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喜歡你

天亮了,少年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他好容易認了京中那宅院當中的床,冷丁在世子府過夜,聞着陌生的熏香味道,輾轉難眠,這一夜都沒睡踏實,好容易捱了亮天,盯着兩個黑眼圈起來了。

睡不着,睡不好,心裏就不痛快。

心裏不痛快了,就走了後院來。

真是該着,謝聿晚上将人都攆出去了,這麽一大早的,五叔還未過來,倒是衛淵先晃悠過來,他推門就走進了屋裏。

腳步聲驚醒了謝聿:“誰?”

衛淵抻着懶腰,在外面踱着步:“亮天了,世子該起了,眼看着過年了,世子府一點喜慶意思都沒有,我在楚國時候……”

謝聿再沒聽清他說什麽,比起平日,他懷中多了個柔軟的人。

顧今朝窩在他懷裏,枕着他手臂,此時睡得正熟,他小心翼翼将胳膊和腿自她身底撤了出來,目光沉沉。

衛淵還在外間啰嗦,察覺到他并未過來,謝聿伸手捏住今朝的臉,他捏了又捏,雪白的肌膚上頓時有了個印子,不舍得下手,傾身低頭香了口。

今朝還在睡夢當中,只覺癢癢的叮咛一聲。

謝聿唇到,生生将她發出的所有聲音都堵住了。

“唔……”

衛淵的聲音自外面傳了進來:“世子怎還不起?快來人那!”

顧今朝一下反應過來身在何處,她兩手抵住謝聿胸前,偏頭躲過,到底給人推開了。

謝聿伏身在她上方,無聲的地笑。

再要低頭,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同樣無聲:快把他支走,快點啊!

當務之急,的确是要把外面那個混鬧的帶走,謝聿伸手扶了她的手,就着她掌心親了一口,才是轉身。

今朝可是松了口氣,蓋了輩子将自己捂個嚴嚴實實。

衛淵到底晃了裏屋來,才要上前,幔帳一動,謝聿下床。

幔帳掀起又放下,被他遮在了身後。

衛淵揉着僵硬的頸子,倚了屏風旁邊上:“不如我們去東市西市逛逛?世子答應帶我在京中游玩一次也沒兌現過。”

謝聿嗯了一聲,揚眉就笑:“好,今日本世子心情好,就帶你去東市西市逛逛。 ”

說着走了出去,很快來了人伺候着穿戴整齊,不緊不慢地洗漱一番,才帶了衛淵出去,大力關上了房門咣當一聲。顧今朝在床上可是一直提着心,本來是說半夜人少的時候就走,沒想到後來直接睡着了。

聽着房門聲音,屋裏逐漸安靜下來,她趕緊下床。

果然,謝聿将所有人都帶走了。

經過一夜的滾來滾去,身上的外衫都是小褶,對着鏡子抿了下臉邊碎發,在屋裏等了一等,院子裏真是一點動靜都沒,趕緊溜了出去。

一路心驚膽戰,天色還早,才到院中,五叔已經等着她了。

他低着頭,很是懇切:“小郎君随我來,世子命老奴好好将小郎君送回去。”

今日真是冷,此時天才亮,更覺寒風刺骨。

顧今朝趕緊跟着他往後門去了,好在謝聿出門之前還記着她,讓人趕車送了她,這才沒凍着。回了家中來寶都要急死了,她只說昨日同同窗喝酒醉了才沒回搪塞過去了。

這幾天不用去書院,一時閑下來了不知幹什麽好了。

換上新衣,開始同來寶一起挂燈籠,雖然家裏只有她一個,但是總得有人氣,在後院裏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林家來人了,林錦堂親自來接她,說讓她同他去過年。

今朝同他一起說了會兒話,婉拒了。

林錦堂以為秦家可能會來接她,擰不過她,只得先走了。後院的燈籠挂好了,她又讓來寶将臘肉取了出來,來寶十分奇怪,聽了她的話取出不少臘肉來,跟着她身後走。

很顯然,今朝心情不錯,親手布置不少東西。

很快晌午就過去了,冬日天短,眼看着日頭一點點隐沒,空中灰蒙蒙的一片。

來寶一路跟着她:“有客人要來嗎?”

顧今朝回眸便笑:“阿娘和姑姑不在,我找了個伴一同過年,說不準今個就能過來,先準備着就好。”

話音剛落,院子裏傳來了說話聲。

今朝大喜過望,快步往前院去了,興沖沖到了前院,秦鳳祤一身青衣,才抖着雪進來了,她站住頓了頓,心底隐隐地失望。

天空當中,不知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雪花。

秦鳳祤擡眼見了她了,目光淺淺:“爹讓我過來接你和姑姑去秦家過年,你阿娘不在府上,一家人還是在一起有個照料才好。”

顧今朝迎着他往裏走:“不了,我不去了,回去告訴秦爹爹,多謝他的好意。”

秦鳳祤一聽她拒絕了,就站住了:“怎麽?還記恨祖母和二叔的事?”

今朝搖頭,坦然道:“我和……嗯我已經有一起過年的人了,就不去了。”

出門之前,秦淮遠也囑咐秦鳳祤了,倘若林家有人去接的話,那就依照今朝的心意,她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有人看顧好她就行。

所以,在他以為,林家來過人了:“你爹來過了?”

