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寶炎狐
“林綠雲,你餓不餓?”
這是一個叫新鎮的大城,往來人士以靈修者居多,約三成是什麽也不會的小老百姓,他們龍蛇混雜的在城裏開着各式各樣的店鋪,琳琅滿目得讓初入城者看得眼花撩亂。
狐仙仙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她兩眼都快看花了,她覺得置身在魔幻和揚州古城間,有古樸、有新奇,有着意想不到的驚喜,會說話的貓果然存在。
其實在妖魔盛行的時代,會說人話的動物多得是,她自己也是成精的狐貍,沒什麽好希罕,只是她一直是以人的形态生活着,忘了她穿過來的時候是四足小獸的狐身,而非某戶官家的嫡女,或是貧窮可憐的農家女。
“你餓了?”最後一片烤蔥餅是她吃掉的。
她撫着扁平的肚皮呻吟,“早就餓慘了,你聽它叫得多凄楚,直說:“林綠雲是壞人,林綠雲是壞人,害人餓肚子。””
“再說我是壞人就沒得吃,自個兒啃樹皮去。”稍微對她好一點就上房揭瓦了,真是寵不得。
“哎呀!是肚子說的跟我無關,我用嘴巴吃東西不是肚子,你不可以虐待我。”狐仙仙撇得一幹二淨。
“轉得真硬。”林綠雲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呵呵!做人要識時務嘛,我很識相的。”她賣乖,裝出聽話的樣子,很是溫順,不多嘴。
“你不是人。”他惡毒的擰她耳朵,但不是真的擰疼她。
“喂!這話就傷人了,我哪裏不是人?!誣蔑、誣蔑、誣蔑!”狐仙仙很不高興的嘟起小嘴。
“那你敢把這個摘下來嗎?”林綠雲以小指勾起她懸挂在胸口的鐵色木牌,笑得不懷好意。
聞言,她臉色微變,氣呼呼地打掉他的手。“林綠雲,你欺負我!”
“你要吃什麽?”他話題一轉,無視她雙腮鼓起的小臉。
“烤紅鈴雀。”狐仙仙直覺回道。
一說完,她才想起她還在生氣,怎麽可以因民生大計而妥協?但是拳頭大小的紅鈴雀烤得油油亮亮的,調料角鈴花的香氣飄過來,她很想抗拒食物的誘惑,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靠近。
算了算了,她本來就是沒志氣的人,犯不着為了賭一口氣而虐待自己,民以食為天,先吃飽了再說,飽食一頓才有氣力較勁。
林綠雲不知她的心情轉折,一口氣買了五串烤紅鈴雀,他自個三串六只,另外兩串體型較小的給了身側的小女人,他是男人食量大當然吃得多:而她食量小少吃一點。
來來回回的路人不算少,可是靈修者較多的緣故,因此街上的氣氛很壓抑,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死板,彷佛戴上一種叫“人面”的面具,完全忘了該怎麽笑。
驀地,狐仙仙的銀鈴笑聲響起。
“你在笑什麽?”
