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邊小動物不能亂撿
一道樹枝形狀的閃電,雷霆萬鈞的從北邊天際劈下,轟隆聲響徹雲霄,似有将天地混沌劈開之勢。
一下又一下,一共連劈了七道。
天高氣爽,怎會無端連下七雷呢?
不用說,定是有人渡劫,或是有獸晉階,因此招來天雷數道,雷擊過後修行又多了一級。
山腳下,有一間很普通、很平凡的民居,從外表看不出任何遺世獨立的氛圍,下雨不漏水,風雪壓不垮,還算冬暖夏涼。
不遠處的小山坳有處小小的狐貍洞,洞口已被荒草淹沒,看得出來很久不曾有狐貍出沒了,地上的足跡早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和枯葉。
不過沒有狐貍走動,并不代表沒有狐貍,至少屋內的床上就有一只。
被子底下露出一根蓬松尾巴,白細的毛發像是雪做的棉花,彷佛巧奪天工的匠師雕琢出的美玉,栩栩如生,每一根狐貍毛都像在發亮一般。
若不仔細看,就會錯過千萬根毛發中,偶爾一、兩根如滲血似的毛發,有如紅寶石般光輝閃耀。
此時,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走進屋內,他的身形略顯瘦長,左手拿着長弓,右手倒提着兩只七彩雉雞,他一進屋的第一件事先喝了口半涼的水,然後将手中帶血的死雞往床上一扔,口氣不太客氣的使喚某只貪困狐貍,“起來,起來,給小爺我弄飯吃,小爺快餓死了!”
被子下的物體稍微蠕動了一下,微微露出兩只小巧可愛的狐貍尖耳,感覺四方動靜的前後搧了幾下。
察覺無立即性危險後,被子底下的小獸根本不理會少年的召喚,照樣睡牠的大頭覺。
可是招惹誰都不能惹到正處於饑餓中的少年,尤其還是發育中、脾氣超不好的那一種,那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大魔頭,他才不管什麽是非觀念,只想填飽肚子。
“狐仙仙,你再不起床,小爺我下一頓吃的就是清炖狐肉、三杯狐肉、酥炸油狐。”
被威脅了的小狐貍很痛苦的呻吟,紅花映綠的被子伸出一只套着紅玉嵌花玉镯的雪嫩藕臂,光滑得不着一物,而後是裹着棉被坐起的少女形體,微隆的胸口代表花苞初綻。
她的一頭亂發蓋住了臉孔,無法看清模樣,兩只尖耳朵可愛無比的動呀動,似醒非醒的小狐貍扭動掙紮着要醒來。
“還不去做飯,想當吃白食的呀!”少年很自在的使喚人,一點也沒有将人當奴才用的別扭。
“林綠雲,你是豬呀!不是才剛吃過。”她看起來像煮飯婆嗎?像嗎?有這麽淩虐人的……不,是虐待動物的嗎。
狐仙仙很無奈的耷拉雙耳,艱澀的撐開沉重的眼皮,努力适應不早不晚的光線,哀嘆自己“非人”的遭遇。
“你才是睡傻的狐貍,那是昨天的事,而且我只吃了一頭瘦得要命的山豬,兩條豬後腿還被你搶去啃了,記得沒,小土匪。”他養自己還不夠,還要養只老和他搶食的笨狐貍。
“你也太會吃了,一頭山豬耶!我扛都扛不動,你一晚上全吃光了?”她懷疑他是某種動物附身,馬上在心裏念念有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真心為他的豬兄弟默哀。
林綠雲朝床鋪踹了兩腳,完全不擔心會弄疼她,口氣十分兇惡的道:“少廢話,你不曉得小爺還在長身體嗎?不吃飽點哪有氣力捕獸,喂你這只一點用處也沒有的笨狐貍,撿了你是我犯過最大的錯誤。”
他早知道兩裏外的狐貍窩有一窩狐貍,本想留着冬天當口糧,那時天寒地凍的糧食難找,正好炖鍋肉湯吃。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狐貍也有旦夕禍福,公狐貍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母狐貍居然是修煉千年的狐仙,正逢千年渡劫幻化為人的天劫,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追着母狐貍。
