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熱辣燙耳
趴在洞口,底下嘶嘶涼氣直撲着臉。
顧今朝探下身子,用匕首在坑洞牆壁上劃了一下,的确很滑,帶起來的青苔沾了匕首上面,伸手一抹,滑不溜丢。
她回手摸了一塊石頭子,叫了謝聿一聲:“讓開些,我探探深淺!”
謝聿聽風辨聲:“嗯。”
今朝往下一扔,石頭滾落下去,好半晌才傳來一聲悶響。
她在上面好生發愁:“這麽深,我要是下去了,估計也不一定能爬上來,這可怎麽辦?”
下面那個又應了聲:“嗯,別下來。”
不下去,怎麽把他弄上來,顧今朝用匕首在坑洞邊上滑了兩下,往下挖了挖,還好能挖得動。她站起身來,回頭看看,不遠處有一棵歪脖子樹,還好能借上點力。
她往坑洞裏看了一眼,嘆氣:“這荒郊野外的,你說我要是這麽走了,剩你一人,估計能活活餓死,不過要是餓死了,別人也不會知道的吧!”
謝聿:“……”
顧今朝繼續望天:“如果我現在把這個坑填上了,那更是人不知鬼不覺。”
謝聿:“……”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這樣,我不想浪費時間,我想辦法救你出來,你帶我走出生門,我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去,明天一早還得跟着中郎府叔伯們去獵場,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坑洞裏一點聲息都無,顧今朝踢了腳邊的沙石,落了坑洞裏面去,又問了他一聲怎樣。
謝聿冷笑出聲:“你倒是一點不吃虧。”
今朝聳肩:“快點決定,不然我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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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清坑洞下面,下面卻看得見上面模糊的人影,天色的确不早了,謝聿靠坐一邊,伸手輕撫臉邊的流蘇,淡淡出聲:“此地外藏八風,內收五行,上承天光,下澤地德,前有流水,風水天成,是個不錯的葬身之地,不若,這就埋了我,也不錯。”
顧今朝:“……”
謝聿在坑洞裏,半阖了眼:“我這樣的人,也是活夠了,有勞。”
她在上面跺腳,更多沙石滾落,氣的真想就此将匕首甩下去,先送他去西天!
今朝怒道:“謝聿!爹娘生養一回,你才多大,就說這話!不管你了!你就在這自生自滅,餓死就餓死,凍死就凍死,我娘我姑姑都指望我活着呢,我的命可金貴,我回去了!”
說着腳步聲頓起,人真個就走了。
在這坑洞下面,真個又濕又冷,謝聿靠坐一邊,真個阖上眼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遠到聽不見,四周都安安靜靜的,安靜得,似乎又回到了那時候,他被圈養在晉王府的後院裏,一方天地,哪都去不了。
有那麽一天,一個白白淨淨,健健康康的孩子闖進了他的屋裏來。
這孩子能跑能跳,還會撒嬌。
撒嬌時候就眨巴着那雙漂亮的眼睛,使勁眨巴着,他搓着手,用那樣天真的笑臉問他,叫他哥哥好不好。比起晉王府的死氣沉沉,他就是活生生的人。
謝聿自小體弱,嬌養長大。
多少次,那孩子翻牆而來,給他講外面的事情,他用棋局留他玩耍。
後來,後來一次嫌隙,那孩子就不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身上似已被洞底的水氣打透了,耳尖一動睜開了眼睛,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坑洞上面窸窣着不知什麽聲音,謝聿側耳細聽,啪嗒一聲,不知什麽東西甩了下來!
差點掃到他,徑直掉落在了他的頭頂。
漆黑一片,也看不出個什麽東西,抽了抽,很快,上面還傳來了吭哧吭哧的聲音,他揚起臉來,皺眉:“顧今朝?”
上面正是顧今朝,她不知正在幹什麽,費了好大力氣打砸,吭哧吭哧的。
聽見他的聲音了,她忙裏偷閑,與他說道:“除了我還能有誰?我可告訴你,你是欠我兩條命的人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以後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出來之後給我好好活着,做個好人,時刻想着報答我,最好是給我光不沒的銀錢,給我個排位,天天打板供起來才是。”
謝聿失笑,他伸手撫額,許久沒有這樣的時候了,那種對生命的渴盼,想笑。
顧今朝在上面固定好藤條,再三确認了安全,這才松了口氣。
天已經黑了,幸好天上還有星月,才不至于什麽都看不見,她用匕首到處搜羅能用的藤條,幾股編成一大股,因為從樹到坑底需要太長的繩索,她只能不斷地編結在一起,真是要累死了。
光固定在樹上還不夠,用削好的木釘将藤條釘了在地面,也借不少力,一切準備就緒,她再次到了坑洞邊上:“我甩了藤條下去,你看能摸得到嗎?”
謝聿伸手:“摸不到。”
今朝抖動藤條:“站起來能不能摸到?”
謝聿站了起來,摸到了:“能碰到。”
她拍手,擡頭看了眼星月:“阿娘保佑,我回去了以後可再不惹你生氣了。”
抽出匕首來,一手扶着藤條這就順着往坑洞裏下了,顧今朝兩腿都纏在藤條上面,左右扶着藤條,右手在洞壁上紮洞維持身體平衡。
一點點,滑落下去,今朝往下看着,仔細辨別人影:“人呢?躲開躲開!”