“林綠雲,這紅鈴雀真好吃。”肉不多,但骨頭很脆實,吃起來的口感像脆口的肉餅,香香甜甜的,有點微辣。
“嚼。”他大口一咬,半只紅鈴雀不見了。
兩人悠哉悠哉的走着,旁若無人。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給本姑娘停住!膽敢無視本姑娘,你是找死……”
破空風聲從背後疾行而至,九節噬魂鞭淩厲噬人,直逼笑聲成串的女子腦後,鞭尾鈴铛鈴鈴作響。
眼看着就要傷到人,後腦杓似乎長了雙眼的林綠雲忽然攬着狐仙仙的腰側身閃開,五指如電的捉住鐵棘加身的鞭子,指尖一用力,十來顆金鈴铛脫鞭而去,尚未落地便成水漬滴落,地上留下一片金色水窪。
“幹什麽?”林綠雲的聲音低沉而冷漠。
“你是誰,快把我的鞭子放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安家莊的安紅玉驕蠻的說道。
“憑你?”他輕輕一扯,九節鞭真的斷成九截了。
“你、你居然敢……賤民,我饒不了你!”她一揚手,地上的石板層層疊起,土塊化為黃沙朝林綠雲撲去。
“雕蟲小技。”水龍喚出,将黃沙淹沒,直撲她顏面而去,瞬間她被淋個濕透,曲線畢露。
“你……”安紅玉從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住手,不許胡來,你還沒鬧夠嗎?”一名身着玉青色立領長袍的男人匆匆趕至,壓下女子高舉的雪白藕臂,阻止她繼續胡鬧。
“五哥,你替我出氣,他欺人太甚,我這身衣裙都毀了。”受不得氣的安紅玉要兄長代為教訓對方。
“你就不能安分一會兒嗎?我帶你出來時說過什麽,要你不得再惹事,你可有把這件事記牢了?”這個妹妹根本是拴不住的野馬,只要一個錯眼,她就能翻天覆地的生出事來,令人頭疼。
“明明是他們的錯,我只是想問那個女的在笑什麽,可是他們理都不理我,目中無人的一直走……”沒人敢這麽對她,她在莊子時人人讓着她,把她捧上天。
“所以你就使出九節噬魂鞭對付人?”那是得來不易的寶物,卻因她的任性而毀于一旦。
“我沒想要傷人的,不過要留住他們而已……”安紅玉不認為自己有錯,頂多力道不足,鞭子使歪了。
林綠雲的目光冷得能将人冰凍,寒氣森然。“你憑什麽要別人照你的意願而行?要是對方毫無靈氣,你這一鞭不用落在身上,光是鞭氣就足以令尋常百姓天靈蓋碎裂。”人命不是讓她拿來玩的。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明明感受到她四周有充沛的靈氣環繞……”所以她才敢出手,以為那名女子聽聞鞭聲便會升起防護,以靈力還擊,讓她過過與人鬥技的瘾。
安紅玉很不服氣,她認為自己才是受到欺騙的人,分明是有實力的人還刻意隐藏,真是太不要臉了。
“你指的是這個嗎?”林綠雲特意施放威壓,将安家兩兄妹震得連退三步,臉上皆出現微訝的神情。
“是你?!”安紅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搞錯人了。
“仗着有點小本事就能恣意妄為嗎?你想玩,我就陪你玩。”林綠雲冷然的朝半空中一捉,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出現幾滴晶透冰珠,他翻手一甩,冰珠化為細針鑽入她肉裏。
“啊——好痛,你……你對我做了什麽……”為什麽她丹田內的靈氣消失一大半,只剩零星霧氣?
“沒做什麽,只不過把你打回煉氣期,讓你再重新練過。”少了靈力,看她如何再盛氣淩人。
“什麽?!”兄妹倆同聲驚呼,臉色大變。
安紅玉是安家這一代着重栽培的小輩,她反應靈敏,學習力強,是土木雙靈根,擁有極強大的慧根,同年齡的同輩還在煉氣期,她已比別人大大的跨前一步,到達凝神期初期,若嚴加督促,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她是安家寄予厚望的新生代,也一直備受呵護,期望若幹年後她能結成元嬰,令安家再現榮光。
如今因一時任性而打回原形,她要由最底層再修煉起來少說要十餘年,過了學習最佳的黃金年歲,她想要再有更高的進階怕是不可能,能到金丹期已是極限。
“狐小笨,走了,看什麽看,自作自受罷了。”要不是那個男人及時沖出,他會直接廢了那個刁蠻丫頭。
“我還是覺得懲罰輕了,她剛才想要我的命耶!”狐仙仙不滿的道,無冤無仇的,下手這般狠毒,真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你做了什麽?”林綠雲看了一眼她泛着藍光的指甲縫。
狐仙仙嘿嘿地賊笑。“我給她下了化功丹,無色無味無痛覺,三個月內她便會靈力全消。”宛如普通人一般。
“輕了。”照他說,應該下個化骨丹的。骨溶,軀體仍在,全身癱軟如泥,雖然活着,卻動彈不得,猶如一塊扁掉的人形肉泥,皮肉猶在卻無形。
“我又不是殺人魔,見人就先送上一粒毒丹,把人毒死了省得礙眼。”她的心還不夠狠。