偏偏這只小狐貍不知死活,眼看着母狐貍被劈得焦黑,為了救母竟奮不顧身的推開母狐貍,自身反承受最後一道天雷。
正巧路過的他,看到奄奄一息、快要斷氣的小白狐,也不知哪來的福至心靈,順手拎起牠。
能活就救,當成靈獸養着,反之,正好不用多費柴火,半熟的狐貍肉正嫩呢,還有烤肉味。
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一時的多管閑事、善心大發,竟給自己招來甩不掉的大包袱。
“誰說我沒用處,是誰幫你煮飯、洗衣、打理家務,還縫你的破衣服、破襪子!”她都快成老媽子了。
“啰嗦,快去弄吃的,再不填飽小爺的肚子,小爺生吞了你。”他餓得足以吃下一頭六眼巨牛。
“還小爺呢,明明比我小……”稱大裝爺兒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就是小鬼。
狐仙仙本名胡仙兒,原本是個快三十歲的上班族,在一間外貿公司上班,一日參加公司主辦的集體相親會,她相中了其中一個精英分子,互相交換了名片約定下一次見面的約會,她喜得心花怒放,那個男人真的太出色了。
哪知樂極生悲了,一個太開心又約了幾個朋友出來慶祝,他們一夥人喝得有點茫了,眼前出現重影。
好死不死地又剛好遇到警方臨檢,為了閃避酒測,他們把車子開進一條小巷,然後鬼擋牆似的找不到路出去,東轉西拐的拐進荒僻的小路,四周安靜得宛如死城,除了樹木就是長草,沒瞧見一戶人家。
突然間,雷聲大作,遠處的天空像被撕裂開來,慌不擇路的衆人面前一片閃光大起,随即她便不醒人事了。
等她再醒過來時,看什麽都比以往來得大,巨大的茶壺、比她臉還寬的碗、巨人坐的桌椅、能當舟劃的鞋子。
真是莫名其妙的穿越,別人穿後成為千金小姐,最起碼也是不受寵的庶女,或是衣食無着的農家貧女,偏偏她花了大半天才發現自己是只圓滾滾的狐貍,連路怎麽走也不會。
四條腿走不穩,歪歪斜斜的。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也只好去适應畜牲的生活體态,先搞清楚這個世界再說。
慢慢地,有些關於原身的記憶湧了上來,不多卻很雜,她花了一番功夫整理,大約知個輪廓。
原來她的前身是靈狐一族,牠的母親是狐中的長老,已有一千歲了,那一年準備要渡天劫,母狐貍帶着幼狐到山腳下避災,一來此處的樹木多好藏身,二來隐密,天雷不易劈中目标物。
偏偏小狐貍戀母,一見到母狐貍受苦就跑了出來,天雷哪管你是老是幼,看到狐貍就劈。
其實那時候的狐仙仙已經五百歲了,會開口說人話,偶爾也能幻化人形,但為時不長,可被雷這麽一劈,硬生生去掉兩百年修為,退化成幼狐形态,一句人話也說不出。
林綠雲拾到牠時,幼狐早已死去多時,但是他因狐身尚有餘溫,以為牠并未死亡,便一咬牙往狐嘴塞入一顆凝魄丹,原本沒了心跳聲的小狐貍忽然有了微弱氣息。
那時的狐仙仙便是剛穿過來的胡仙兒,她太累了,大半時間都在養傷,因此沒發現她已不是她。
不過也因為凝魄丹的效用,半年後的狐仙仙突然有了人身,只是維持的時間不長,發生變化時還是在夜晚,硬是把林綠雲吓了一跳,那時抱着小狐貍睡的他忽然覺得手感不對而驚醒,就見懷裏正躺着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女。
任誰在半夜看到床上多了一個人都會驚怒不已,他那能致人於死的雷霆掌都高高舉起了,要不是瞧見她兩耳是十分眼熟的狐貍尖耳,狐仙仙這條小命又要重新去投胎了。
同吃同住了半年才有了人身,又過了一年,狐仙仙忽人忽狐的身體才穩定下來,經由林綠雲教她如何調息修氣,她可以自由地變化身子的形态,當人、當狐貍,随心所欲,唯獨她的狐貍耳朵和狐貍尾巴老是變不走,始終如她的個人标志跟着她,教她非常氣結。
“你說什麽?”敢背着他說小話?
