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還是想相信你】

淩晨三點四十五, UG一隊五個人,加上臺越段飛一起坐在訓練室裏。

從最初的睡眼惺忪,到現在整個訓練室沉浸在震驚與憤怒中,只用了一句話的時間。

“隊長數燈?放他媽的P!”阿奶聽見臺越的話,一拍桌子憤怒的站起來, “禁賽20場?!聯盟的人瘋了?!”

這話糙的很,卻說出了UG所有人的心聲。

夏季賽決賽每天9場, 一共18場。

禁賽謝辭20場,就是直接把他踢出了UG的夏季賽大名單。

這簡直是瘋了心了!

但任何人聽到這些話時,內心的震動都比不上俞歡。

因為在聽到“禁賽”、“違規”這些詞之後, 俞歡立刻注意到了另一個詞:數燈。

這讓他的心猶如沉入了結冰的海水中。

數燈, 是絕地求生職業聯賽的一種違例形式。

絕地求生職業聯賽的比賽現場, 所有隊伍共圍繞成兩個半弧,坐成前後兩排, 在同一塊場地內比賽。

每兩支隊伍之間, 用擋板隔斷出獨立的小舞臺, 這樣既可以避免兩支隊伍發生違規交流, 也可以避免某個隊伍偷窺其他戰隊的情況出現。

“燈”,指的是每一支戰隊比賽區前的四盞彩燈,比賽開始時,四盞燈同時亮起,每當一個隊伍有人被淘汰時,該隊伍比賽區前的燈滅掉,一個隊伍的四盞燈全滅就宣布這支隊伍在比賽中已經出局。

絕地求生比賽中, 選手雖然可以看到每一條擊殺信息,但不能看到各支隊伍實時的存活情況,這一點與絕地求生的游戲是一致的。

因為不了解敵人的分組,決賽圈才會産生更多複雜的戰術,簡單來說,如果決賽圈一共7人,其中3人在一支隊伍,那麽另外4人分別是四個隊伍的獨狼,或者另外4人是滿編隊,這兩種情況下戰術的處理是完全不同的。

“數燈”,指的就是選手違規離席,通過觀察其他隊伍比賽區域彩燈亮起的情況,了解當前賽場上還活着多少隊伍,每支隊伍有多少成員。

了解了這些消息,隊伍制定戰術就會變得很容易。

雖然比賽中選手都會努力記下刷出的擊殺信息,但是數燈就像是把閉卷考試變成了開卷,這在一個閉卷考場裏,自然是違規的。

聯盟的判決是辭哥在“第六周首日周決賽最後一場”違規數燈,正是俞歡問辭哥“現在還剩幾個隊,每隊還有多少人”的那場比賽,這個問題聽起來可太像數燈了。

辭哥不需要數燈,因為辭哥本來就可以記下俞歡那個問題的答案。

可是現在辭哥卻因為數燈被判違規,被處罰禁賽。

三個事實擺在一起,俞歡不由得産生了一些可怕的聯想:

——辭哥被罰和我有沒有關系?和老狼……有沒有關系?

但與此同時俞歡也有一件事想不通:

如果單純是因為他問了一句話,謝辭回答了,就判定謝辭數燈的話,是不是太偏頗了一些?

要判定數燈,需要“看燈”和“報點”兩個過程,可他們做的只有“報點”。

俞歡努力穩住心神,讓自己不要多想。到底發生了什麽,看過視頻就能見分曉了。

聯盟已經把判決視頻發給了臺越,但是他還沒看,準備在UG全員面前一起看,順便研究一下如何申訴。

至于PCL聯賽官方肯定會發微博通告,這件事情一定會對Zed的聲譽造成影響這件事,他們倒是都沒在意。

因為每一個人都相信謝辭是被冤枉的,等到他們申訴成功,自然就能為謝辭平反。

現在他們只不過想看看,這個對謝辭下黑手的人,到底用的是怎麽樣的手段。

臺越點開視頻,所有人圍在電腦前面。

這是一段3分鐘左右的剪輯,左右分屏,左側是攝像機實時監控的UG戰隊比賽區域畫面,右側是游戲畫面。

正是周決賽第一天第六場,第四個圈開始的時候。

畫面中,UG四個人都在專注的盯着電腦屏幕,大概有半分鐘左右的時間。

接着,謝辭忽然轉頭,看向了他的左後方,在監控的最大距離可以看到,謝辭看的位置,正是當時存活的KOG、DAB等隊伍所在的比賽區域。

臺越的手抖了一下,像是想暫停,但是沒按。

這個動作,就算是他看來,也會覺得Z神在看燈的。

謝辭看了大概兩三秒,然後轉回頭來。

又過了大概十秒,一旁,俞歡說了一句話:“辭哥,現在還剩下那幾個隊,都幾個人啊?”