“我倒樂意你把人毒死光了,眼前這些晃來晃去的影子真刺目。”人來人往好不擁擠。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出來歷練就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不然哪能學到什麽,林綠雲,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那些無緣無故傷害別人的人,要是我有一件防身寶器就好了,誰想對我不利就會主動升起防衛靈力,讓人無處下手。”雖然清儀師姊送了她一件回風肩盾,但只能用三次,她有點擔心用完了怎麽辦。
“我買給你。”應該不難。
狐仙仙一聽,感動地抱住他,親了他的臉頰一下。“林綠雲,你真好,可惜我們的靈石不夠。”
聽說一件下等靈器就要近五十萬顆中等靈石,好一點的更貴,他們兩個窮鬼根本買不起。
“我去賺。”林綠雲有些錯愕的輕撫着被她的唇觸碰過的地方,感覺正在微微發燙。
聞言,她噗哧一笑。“上哪兒賺?有那麽好賺的財路早被人鑽空了,哪輪得到我們,做人要務實點。”
他抿着唇,擡頭瞧瞧不遠處的鬥技場,差距大小的賠率一覽無遺,下對了賭注名利雙收,他正想着要不要去賭一把,就感覺到狐仙仙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彎下身後,小小聲的貼在他耳邊問道——
“林綠雲,你有沒有瞧見有個戴了頂綸巾的男人一直跟着我們?”一副想上前又猶豫不決的樣子,他們一停跟着停,他們前腳一走,他後腿便是一提。
“三條街外就跟着了。”他早就發覺了,只是不予理會,那人看起來還算正派,不像宵小鼠輩。
狐仙仙眨着眼,笑得狡狯。“那我們要不要給他機會?”
“好。”就看看他想要幹什麽。
兩人像之前一般邊走邊逛,可若有心人仔細一瞧,會發現他們越走越偏僻,專挑人少的小巷子,漸漸地從人群之中淡去,再一瞬間,居然連人影也瞧不見了,不知所蹤。
此時,一位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穿着藏青色衣袍匆忙跑出,一邊擦着汗水,一邊東張西望,似乎跟丢了人。
“先生找人?”
“啊!你、你們……呃!怎麽在我後頭……”他又喜又驚,有點語無倫次,笑得有幾分僵硬。
“先生有話不妨直言,無需遮遮掩掩。”林綠雲身材修長,氣勢強盛卻不失沉穩。
看他們眼神清正,澄淨有神,他緩了口氣笑道:“在下是萬寶齋的人,姓慕,名遠楓,我們萬寶齋旗下有間拍賣行,不論什麽東西都能拍賣,只要你拿得出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林綠雲并未順着對方的話往下接,讓自己立于有利的一方。
慕遠楓呵呵一笑。“剛才我就在各位起糾紛處的正後方,正巧瞧見這位小姑娘手揮了一下,我若猜得沒錯,兩位手上應該有化功丹、消靈丹之類的丹藥吧,我萬寶齋願意代售。”
“喔!那化氣丹、化元丹、散神丹、截脈丹、十蠍萬蠱丹你收不收?”狐仙仙煉了好多,師父老是嫌她浪費藥材。
“什……什麽,你有十蠍萬蠱丹?!”慕遠楓的手在發抖,臉色漲紅,不過不是吓的,而是太過激動。
“因為紅線赤腹蠱絲蟲不太好捉,所以我一爐只煉出十顆,品相差了點,大概是中等六顆,高等才四顆而已。”她覺得不滿意,若是再添入三株銀絲草催化毒性就更完美了。
“一爐十顆……天哪!你怎麽煉得出來,還全是中等品相的,你……姑娘,你一定要賣給我們,有多少我們收多少。”天才呀!煉丹界又出了一位奇才。
一只丹爐能煉出五成成品就已經不容小觑,其中居然無一顆下等丹丸,那更是搶手的極品,多得是人想搶。
“你不認為我煉的毒丹對人不好嗎?”她有小小的罪惡感,怕有人死在她煉制的毒丹下。
慕遠楓搖頭搖得極快,一臉真誠。“千蛛萬毒手就要十蠍萬蠱丹來解,這兩種毒是當今十大劇毒之二,正好相生相克,我有幾個客人有急用,他們催了我好幾回了。”
雖說是劇毒,但要看中毒者的靈修程度如何,若是一般煉氣士怕是當場斃命,凝神期中期只能約莫支撐三到五日,等級越高,自是能拖得久一點,五到七個月不等,最多三年。
可是就算不死也是極其難熬的,毒性一發作就有如千蛛萬蟻在體內爬行、啃咬,外表看不出傷口但內裏疼痛不堪,痛到讓人想以頭撞柱,一死解脫,不願再受其苦。
“原來還能救人呀,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擔心被人拿去做壞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慕遠楓一聽,倒笑起她的善良,一旦成為煉毒師,害不害人已不是至關重要的事,死于利益争鬥者更多于毒殺。“兩位想在哪裏交易,何時方便,是我方自行來取還是……”
“我們送去吧,就在你們的拍賣行,三日後的正午,如何?”小心駛得萬年船,林綠雲不輕易相信人。
“好,同意,不知兩位下榻何處,敝號派人去接。”如此貴客怠慢不得,一定要待以上賓之禮。
“我們剛到新鎮不久,還沒找到住處呢,慕大叔上哪兒接我們?”活潑的狐仙仙俏皮的揚唇,平凡的五官揚着光采。
慕遠楓的笑臉僵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還算年輕的臉,有些不太适應大叔這個稱呼。
“這條街再過去有間吉祥會館,隸屬萬寶齋名下,兩位貴客看在我的面子去住個幾日,不知可否?”