狐仙仙在心裏腹诽,他這是什麽耳朵呀,居然比她的狐貍耳朵還靈敏!不過她可不敢直接嗆回去,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說,你先把雞毛拔了,我去生火。”
她打了個哈欠,很勉強的赤足下床,她用林綠雲刻的木梳梳着一頭栗色亂發,随意地以一條素色發帶束發,整張清秀可人的小臉露了出來,年紀約莫十二、三歲,很清純、不妖不媚,有如鄰家小姑娘,看起來和魅惑人心的狐貍精前輩們扯不上半點關系。
狐仙仙整裝完畢,便挽起衣袖準備燒飯。
她旁的本事沒有,就是會下廚,她倒下用野獸炸出的油,将蒜頭和蔥丢下油鍋裏爆香,等香氣蒸騰上來後,她将剁好的雉雞肉塊下鍋、翻炒,倒入半碗醬油、一碗水,小火煨着。
等待的時候,林綠雲突然問道:“行李收拾好了沒?”
“行李?”她一楞。
看到她一臉怔忡,他不由得冒火了,甚至有脫鞋砸人的沖動。“我前兩天說的話你忘個精光了嗎?不要跟我說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不然我真會掐死你!”
“不是你要上山拜師求藝,修個大造化?”她真沒忘記,還暗暗竊喜了好幾天,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老愛充老大的小魔星。
說起修仙,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也不知道是靈根差還是靈性不足,林綠雲教她的煉氣功法她一樣也沒學成,除了吃什麽都不會,比廢柴還廢柴,簡直不堪造就。
“不是我。”他沉下臉,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不是你?”難道是她聽錯了?沒來由地,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我們。”
“我們?!”狐仙仙的聲音忽地拉高,顯得有些尖銳。
果然世上的好事不會落在她頭上。
林綠雲不悅的皺起眉。“你不會以為我不帶你走吧?你這麽笨,我一走你就沒命了。”
“呃,我會照顧自己……”少了他才清心,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還能靠現代知識弄個富家翁來當。
狐仙仙的想法很簡單,她看過的穿越劇、穿越小說裏的女主角都有與生俱來的金手指,她也不奢望攪入皇子們的奪位之争,弄個什麽一代賢後做做,她只想弄兩間鋪子來玩玩,以現代經銷方式當個大商人,或是買上幾百頃土地種田,把田佃出去收租金,她坐收銀子,笑點銀票,當個衣食無缺的地主婆也不錯。
可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穿來的這個世界不是她所認知的士、農、工、商分明的朝代,而是一個修仙為主的時空,十個人之中就有三名道家子弟,妖、魔、獸人在這裏并不少見,全是真實的存在着,牠們也吃人。
“你打得過北山的大黑熊嗎?牠一直想吃掉你增加功力。”他前腳一走,她後腳馬上就會屍骨無存。
“這……”
想到那頭可惡的大黑熊,狐仙仙就心有餘悸,站起來跟大樹一樣高的熊老大有四百多年修為,老想吞了吃了凝魄丹的她,想像她一般化為人身。
上一回把她追着掉進樹洞,要不是林綠雲及時趕到,削了牠一只熊掌,戳瞎了一只眼目,牠還不肯老實下來,高舉起上身朝山林咆哮,揚言遲早有一天要吃了她。
“還有北氓山的青花巨蟒,你這只狐貍很合牠的胃口,你确定你一個人應付得了?”他斜睨的眼神充滿輕蔑意味,他不是看不起她,而是非常非常瞧不起她那一點點看起來很可笑的自保能力。
她完全說不出話來,狐貍耳耷拉着。
“你還不去收拾行李?”不罵上兩句就學不乖,真當他有閑功夫管她不成?身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了。”狐仙仙将一大鍋紅燒雞肉放在桌上後,便沮喪的耷着雙耳回房間,收拾她少得可憐的私人物品。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半,她因為外形,很少與三裏外的村民往來,加上林綠雲獨來獨往的孤僻性格,他們根本沒有朋友,也就少了人情往來,兩人日夜相對。
而她的幾身衣物全是林綠雲上山打獵,以獵取的獵物到鎮上賣錢所得的銀兩買的,但因為她都沒有試穿過,所以不太合身。
幸好他們都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也幸好狐仙仙的針線功夫還拿得出來見人,她修修改改後,穿起來倒也挺不錯的。
不過也就那幾身而已,以向來粗枝大葉的林綠雲來說,衣物能蔽體就好,何必精細或太多,有幾件可以替換也就過得去了,他可不是什麽大富之家出身的公子哥兒,凡事要實際。
因此狐仙仙所謂的收拾便是一塊大花布攤開,放上兩套衣裙和一雙磨了邊的鞋子,幾串相思豆做的珠串,兩條發帶和一條淨面的帕子,比較值錢的是肖楠木做的木梳。
大胃口的林綠雲一吃完,狐仙仙剛好從布簾子當門的房內走了出來,看到桌上的狼藉,她有些惱火。“林綠雲,你是豬來投胎嗎?你就沒想過我也要吃呀!”吃得乾乾淨淨,那她吃什麽?