謝辭回答:“UG四個,KOG四個,MHG三個,DAB兩個,KWM三個,QD兩個。”

畫面停止了,在這個短暫的瞬間,訓練室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俞歡,然後又随着畫面的繼續各自轉開眼睛。

接下去的畫面是其他攝像機,從其他視角對這個時間段的拍攝。

從攝像畫面來看,關鍵的第四個圈開始縮圈,局勢正焦灼,此時謝辭回頭看燈,随後他的隊友俞歡詢問剩餘的隊伍和人員情況。

這确實是無可争議的“數燈”。

俞歡的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麽自己問問題之前辭哥會看燈?

令他感到絕望的并不是謝辭數燈這個“事實”,在看到這個視頻的瞬間,他就已經明白了老狼為什麽從那天起就消失不見。

這是一場密謀已久的陷阱,精準的時間差,完美的陷害。

讓俞歡幾乎崩潰的,是他在這個視頻裏扮演着把謝辭推下懸崖的角色。

休息室裏一片靜默。

直到謝辭開口。

“那時候有燈光在晃我的屏幕,我看不清,以為是哪盞追光打歪了,所以我就朝燈那個方向看了一眼。”謝辭說,“原來是個陷阱,連聯盟的工作人員都能買通,還挺牛逼的。”

這句話說完,整個休息室裏又陷入折磨人的死寂。

俞歡小心翼翼的看向謝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往自己這邊看一眼。

“但是……”小牙的聲音,猶猶豫豫的在休息室裏響起來。

每一個字如同一記重拳砸在俞歡的心頭。

“只是看燈的話,不會被判罰的。重點是為什麽隊長被燈晃過之後,小俞會問那個問題啊?”

“這也太巧了吧?”

太巧了。是啊。

小牙的話音落下,屋裏除了謝辭之外的每一個人,都看向了俞歡。

小牙只是說出了他們心裏想說卻沒敢說的話而已。

太巧了,謝辭被燈晃的方向,剛好是剩下存活戰隊的舞臺方向,謝辭往那邊看了一眼之後,剛好俞歡問了他還剩幾個隊幾個人,這場比賽結束之後,剛好就有人發現了謝辭的“違規行為”,然後舉報給了PCL聯盟。甚至卡了剛好的時間點,讓判決在夏決開始前一天下來,不給UG任何喘息的機會。

巧到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認為這是巧合。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謝辭不可能數燈,所以整件事都洋溢着陰謀的味道。

他們現在只想知道,問出将謝辭置于死地的那句話的俞歡,在這場陰謀中扮演着什麽角色?

“小魚。”臺越看着俞歡,“能給我們解釋一下麽?你問的那句話?”

俞歡看向臺越,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他想說剛好就在那個時間想問了,但他知道沒有人會相信的,因為這是一句謊話。

可是就算把老狼招出來,臺哥他們真的會相信自己是被騙的嗎?

拿辭哥做賭局這種事情就能原諒了嗎?

和其他賽區的職業人員私聯,這種事情不違規嗎?

最重要的是,辭哥已經被禁賽了,舉報成功了,這個既定事實就足以讓他不得翻身。

俞歡的腦袋裏一時之間轟鳴交響,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眼前的路有很多條,可每一條的盡頭都是懸崖。

“小魚。”臺越又叫了一聲。

俞歡恍惚間以為是謝辭,可他看了謝辭一眼。謝辭正專注的看着地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俞歡這才醒過神來,看着臺越,然後,又看了眼小牙、阿奶和源源。

他們都是一樣的眼神。

震驚、迷惑、不解、憤怒……

“我和一個其他賽區的人關系不錯。”俞歡艱難的開口,“他……跟我說辭哥能在第四個圈之後還記住場上有幾個隊幾個人,我不信,我們就打了個賭,在周決賽最後一盤試驗一下,所以我……才問了那句話。”

這話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扯淡了。

臺越還是看着俞歡,可眼神變得很陌生。

俞歡把話說完之後,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問道:“就這樣?”

“就這樣。”俞歡低聲說,“我可以回去把手機拿給你看。”

“不用了。”臺越說,“如果真的有人要設計Z神,而且那個人能買通你,僞造聊天記錄也不是什麽難事對麽?”

俞歡愣住了。

“臺哥你……不相信我?”他說話的時候感覺自己有點發抖。

問完又覺得好笑,換位思考一下,自己确實沒什麽可信之處不是麽?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他們實際上只認識了三個月而已。

“感情上我想相信你,可是理智上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你,而且你其實也承認了,你是跟別人商量好了說出那句話的。視頻你也看得懂,那句話是Z神被判數燈的決定因素。換作你是我,這種情況你怎麽想?”