“吉祥會館……”林綠雲思忖了一會。
“林綠雲,慕大叔看起來是好人,他讓我們去住我們就去住,反正這地方我們也不熟。”就算被騙也有限,幾百顆丹丸而已,她再煉就有了。
又是慕大叔……慕遠楓嘴角抽搐了兩下,不過算了,人家小姑娘看來才十五、六歲,的确還小,叫他大叔也沒什麽不對,況且能順利做成這筆交易,叫他龜孫子都成。
看她已露出些許疲色,不似靈修者只要補充靈氣便可精神飽滿,林綠雲心疼的一颦眉。
“好吧,就住吉祥會館,你洗漱洗漱,先行休息,把你流失的體力補回來。”
“好,人吃飽了就犯困。”真嫉妒他,十天半個月不睡也看不出一絲異樣,她只要一天沒有足夠的睡眠,隔天準是哈欠連連,沒什麽精神。
慕遠楓親自送林綠雲、狐仙仙來到吉祥會館,他自以為是的認定他們是一對情濃意切的小兩口,便自作主張只安排了一間房。
林綠雲看了一眼并未說什麽,他也不放心一向迷糊的狐仙仙單睡一屋,她睡得沉不易醒來,若有人摸進屋來她根本察覺不到,說不定腦袋被人割了還照睡不誤,且他不太需要睡眠,大半時間都在修煉,并不常用到床,在靠窗的榻上打坐即可。
“拍賣場內可設有鬥技場?”
慕遠楓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要參加?”
“是。”他大方承認。“可以現場報名嗎?”他要先觀看場地,再看看鬥技的對手強不強,太弱,激發不了他的爆發力。
“可以,但新面孔少有被看好的,下注者不多。”下注少,抽成也少,對上場者并無太多進項。
“無妨,打上幾場就熱絡了。”林綠雲會打到他們一見到他就怕,遠遠看見他走來便退避三舍。
慕遠楓饒富興味的挑眉。“哦!這麽有自信。”
“不是自信,是我從未敗過。”他能打敗任何人,包括那個至高無上的人,他總有一天能超越那人。
林綠雲自動忘記他在七大門派的較技下,一招也沒出的向狐仙仙認輸,生平無敗績的他也只輸過那一場,在他未來無數的打鬥中真的未嘗敗績,人稱“一代殺神”。
“呵!祝你好運。”慕遠楓輕笑道,心裏則是想着,希望他的表現如他所說的這般厲害。
“啊——”
正在庭院練功的林綠雲,忽然聽見屋內傳來驚恐萬分的尖叫聲,他肅殺的面容一凜,身形極為快速的移動,幾乎是踏雪無痕,不落下半點足跡,在眨眼間便現身內室。
他滿臉警戒的看向屋內,目光掃過面色發白的狐仙仙,見她并無大礙,便以靈識掃視四周。
“狐小笨,發生什麽事?”是誰驚吓了她?他的黑瞳倏地一沉,冷幽幽地像雪山深潭,令人心生寒意。
神色慌張的狐仙仙嗚嗚咽咽的拉住他的大手。“林綠雲,我可能要死了,你不要難過。”
“胡說什麽,你一點病痛也沒有,哪會那麽容易死去!”他大喝道,臉色卻出現少見的慌亂和驚恐。
“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騙你的,我全身都是血……”好駭人的紅,布滿全身,沒一絲雜色。
“哪來的血,又在胡思亂想了,你是不是作惡夢了?”林綠雲輕撫摸她的發絲,掌心下那滑細的觸感讓他舍不得放開。
狐仙仙搖着頭,力求鎮定。“我剛才取下隐形木牌,我、我變得不一樣了,還多了一根尾巴。”她現在成了三尾狐貍。
“怎樣不一樣,讓我瞧一瞧。”他伸出手,欲取下她戴了數年的木牌。