今朝有點心不在焉,直回頭看着門口:“嗯,他才走一會兒。”

秦鳳祤站住了:“那我就不進去了,家裏還有很多事,鳳崚和湘玉都記挂着你,你得空了就回去看看。”

顧今朝并未再留,回頭來送:“嗯,過完年我會去看望你們的。”

他點了點頭,伸手在她肩頭按了一按:“你阿娘不在京中,有什麽事讓人去國公府知會一聲,記得了嗎?”

她連連點頭,眉眼彎彎:“放心,有事少不得還得去麻煩哥哥。”

衣領遮去了頸間雪白,她在別人面前,總是小心知道遮掩一二,就連說話聲音都略微沙啞的,少年身姿,身形還處于成長當中,在他眼裏如同孩子一樣。

秦鳳祤雖不放心,想着林錦堂待她不差,未再耽擱。

顧今朝再三謝過,送了他出來。

大雪紛紛揚揚,有越下越大的架勢,她目送秦鳳祤離去,在門口又站了一站,可風雪漸大,始終沒有來車。

按說快天黑了,應當将衛淵送走了才是,今朝索性坐了門口的耳房當中。

天色漸沉,白雪鋪了地上厚厚的一層,再大一點,只怕不能行車了,她坐了又坐,等了又等,謝聿始終都沒有來。

來寶出來尋她進去吃飯,家裏只剩了她們幾個,總得一起吃飯,顧今朝這才起身,離開了耳房。

後院竈房多做了兩個菜,她和來寶、翠環一起吃了晚飯。

臘肉真的拿多了些,來寶還直看她,今朝多吃了兩塊肉,不以為意。

飯後,雪一直未停,她走了門口往外張望,院子裏積了雪,冒着雪往外走了兩步,凍得瑟瑟發抖不說,雪已有一尺深了。

院子裏的紅燈籠随着北風晃動,真個是寒風刺骨。

來寶直叫着她,顧今朝并未回去,只往院裏走去,她緊緊盯着大門,總覺得聽着什麽動靜了,一步一步在雪中艱難走着,才要到門口,大門突然咣咣響了起來。

這會兒看門的小厮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她在雪中拔腿,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親自打開了大門,吱呀一聲,将門口積雪掃落一些。

門縫當中一點點露出了謝聿的臉,他一身白衣,才甩掉衛淵過來,因車不能行,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風雪太大,他發絲上睫毛上都是霜雪,白衣在雪色當中幾乎與大地融為了一色,偏偏鼻尖微紅,已不知走了多久。

臉邊的流蘇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已是薄薄一層,眸光微動,他一見今朝就笑了:“我是不是來的太遲了點?”

眼簾上的霜雪随之顫動,四目相對,顧今朝胸腔當中的那顆心突然不受控制,狠狠快跳了起來,她輕撫心口,驀然失笑:“沒有,來的剛剛好。”

用力将門打開,她将謝聿迎進門來。

謝聿走過她的身邊,帶進一身風雪,伸手幫他拍了拍,關上大門,趕緊往後院去了,來寶在屋裏烤着火,顧今朝将人帶進屋裏,讓她去拿了幹淨的衣服來,幸好謝聿之前來過,家裏就有他的新衣。

夜幕降臨,院子當中紅彤一片,來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敢多問,趕緊去拿衣服了。今朝拉了謝聿站在窗前,她拿了雞毛撣子給他撣着雪,這才發現他的靴子已被雪浸透,應是濕透了。

她自己身上鞋上也好不到哪去,就那麽低頭看着,抿住了唇。

謝聿回頭,以為她冷了,拿過她手裏的雞毛撣子,給她撣雪,從前沒伺候過人,不知怎麽撣,只扶着她胡亂掃着。

“衛淵這個賴子,好容易才甩掉的,本來想去給你買點東西,沒想到下了這麽大的雪,只能走來了。”

他眉眼間,都是柔色,顧今朝擡眸看着他,鼻尖一酸,一頭撞進他的懷裏。

謝聿失笑,輕擁住她:“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太想我了?”

難得的,今朝沒有否認,還嗯了一聲,埋首在他懷中,環住了他的腰身:“這麽大的風雪,我以為你不能來了……”

他眼簾微動,心都要化了:“怎麽可能,我們可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說着,低頭将唇印在她的額頭上面:“是吧?嗯?”

今朝點頭,心神蕩漾:“嗯。”

說話間,房門那有了動靜,想必是來寶回來了,二人頓時分開,顧今朝坐了桌邊去,謝聿仍舊站了窗前。

門一開,果然是來寶拿了衣服過來,這時候窗外突然一聲炸想,天空當中似有炫彩,謝聿上前開窗,窗外不知誰家正在放煙花。

明日才是年,他定定看了兩眼,突然笑了:“看見了嗎?我買了許多煙花,可惜車馬不能運将過來,便讓五叔在那街上放了,怎麽樣,看的到嗎?”

絢麗的煙花沖上天際,再炸開,五顏六色,美得不可思議。

顧今朝頓時起身,走上前去:“天啊,好美!”

謝聿不知想到了什麽,驀然回頭:“顧小朝!”

突然叫了顧小朝,他回眸一笑,更添絕色,窗外的煙花都黯然失色,顧今朝直直走了過去,望進他漆黑的眸子裏,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

他問:“好看嗎?”

她盯着他眉眼:“好看。”

笑過之後,他又問:“喜歡嗎?”

她上前去,與他站了一處,揚起臉來,還看着他:“嗯,喜歡。”

窗外煙花不斷炸開,落雪紛紛,過年了,又一年歡喜年。

少年時,總不能忘,不能忘那回眸一笑,還有那聲滿心歡喜的,顧小朝。

過年了……

過年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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