看到杯盤盡空,他打了個飽嗝,小有愧色的摸出懷裏不知放了多久的硬馍馍。“你吃這個,狐貍吃太胖會跑不動,遇到危險只有等死的分。”
“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沒關系。”反正他吃定她了,認為沒有他的保護她準活不下去。
事實是如此,狐仙仙已經很認命了,在遍地修仙的年代,人命比蝼蟻還低賤,一只飛掠過頭頂的黃鹂鳥都有可能是道行幾百年的鳥妖,一張爪子就能捉破人的頭顱當夜宵。
她是食物鏈的底層,要有自覺性,要不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某獸或某魔腹中的食物。
而林綠雲很強,非常強,明明只有煉氣二層,卻可以單手打死煉氣三層的妖獸,而且一次不止一只,這才是教她不得不佩服又離不開他的地方,跟在他身邊,危險無形中少了很多。
林綠雲不耐煩的瞟了她一眼。“把剩下的白面都做成餅子帶着,把能吃的東西全帶上,一樣也別落下。”
聞言,狐仙仙一怔。“我們不回來了嗎?”
說實在的,她有些舍不得住了一年多的屋子,圍牆邊的絲瓜都開滿了黃花,只要再個把月就有鮮嫩的絲瓜吃了。
他沒好氣的嗤哼。“說你是個傻的還不承認,我們都要上山拜師學藝了,日後便是仙家弟子,誰還想回來過沒飯吃的苦日子。”
“可是我能去嗎?”她指着身體後頭的大尾巴。
朝她身後一瞧,林綠雲訝異的咦了一聲,“你怎麽多出一條尾巴?”
狐仙仙很郁悶地甩動兩條尾巴。“我哪曉得,昨兒夜裏睡時特別疲憊,誰知一早醒來就多出一條尾巴。”
她也很煩好不好,人不人、狐不狐的。
“這給你。”他取出一塊鐵色木牌,上面有一道青墨色古老咒文。
“什麽東西?”真難看,像狗牌。
“隐形木牌,能隐去你外在的獸貌,讓你像個人。”他可是花了五張白老虎皮才弄到手的。
“真的?”狐仙仙喜出望外,已經不不在乎難不難看了,她趕緊将木牌穿線,往脖子上一挂,她再一看身後的尾巴,果然瞧不見了。
“這只能騙騙金丹期以下的,元嬰期的前輩一瞧就能瞧出你的原身,你要安分點,離他們遠一點。”這些人大多自視甚高,目中無人,把靈獸當手中的沙粒搓圓捏扁。
“我曉得了,我又不是真傻,林綠雲,你一直都看扁我。”她又不會傻得自尋死路。
事實證明,狐仙仙還真不值得人看重,她的問題多到令人頭痛,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沒用。
此去一路西行到天脈山,拜入玄天門門下,以林綠雲煉氣的腳程,緩走慢行約一個月可到,他甚至還可以在山下候着十天半個月,打探打探玄天門收徒的情形再徒步上山。
可是帶了個走不快又老是喊累的狐仙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從居處出發走了一個月還走不到一半的路程,再加上一天三餐停下來做飯,真正趕路的時間少得教人嘆息。
不過有什麽辦法呢,誰教狐仙仙體內是人的魂魄,她從未用雙腳走過這麽遠的路,累得骨頭都在叫嚣,快要如倒塌的積木全散了,能支持到現在算是不錯了。
“林綠雲,是我拖累了你,不如你一個人先走,我慢慢走也會趕上你。”耽誤他拜師她會過意不去。