她快速往旁邊一閃,不太願意他看見她半人半狐的模樣。“不用看了,我知道我快死了,等我死了就一把火把我燒化了,骨灰撒在天脈山,我會回來看你們……”
“狐小笨,你不要自說自話說得開心,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別說得太早,木牌你是自個給我,還是我自己摘?”林綠雲氣惱的按住她的肩,忍不住對她咆哮。
“你能不能別叫我狐小笨,在我死前讓我順心一些,你老是狐小笨、狐小笨的叫,叫得我心煩。”狐仙仙再次要求正名。
他冷哼一聲。“等你變聰明了再說,拿來。”
望着伸出的大手,她忸忸怩怩了好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的将木牌放在他手心,但系着木牌的紅線還挂在脖子上。
驀地,他一扯,木牌離了身。
一瞬間,豔麗的紅紮入林綠雲雙眼,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等稍微适應後再睜開雙眼時,記憶中雪白純淨的小白狐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毛發紅亮的血狐,三根毛絨絨的大尾巴一揮一甩的。
“你……你不是雪狐一族。”是他認錯了。
尖尖的狐貍耳朵,蓬松的狐貍尾巴,仍擁有人身的狐仙仙遮着臉,非常沮喪地紅了眼眶。“你看,由白轉紅了,這還不是将亡的跡象,有誰會從白狐變成紅狐?”
“你……”他想了好久,思緒有些混亂。
同樣的一張臉,天天看着并無二致,但是一沒有木牌遮掩,她那張原本平凡無奇的面孔多了生動,眼眉勾起處有股天生的妩媚,淡淡地散發出勾人的媚色和嬌豔,教人有短暫的迷眩,移不開視線。
她有着天狐的嬌媚,不需特意撩撥便媚态橫生,眼波輕輕一勾,流動的是風情,是萬般春色,誰家兒郎不動心。
“狐……仙兒,你不是生病了,而是……呃,長大了。”林綠雲不太好啓齒,耳根紅得發燙。
“長大了?”什麽意思,不會是青春期少女來經吧?
“有一種血狐在幼時毛色并不明顯,是帶着點粉紅色,牠們的毛發會随着年紀的增長而慢慢變紅,直到長至血的顏色。”他沒見過血狐,只聽娘在他小時候說過一次。
“但是我一開始的毛色就是純白,沒有粉紅色,這兩年多來我一直挂着木牌,所以也感覺不到自己變成什麽樣子,你真确定我是血狐,不會再變了?”她不要再受驚吓。
林綠雲無法給她肯定的答案,這是他頭一回遇到了解決不了的棘手事。“你還有沒有其他異于常人的地方,你好好地想一想。”
“異于常人的地方是我是狐貍,不是人。”狐仙仙自我解嘲道。
“狐小……仙兒,認真點,我在分析你是屬于哪一種狐貍,以你通體血紅的毛色來看,十之八九是血狐一族……”咦!似乎有哪一個環節扣不上,是不是哪裏被他疏漏了?
林綠雲看了看取下木牌的狐仙仙,清秀的面龐變得妍麗,眼神多了清媚,以前她的小嘴兒有這般豐潤紅豔嗎?她……他在想什麽,此時不是讓他目眩情迷的時刻。
他的視線落在她十指蔥白的纖手,總覺得那很重要,她整日切藥煉丹,手掌的繭應該很厚……等等,煉丹?
她用什麽煉丹?
一個全無靈力的人,頂多燒燒廚房裏的柴火,她哪來的靈氣催化丹鼎,使其藥性融和在一起?
