子裏,跟兄弟姐妹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馬金刀,千裏奔馳去摘了那混蛋縣令的腦袋的痛快!
夜裏又下了一層雪,第二天,胡魁早早的就來了,也不急着進屋,先把屋前的雪都掃得幹幹淨淨的,才到診室那屋裏坐着背醫書。相當的用功了。
早上吃的是小碴子粥加鹹菜。終于換了個樣兒,方淮心喝了足足兩大碗下去。
晚上下雪了,路滑,這一天,來了好幾個摔傷的病患。以前摔壞了,不是特別嚴重的,都是生生的硬挺着,或者敷點兒自家從山裏采的草藥就行了。有好用的,大部分實際都是心裏作用,除了骨傷,老胡都快趕上專業的正骨大夫了。別的,他也是個二把刀。屯子裏到是有以前寨子裏的大夫的後代,可惜呀,那孩子看不上他爹那一套,非跟着老胡練功夫,功夫到是高了。醫術連個皮毛都沒學會。
可能是聽胡魁說的,也可能是李場長這邊傳出去的。反正是自打黃芪一來,林場與江灣屯都知道,來了個神醫,一般的小病,不打針不吃藥,上去捏幾下,紮幾針就好。吃藥的,也都是山裏采回來的草藥,家家都備着點兒那種,人家往一塊兒不知道一混一熬,兩副藥就能治大病。
離得又沒有二裏地去,不光是林場的工人有個病啊災的不忍着了,就是江灣屯裏的老鄉,也是能看就來看的。山寨子出身的人們,知道一個健康的身體的重要性的!
黃芪這一天就基本沒怎麽閑,斷斷續續的處理了六七個傷患。
晚上的飯,還是方淮心跟胡魁兩個做的。玉米面兒是黃芪趁着空兒和好的,方淮心只要貼到鍋上就行。菜是酸菜炖粉條兒,加了幾片肉。都是昨個兒的客人們帶來的。又把前一天晚上剩下的菜熱一下,一鍋兒就出來了。沒有任何技術含量。
天黑下來,也就沒有新的病人來了。黃芪收拾給方淮心帶走的東西,大包小包的。車隊一大早就到了,早上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病患來,沒時間收拾的。
“這幾包木耳和蘑菇,給你爸還和你幾個哥哥姐姐一人一包,被褥是你小哥的,你都一并給郵過去吧。另個再問問他們,缺什麽少什麽,再給我寫信。咱們山裏頭比他們那些地方寬裕。農場的供銷社買東西又不用票兒,要什麽不好買的,沒有票兒的,讓他們來信,咱給他們弄。”一樣一樣的,有多少孩子就有多少牽持,這話真一點兒沒錯。
方淮心都一一應了。
“媽,我看供銷社的布都挺好的,棉花也都不錯,要不然回去我再買上一些給我爸和我哥哥姐姐們郵去吧?能暖和點兒是點兒呗?再給我大姐郵兩身布料兒,做兩件新衣服穿。咱家不住京城了,姐夫家裏又不寬裕,大姐肯定連新衣服都不舍和做。”
方淮清這姑娘吧,那真是是好樣兒的。明明也算是福堆兒裏出生長大的,她小時候那麽難,方南國與黃芪也沒說把他們哪一個送到寶育院去,全都在身邊照看得好好的。
可人家長大以後,真是一點兒嬌氣都沒有。參加工作認識了大姐夫,人家家裏知道方家的情況,公公婆婆當初可是極力反對他們的婚事的。不差別的,就怕家裏跟嬌小姐沒法兒相處。拖了一年多,那公婆也算是品出來方淮清的品性了,才樂意的。
結婚以後,一大家子就擠在那小院子裏,兩口子雖說有個小屋,可那小屋連十平米都沒有,就能放個床,放兩個櫃轉身都費勁。人家也沒有半點兒報怨的。
小兩口每月往家裏交三十塊錢的家用,也沒剩下幾塊錢了,人家也不争不吵的過了這幾年。除了一直沒有懷孕,她婆婆多少有些意見之外,人家小兩口不争不吵和和美美的。方淮清怕老是讓娘家貼補,大姐夫不自在,這幾年,差不多算是跟着他清貧過來的。
“哎,你就是給她郵布,你大姐也不會舍得做新衣服的。郵吧,留着給孩子用也是好的。”黃芪也是愁,閨女過得苦,他們當父母的還使不上勁。
“我大姐懷孕了嗎?”方淮心不懂醫術,沒顯懷之前她也看不出來,反正她走之前肯定是沒懷上的。
“沒有。她跟強子倆人都沒有毛病,懷孕也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就是高明的大夫,自家閨女的身體她再看不明白,那得多沒用!所以,黃芪是一點兒不着急。
“行。等以後咱再待得時間長點兒了,咱再給她郵好東西。”畢竟才來幾天,手頭有的,都是臨時在供銷社買的,或者是別人送的。數量都是有限的。哪怕是錢沒少帶,可好東西也不會在供銷裏賣,相買都還找不到地方呢!
“就是這個話,天長日久的,不在乎這一朝一夕。”黃芪給閨女肯定,“對了,回去羅家那孩子找你做的東西,你上心點兒。以後對他,就比照着林援。還有胡家的情份在裏面呢。”
知道啦知道啦。
磨叽了半晚上,可算是交待完了。
“師妹,這個你拿着,養顏得。要是臉皲的,擦上就好了。這又棉鞋是我娘趕着給你做出來的,裏面夾了好皮子,暖和。”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呢,胡魁就到了,給方淮心送來一雙看着很臃腫的棉鞋,還有一個拳手大的小鐵盒。
“哎媽,雪蛤油啊。這可是好東西啊。師兄,幫我謝謝胡大叔。”方淮心是個識貨的,那鐵盒一打開,看了一眼,她就知道是啥了。比人參都金貴的雪蛤油,滋陰養顏的聖品。吃着大補。用這東西擦臉?她可舍不得,怕遭了天譴呀!
來的時候一個箱子。走的時候,光是藥就把箱子裝滿了。剩下的東西,大包小包的四五個。
胡魁給她送到林場倉庫的,江隊長已經在那裏等着了。知道那箱子時全是藥,跟拿着聖旨似的,小心翼翼的。
甚至,他那架車,直接拉上方淮心就回農場了。看來這是連活兒都不幹了,專門送一趟藥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要去醫院,明天早上老媽放療定位。晚上盡量再更一章。明天更新時間可能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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