“閉嘴,我還沒不濟到連個臭丫頭都帶不了,大不了我背着你走。”他還背得動她。
其實狐仙仙只要取下木牌,以狐貍原身趴在林綠雲的肩頭當靈獸,他倆的行動力就會快很多,但是在狐仙仙眼中很強大的林綠雲,在仙道門人面前是相當卑微的,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煉氣士,沒有門派的支持,以他的能力是保不住百年難得一見的靈狐,見獵心喜的四方高人根本不用問過他便可随手取走靈獸。
為了保險起見,他寧可多費心力走慢些,也不願為了争奪一只靈獸而和人大打出手,反而延誤了行程。
“那你會很累,林綠雲,我是你的累贅。”他可以不必管她的,任由她自生自滅,他沒有義務護她周全。
“你少聒噪兩句,我的精神就回來了。”他的意思是嫌她吵,讓他不能好好的靜下心修煉。
“一路上只有我和你兩個人,我不找你說話,難不成要我一個人自言自語?”那還不把人悶死了。
林綠雲抹着臉,仗着比她高一顆頭的身高朝她小腦袋瓜子一壓。“去撿柴生火,我去林子打兩只山雞果腹。”
因為走得慢,他們原本準備的銀子不夠用,只好能省則省打打獵湊合,也不住客棧,盡量野宿。
“林綠雲,你不能走太遠,我會怕。”荒郊野外的,不怕才怪,誰曉得林子深處隐藏着什麽野獸。
看着捉住衣角的小手,林綠雲咧嘴一笑。“我不會走遠,就在附近繞繞,你豎起狐貍耳朵就能聽見我的腳步聲。”
狐仙仙沒有靈力,但她的靈識能力卻強過一般修煉士,以狐貍的本能,只要她放開靈識去探查,方圓十裏內的動靜都一清二楚,就連哪棵樹上哪只鳥拉了一垞屎都能感覺得到,這是她最大的長才。
“嗯,我等你,快點回來喲!”待在四處無人的地方真的有點駭人,好像處處藏着陰寒。
“好。”林綠雲難得好脾氣的摸摸她的頭。
或者是雛鳥心态吧,林綠雲是她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靈修世道第一個見到的人,原本自恃是新時代獨立自主女性的她,也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依賴他的習慣,他一不在她身邊,她便會覺得有些不安,疑神疑鬼的擔心這、擔心那。
她等於一切都要從頭學起,她所認知的世界全都不存在,呈現在眼前的是仙呀魔的,巴掌大的妖也能一口将她吃掉,人不吃人,獸食人,妖物吞食人的魂魄和精血。
要适應很難,但她很努力,盡量融入,盡管有諸多為難處,她也自認為表現還不錯,有七十分。
“很久沒下雨了……”木頭很快的燃燒起來,熊熊火光照着即将西下的日頭,夕陽餘晖映紅了大地。
開放了靈識的狐仙仙坐在火堆旁,雙手抱膝,形成自我保護狀,尖尖的耳朵仔細聆聽四周的聲音。
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但心裏的狂獸在叫嚣,随着落日餘霞逐漸消失,她繃緊的四肢也越發僵硬,甚至微微發冷。
她感到害怕,卻說不出話來。
驀地,狐仙仙聽到鞋子踩上落葉的碎裂聲,總共有六個人。
人……呵!真可笑,她什麽時候居然怕起人來了?