找到關鍵點了,他想。
“你在看什麽,把我的手翻來覆去看上一百遍也看不出一兩金。”說是看手相就太荒謬了,他每一根指頭都看得仔仔細細,連指縫也拉開來瞧一瞧,彷佛其中有寶。
“你用什麽火煉丹?”難道她是……但是不可能,那幾乎已是絕跡的種族,幾百年來未見其族出世。
“煉丹?”狐仙仙動了動紅得像珊瑚的尖耳,很用心的想了一下。“不就是師父教的,他叫我把雙手往丹鼎上一放,心裏默念着火火火……鼎便會開始發熱。”
“你是說只用手?”他兩眼的眼珠子黑得能滴出墨。
“是呀!這兩年我都是這樣做的……啊!師父叫我多吃火鈴果,說是會有驚喜。”他所謂的驚喜不會是這一身紅色皮毛吧?這不是喜,是吓呀!
想通了關節的林綠雲撫額苦笑,将木牌又挂回她胸前,嬌豔狐仙頓時又變回鄰家小姑娘模樣。
“仙……狐小笨,你是世上碩果僅存的炎狐,若是記載無誤的話,最多不超過十只,而以母狐最為少見。”她比麒麟獸還罕見,散布各地的麒麟少說上千頭,而炎狐快要滅種了。
“咦!國寶?”瀕臨絕種的動物。
“什麽?”他沒聽清楚。
罷了,跟他說再多他也不會了解,于是她話鋒一轉,問道:“這麽說我就是炎狐喽!那我能不能噴出火來?”
林綠雲回以“笨到連笨字都不足以形容的程度”的輕視眼神。“炎狐是聖獸,不是噴火獸。”
“所以你要好好供奉我喽!”雖然少了玩火的刺激有點可惜,不能到處煽風點火把人吓得哇哇大叫,不過既然被稱為聖獸,那應該是很神聖的吧,是不是要放在聖廟或聖壇供人景仰,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炎狐的血能增加百年靈力,對沖大乘期極有幫助,若是加入幽冥草、萬壽花煉化成丹,則有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冋生的功能……”她想讓人知道她這個活寶貝嗎?
狐仙仙剛一聽她的血能增加功力還挺樂的,炎狐果然是治百病的良藥,教人打心裏感到虛榮,可是她越聽越不對勁,什麽叫和幽冥草、萬壽花一起煉化,放入丹鼎的藥草還能活嗎?更別提一只活生生的狐貍了,她在鼎裏被火煎着、熬着,最後變成一粒小丹丸?
驟地,一陣莫名的寒意從脊梁骨穿過,直透腦殼,她渾身不自覺的冷了起來,連指尖都涼了幾分。
“不要再說了,林綠雲,你只是在吓唬我的,對不對?”狐仙仙真的被吓到了,而且很怕很怕,膽子縮得很小很小。
“如果是你,你不會想拿炎狐來煉丹嗎?”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有煉丹師趨之若鹜的聖物。
她必須老實承認,會,但前提是她不是炎狐。“林綠雲,你會好好保護我的吧?我的血不好喝,是苦的,肉又很澀……”
“笨蛋!”林綠雲忍不住要罵人……不,是罵狐。
狐仙仙不服氣的嘟起嘴。“不要老是罵我笨,我不笨。”
“不笨為什麽老說蠢話,我要想吃你,在你當初烤倘半焦時就吃了,被天雷擊中的你肉嫩得很,再撒點鹽就很美味了。”那時的她已經差不多要斷氣了,吃了她并無不妥,只是他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反而拎起她的尾巴往懷裏一放,試圖用體溫溫暖她。
她後來活下來了,他很意外,只當撿了一只靈獸養,長年的孤寂有只小獸陪着也好,至少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同床共眠半年後,一日他驟然清醒,懷中的小白狐成了清秀的小姑娘,小嘴兒一呼一吸地睡得正酣,長長的睫毛像卷起的簾子,彷佛有蝴蝶停在那上頭采蜜。
要不是看見她濃密黑發下露出帶細毛的狐貍耳朵,向來防人的他早一掌劈碎她,豈容她酣睡不醒。
幾年的相處下來,她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分不了也無法切割,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誰也別妄想搶走。
林綠雲的眼中迸出淩厲,一閃而過,随即消失在瞳底深處,如流星劃過天際般短促。
什麽叫撒點鹽就很美味了,這話真不中聽!狐仙仙沒好氣的道:“可是那時你以為我是雪狐才沒吃我,但我現在是聖獸炎狐,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你真的沒有起一絲不該有的邪念嗎?”