臺越說完,又長長嘆了口氣,“你和Z神明明……算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麽了,我回去研究這個視頻,看看怎麽找到Z神說的那個追光燈,給Z神平反。”

說着臺越站了起來,沒有再看俞歡一眼,收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徑直出了門。

“我去幫忙。”段飛說,出門之前,他深深看了俞歡一眼,那眼神俞歡明白,叫做“你讓我很失望。”

“我也去幫臺哥,不能讓Z神被這幫孫子設計。”阿奶冷冷的說着站起來,完全當俞歡不存在。

“我也去,順便商量下明天的戰術,看看二隊哪個人能上的。隊長你也一起來吧。”小牙說。

俞歡猛地擡頭,看向謝辭。

謝辭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地,面無表情。

阿奶走過去,拉了一下謝辭的胳膊:“隊長,走吧。沒必要。”

這句沒必要讓俞歡心裏一陣疼痛,他明白阿奶的意思: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人難受。

謝辭沒再說話,站起身跟着小牙走了。源源關切的看了俞歡一眼,似乎想問點什麽,但最後他還是跟着走了出去。

俞歡沒追,也沒說話。從謝辭站起身那個時候起,他就感覺自己的力氣幾乎被無助感抽空了。

俞歡不怪謝辭,換做是他自己,他能想象到那種被愛人背叛,幾乎使人失去理智的憤怒。

他也不怪隊友們,他只來了三個多月,他們的友善和熱情,基本是源于謝辭對他的熱情,可現在他害了謝辭,他們怎麽可能還信任他。

這個陷阱太完美了,而且一石兩鳥。不但讓謝辭沒辦法自證“沒有數燈”,也直接在UG隊員把俞歡置于死地。

不過是個進隊幾個月的新人,不了解他的來龍去脈,自然不可能像信任Z神那麽信任他。

而且,PCL的工作人員尚且可以被買通,打燈晃Z神,UG的新隊員又有什麽不能買通的?

他只恨自己為什麽這麽傻,這麽沒有戒心,為了一點所謂的“賞識”就一次次任由對方接近,最後被人當槍使,把UG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給辭哥的職業生涯抹上可能洗不掉的污點。

然後再一次讓自己衆叛親離。

除了活該之外俞歡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自己,他只知道隊友肯定都失望極了。

他們一直很關照的新人,也是Z神很欣賞的新人,居然是個內鬼,也許他接近Z神只是為了把他推下懸崖的這一天。

至于謝辭到底有多失望、多痛苦、多憤怒,俞歡不敢想象。

因為俞歡知道在謝辭的視角看來,他毫無保留的對一個人好,為這個人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底線,努力改變。

到頭來卻只得到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

窗外,夜色沉沉如墨,今天晚上連月亮都沒有,天是陰的。

正如俞歡此刻的心境。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他在這裏,活像一個多餘的人。

小牙那句話已經很明白了,“看看二隊誰能上”,他在那個視頻裏置辭哥于死地的時候就已經被UG的隊友在心裏除名,他們沒和俞歡撕破臉皮,已經是對他的體諒了。

俞歡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已經很明白自己是被老狼算計了,可是沒人會相信他。

所以俞歡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隊友們。

他們很憤怒,可他也一樣很受傷。認識三個月俞歡不能多要求什麽,他只希望他們能靜下心來聽他解釋,卻連這點希望都是奢望。

窗外夜色還是那麽深,像噙着一絲冷笑在向他招手。

這場景如此熟悉,如同兩年前在訓練基地的那個冬夜。

他站起身,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想着在所有人回來之前離開,給雙方都保留最後一點體面。

就在這個瞬間,門開了。

俞歡猝不及防的和謝辭臉對着臉。

俞歡後退了一步,睜大了眼睛望着謝辭,不知道他想怎樣,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大概是平時的兩倍。

謝辭死死盯着俞歡,他的臉色很蒼白,看起來很憔悴,卻讓他的眼睛顯得分外的亮。

那雙眼睛裏有火焰在燒,是痛苦還是憤怒俞歡看不懂。

與謝辭目光相對的剎那,俞歡的心裏驀地湧起一陣撕裂般的痛感。

他轉開眼:“我……這就收拾東西走人。”

“你把所有的事情再跟我說一次。”謝辭說。

聲音還是很冷,沒有半分感情。

俞歡震驚的擡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他顫聲問。

“你說你是被騙的,你沒有被人買通來設計我。那就把事情的經過原本的告訴我,把聊天記錄拿給我。”謝辭說的很快,每一個字都震的俞歡頭暈眼花。

一瞬間俞歡終于讀懂了謝辭的眼神。

痛苦,憤怒,還有期待,期待哪怕有一點可能,俞歡沒有欺騙他。

俞歡的喉嚨哽住了。

剛剛他的心裏,有痛苦也有絕望,可在意識到辭哥即使在這種鐵證如山百口莫辯的情況下還是對自己抱着希望的時候,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酸楚。

他猛地轉開頭,用右手背狠狠蹭了一下眼眶免得失态。

接着左手一緊,是謝辭抓住了他的手腕,很用力,握的他有點疼。

謝辭開口,俞歡才聽出來,他的聲音也在抖。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別瞞着我,我自己會判斷。如果你……說的是假的,我會讓你走,不會有人為難你。”

謝辭凝視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現在告訴我,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兩個答案我都能接受,但是不要騙我。求你,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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