日光隐沒,唯她所在之處有着明亮的火焰,趕不上宿頭的衆人瞧見前方的火光,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
在空曠的林子裏,人聚集越多越安全,尤其是入了夜的密林,多少野獸潛伏暗處,一不留心就成了獸食。
當他們看到只有狐仙仙一人時很是訝異,悄悄的用靈感力試探她的修為,得知她是連煉氣士都不是的靈修者,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帶着幾分懷疑和防備地和她隔開一段距離。
“你……一個人?”問得謹慎。
一行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來不像是壞人,就是有幾分疲於奔波的狼狽,狐仙仙先釋出善意,招呼他們到火邊烤火。“我還有一個同伴,他到林子裏獵取晚膳。”
一聽她還有同行者,衆人略微放下心。
“老叟曾伊同,這位是我家少爺劉義松,大小姐劉雨萍,表小姐鄭楚兒,家仆兩名,小姑娘貴姓,從哪兒來,打哪去……”年紀最大的管家開口介紹。
但是他身側的少爺、小姐們很明顯不想與衣着簡樸的狐仙仙打交道,看也不看她一眼,在仆從的伺候下各自安坐一處,突顯身分的高貴。
“我姓狐,叫仙仙……”至於她是從哪兒來的……說句老實話,她還真不曉得住了一年的地方是哪裏,好像是姬鳴山吧?!
“狐什麽狐,人家問你就照實回答,你有沒有點腦子?要是你被賣了,我一點也不意外。”哼!她和人家很熟嗎?聊得這麽起勁。
甕聲甕氣的冷音比平常寒了幾分,黑成一片的林子深處走出一位冷着臉的少年,他将捕到的獵物全往狐仙仙腳下扔。
“林綠雲,你回來了。”一看到他回來,狐仙仙的歡喜不是作假,看得出她整個人一下子放松了。
“去弄弄,我餓了。”這張笑臉……真不順眼。
她拉着他衣袖,小聲的說着,“林綠雲,我不敢剝兔皮。”
“你真麻煩。”說完,他索性拿起打到的兩只肥兔、一只山雞,到不遠處的河邊将三只動物開膛剖腹,能吃的內髒留下,其他的丢入河中流走,手上的刀十分老練的去毛剝皮,很快地處理好。
他還順手撈起兩尾頗大的河魚,一起把內髒清洗乾淨了,連同處理好的獵物用一邊割下的蘆葦包好,再拿回來給善於烹饪的狐仙仙烹煮,他同樣地也不看同地露宿的其他人一眼。
很高傲,也很孤僻,散發着閑人莫近的冷肅。
“林綠雲,你真的好厲害,我比不上你。”她要有他一半的好身手,去哪兒都不用發愁了。
聽着她發自內心的贊美,林綠雲耳根微紅,但表情依舊冷得活似別人欠了他債沒還。“快弄,我要吃撒上孜然的烤兔肉,你要是給我烤焦了,或是烤得半生不熟,小心我擰掉你的耳朵。”
“我什麽時候做出不好吃的東西了,你哪一次不是吃到都舔盤子了?”狐仙仙對自己的廚藝相當自傲。
她沒別的嗜好,就是偏好美食,她不只四處去品嚐其他廚師的手藝,還會加以改良,做出最合自己口味的佳肴。
所以她什麽都能遷就,唯獨入口的食物特別挑剔,在吃到林綠雲煮出乾巴巴、如同嚼蠟的米飯後,她很自動自發的接手廚房的活,嚴禁他再經手任何一道吃食。
一次、兩次、三次……林綠雲的胃口也被她養刁了,原本打算要吃的狐貍大餐也消失於無形,他順理成章地将她當煮飯婆來用,若不是她煮的菜,他寧可餓着也不吃。
“別說大話了,快弄。”他從儲物戒指裏取出調味料,嘴裏叼着一根麥稈往樹幹一靠,翹起腿假寐等吃,一副小爺樣。
狐仙仙洗洗刷刷,将魚剁成塊放入鍋裏煮,加入靈草靈花調味,又扔了一把在路上摘的草菇、野蔥,鍋上的湯正小火滾着,沒多久便溢出淡淡的鮮香味。
接着她将山雞用泥裹住,雞腹裏塞了滿滿的青菜和菌菇,丢入火裏頭悶烤,而抹上蜂蜜的兔肉已烤出金黃色,撒上孜然和淡淡的清香調味料,少許的鹽巴,啪啦是油漬滴入火中的聲響,誘人的烤肉香四溢。