“邪念?”他很不客氣地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嫌棄的道:“吃到笨蛋會變笨,等你變成聰明狐貍我再吃。”
他遲早會吃了她,只是此吃非彼吃。
“林綠雲——”太過分了,又說她笨,她到底哪裏笨了?
狐仙仙很生氣,但不知怎地,心底又有股矛盾的微甜滋味,好在她沒看錯他,他不是唯利是圖的無恥小人,別人看重的事物他視如糞土,不流于俗媚。
看着他挺拔的身軀、剛正有型的五官,她發揮女人本能的想着,真是好男人,若是拿來溫棉被正好暖和,又冷又酷的他在她面前根本是暖男,居家必備良品。
想着想着,她居然臉紅了,腦中的畫面是林綠雲一絲不挂的模樣,她不小心意淫了他,唉,她怎麽能這樣,看來她比他更過分……
“不要大吼,會吵到別人。”林綠雲彎下身,将她的木牌放入衣衫內藏好,不招人眼。
這樣子的她,他還是比較習慣,幹幹淨淨的,比較沒沖擊性。
狐仙仙把紅豔小嘴巴壓平,表示她正在不滿中。“我真的沒有那麽笨,聽見了沒,那叫大智若愚。”
“聽見了。”他懶懶的應一聲,很明顯就是在敷衍。
脾氣來得快、去得快的她,像是想到什麽,突然笑出聲。“你是水靈根,我是火系靈獸,你說我們這是不是叫水火不容?”
水滅火,火将水燒幹,天生的死對頭。
林綠雲睨了她一眼。“不,我們很合。”
林綠雲、狐仙仙,天生一對。
“我們哪裏合了,明明是人獸殊途,注定不會有美好的結局……啊!林綠雲,你幹什麽,快把我放下,我頭暈……”狐仙仙不曉得她說的哪句話觸到他的痛處,他臉一陰,将她扛起,像只米袋似的往肩上一甩,她都腦充血了,頭下腳上好不舒服。
“信不信我取下你的木牌,将你往吉祥會館的門口一扔,大喊此地有炎狐……”這個不打不怕的小傻子。
“啊——不要,我們很合,非常合,誰比我更适合你呢!林綠雲,林師兄,好哥哥,我們合得不能再合了,水火同源嘛!誰敢說我們不合,我替你打他。”非常識時務的狐仙仙兩手捉緊他後背的衣料,就怕他一個轉念把她直接摔在地上。
“真長腦了?”他說得冷氣冷聲,不帶一絲柔軟。
她點頭如搗蒜,可惜他背後沒長眼看不到。“長了,長了,早長了,只是有時候犯暈。”
“下回再不老實,我就炖鍋狐貍肉。”林綠雲不帶煞氣的威脅,大手一拎便将她拎起,妥妥當當地讓她站好。
耷着耳,狐仙仙很乖地從垂視的眼睛下方一瞄。“林綠雲,你脾氣真不好,以後會娶不到老婆。”
“不勞費心,你将你的丹丸整理整理,一會兒萬寶齋的人會來接。”她又故态複萌,安分不到一刻。
她皺了皺鼻子,“不用整理,瓶瓶罐罐都在我的儲物空間裏。”
“再檢查一遍。”她向來粗心,只看大處,不重細節。
“是。”老媽子!
狐仙仙用靈識朝好幾年沒看的儲物空間一掃,她一向只放只取,不會去注意多了什麽,或是少了什麽,因為是她自個的東西她心裏有數,犯不着像個守財奴那樣一數再數。
可她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忽然被一抹綠意驚吓到,只能儲物的镯子怎麽能讓樹木存活,還抽長了十公尺高?!
唔!從葉子來辨別,這好像是一棵木犀,可它為什麽長得這麽高,再長下去會不會頂破她的镯子空間?
沒多想的狐仙仙又随手拿起桌上的白開水淋在樹木根部,然後就把這件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