謝聿靠立一邊:“我在這。”
藤條順不到底,顧今朝扶穩了,縱身一躍,跳了他的面前來,洞底也是濕滑,她腳下一滑,下意識揚起匕首紮入牆上才是站穩了。
謝聿下意識也是扶了她一把,匕首就紮在他的旁邊,他兩手在她腰上緊了一緊,嘆氣:“這匕首削鐵如泥,殺人會更快。”
今朝已經習慣了他說話的腔調,站穩了,又抽出匕首來。
推開他手,她伸手在洞底摸索了下,洞身還真不小,牆上都是青苔的确濕滑,這般直上直下的,怕是不好攀爬,藤條能承受的力道有限,她力氣也有限,不能拉他上去。
抱臂,她在黑暗當中适應着:“怎麽樣,能走嗎?”
謝聿猶豫一下,還不等他回答,顧今朝已是蹲下身去了,她将匕首放了一邊,伸手來碰他的小腿,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動了一下。
今朝仰臉:“很疼嗎?”
他一手輕撫胸口,也沒聽清她說什麽,嗯了聲。
顧今朝拿起匕首來,又扯過他手腕上的布帶來,解開死結,擁着他的腰身一頭系了他腰身上,這一頭和藤條連接了起來,光憑這些,怕是不能負重。
她拉扯了兩下,抓了謝聿的胳膊:“這個藤條不能承太重,所以只能一個個上去,你腿上有傷不能持力,等我上去給你開條路,你踩着些,等我上去再拉你一把,應該能上去。”
黑暗當中,也似能看見她那眸子,似會發亮。
謝聿嗯了聲,反手握了她的手一下:“你小心。”
顧今朝拉動藤條,整個人都蕩悠了起來!
她一手扶着藤條,一腳踩在牆上,借力盤上藤條,這就向上爬了幾步,再蕩回牆邊,匕首往牆上一紮,這就挖了起來。
每隔兩步,她就會挖出一個落腳點,一路往上,也好半天才爬出這大坑洞。
坐了上面,草叢當中不知名的蟲兒受了驚,一下跳開,還叫了幾聲,顧今朝喘了口氣,将匕首收好,雙手扶了藤條,揚聲叫了一聲。
“可以了!你找好落腳點,我在上面拉你,你借力往上爬,別着急。”
謝聿回了一聲好,抖動藤條。
顧今朝在上面拉動藤條,也是緊着讓他多借一點力,因為牆壁上已經挖好了落腳點,謝聿比她上來時候要輕松許多,不過藤條也是堅持不了多久,二人都心知肚明,都用盡了力氣。
謝聿一探頭,今朝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從坑洞當中拉了出來,二人雙雙摔倒一旁,好半晌都沒動一下,夜空當中繁星點點,月已爬上了半腰。
顧今朝看着那大月亮,胸口還在起伏:“我以為昨天的月亮就夠圓的了,沒想到今日更圓。”
謝聿渾身濕透,伸手搭在額頭上:“嗯。”
這個時候了,今朝又摸向懷裏:“拜你所賜,城門已經關了,我回不去了。”
她将那中郎府的帖子拿了出來,舉在眼前看了看,雙手合十抵在額頭上面,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又說着什麽,謝聿偏過臉來,月光下,少年顏如玉,顧今朝眼簾微顫,那滿是泥漿的雙手當中,寶貝一樣扣着個燙金帖子。
祈禱了一番,顧今朝将帖子放入懷中,坐了起來。
她拉動謝聿的胳膊,讓他起來:“起來,你快起來,看看還能不能走,這是水源地不安全,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謝聿被他拉動,也坐了起來:“腿折了,不能走,無論如何,明天早上去獵場你都來不及了。”
顧今朝才不管那個,直接站了起來。
她伸手拉了謝聿起來,一個反身 ,矮下腰身,整個人就被她背了後背上面。
也不知哪裏來的那大力氣,今朝快走兩步,幾乎是咬着牙地:“不行,我必須去,晚一點也沒關系,我一定得去!”
謝聿在她背上,兩手環住她。
他的臉就貼在她的頸邊,甚至還能聞到她衣衫上還是哪裏的淡淡花香,緊貼了些,他在她耳邊嘆氣:“那不如放下我,這就放下我,你自己走,或許走出生門,明天早上之前趕回去還能來得及。”
好癢,顧今朝偏過臉來,肩一動:“閉嘴吧你!”
被怒斥了,謝聿不怒反笑。
也不知他哪來的情致,還笑得出來,她背着他走了幾步,也是氣喘籲籲:“再說這些沒用的話,我這就把你扔這,我可告訴你,五百銀,一銀也不許少……”
話未說完,人已是站住了。
謝聿聞言也是壓低了眼簾,才要開口,顧今朝已是慢慢将他放下了,他下意識一抓她胳膊,又被她飛快抖開。非但如此,她按着他一起趴下了。
雜草直刮着他的臉,謝聿才一擡頭,顧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另外一只手已将匕首抽了出來,她在他耳邊,氣息熱辣燙耳:“別動,有個大家夥,真要命。”
不用她說,他也看見了。
不遠處一個黑影伏低着身子,兩眼發紅,似乎正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