後到的六人聞到食物香氣,口水不自覺的泛濫,盯着狐仙仙這邊不放。
“曾伯,我要吃烤兔肉。”劉義松道。
曾伊同咽了咽口水,起身走向狐仙仙,但他尚未開口,一道冷冷的聲音先行揚起——
“不給。”
曾伊同好言道:“這位小哥兒,我們不會白吃你的。”看來不好惹的是這個少年,渾身散發着狂妄的霸氣。
“我的東西為什麽要給你,我自己吃都不夠。”誰在他嘴邊搶食,誰就是他的敵人。
“我用銀子跟你買也不行嗎?”看他們的穿着打扮,應該不富裕,錢帛很輕易就能打動人心。
“不賣。”林綠雲眼神冷戾。
“小哥兒你……”
“曾伯,你回來,不賣就不賣,林子大得很,我們不會自己捉幾只兔子來烤嗎?用不着求他們!”心高氣傲的劉雨萍受不得氣,妍麗的面容氣呼呼地朝林綠雲一瞪眼,心想着要好好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頓。
她出身不錯,又是一名靈修者,煉氣期後期,即将進入凝神期,以她的年紀算是進展神速,難怪她傲氣十足。
“是的,小姐。”
看着林綠雲、狐仙仙烤着兔肉,嘴上生饞的曾伊同帶着家仆以及饒有興致的少爺進入視線不佳的林子,不一會兒功夫,真讓他們捉到一窩兔子,大大小小共六只。
生火容易,但要烤出好吃的兔肉十分困難,當林綠雲和狐仙仙啃着鮮嫩多汁的兔肉、配着香濃的魚湯時,另一邊的火堆傳出陣陣的苦焦味,同樣用火烤卻烤出一堆肉炭。
看到焦黑的肉片,劉雨萍等人為之作嘔,也更餓了,別人吃好、喝好的,他們什麽也吃不到。
“曾伯,你們也太沒用了,怎麽連肉都烤不好!”劉雨萍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就是嘛!曾伯,你們怎麽烤兔肉也不會,你看他們烤得多好看,焦黃焦黃的……”鄭楚兒不明說,用眼神暗示曾管家帶人去搶,反正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野小子、臭丫頭,他們肯要是那兩人的福氣,誰敢不給就打到他們沒法說話,看誰還敢啰嗦。
曾伊同暗暗苦笑,表小姐真被寵壞了,以為連世家都構不上的鄭、劉兩家真是土霸王似的。
不過他還是緩緩起身,走了過去。“小哥兒、小姑娘,你們看能不能打個商量……”他語氣很是客氣,教人驟生好感。
“用靈石買。”
“咦!”靈石……
“兔子你們自己捉,處理好了送過來,一只五顆下等靈石。”林綠雲趁火打劫,十足土匪行徑。
曾伊同思忖了一會。“好,就烤六只,一會兒我讓人連同兔子給你送來三十顆下等靈石。”
“嗯,成交。”
曾伊同離開之後,狐仙仙不太明了的拉着林綠雲問:“為什麽不要銀子,靈石是什麽?”
“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笨狐貍。”他朝她額頭一彈指,痛得她哇哇大叫。“一顆下等靈石等於五十兩銀子,一百顆下等靈石等於一顆中等靈石,而一百顆中等靈石才換得一顆上等靈石,靈石極其少見,有銀子不一定買得到。”
“什麽,靈石這麽好用?”根本等同於貨幣,她真是孤陋寡聞。
“對於咱們靈修者而言,靈石能提升我們的靈力,使體內靈能充沛,有助於修為。”有了靈石相助,能事半功倍。
“那可以換很多的銀子喽?”她想到的是換大房子,有仆婢服侍、華服美食、坐擁財富。
看她一副不争氣的模樣,林綠雲惡狠狠的一瞪。“有了靈石你就能突破靈修,築基、元嬰,乃至於大乘……”
“可是我又不想當個永生永世不死的老妖怪……”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不見了,只剩下自己一人,那太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