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情在生命面前是渺小的
寒冷的街道上只剩下些年輕人,有的穿着一件稍薄的外套,在風中瑟瑟發抖,有的敞開着殷實的大衣,而我拿着一捆保鮮膜狼狽的從他們身邊走過。
這一刻我多麽想其中有一個人是認識我的,這樣我也不會漫無目地的流落街頭。
半個小時前,家裏其樂融融,不知道怎麽了,話題又扯到我的人生大事上了,我實在被逼無奈,忍無可忍,壯志淩雲拍桌道,“鬼子未滅,民族未統一,何以成家。”
我媽一口老母雞湯噴我臉上,緊接着以迅雷之勢把我趕出家門。我站在大馬路上仰着頭沖樓上喊,“媽,你倒是給我件外套啊,這大冬天再凍着我。”
我媽從二樓伸出一個腦袋,随手扔下一件紅色呢子大衣,不偏不倚砸在我腦袋上,我滑稽的拉下它,無奈道,“這大晚上的您要我去哪,要不您先讓我進門,等您脾氣下去了,我們再商量?”
我媽也在氣頭上,不知從哪掏出一捆新的保鮮膜,氣狠狠從樓上扔下來,“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從你回來到現在我跟你爸廢了多少口水,你這丫頭倒好,油鹽不進,我還不知道你啊,就是忘不了…”
沒等她說完,我板着臉撿起保鮮膜就離開了。
這麽多年,我知道他們一直很小心,盡量不在我面前提起大袋子,我也知道我離開的這些年裏,他們也盡量去看望大袋子的父母。
可是,在這個夜晚,我特不想他們提起大袋子。我不想他們把一切都怪在大袋子的身上,他已經離開了,他不能像我一樣陪伴在父母身邊,聽他們無限的唠叨。他不能經歷之後的生活,哪怕是枯燥的。
我已經像個正常人去生活了,我就希望他們能允許我在心裏默默的想着他。他們也不會懂,這麽多年,我走的每一步路,我是有多奢望大袋子也能走。
橋上的風景往往是最美卻又寂寞的,站在上面能一眼看見這些年來因成為旅游景點而修建的優美風光,它位于小鎮的中心,四面八方的繁華都圍繞着它,可我卻覺得它真孤獨,深夜時無人問津,只有兩旁昏暗的路燈陪它度過一個又一個深夜。
我把自己縮在大衣裏,想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發現手機落在家裏了,正準備再走走,暖和下身體,遠處走來一對互相依偎的情侶,女孩子可能有點冷,走路時盡量往男朋友身上蹭,看到這一幕,我低頭失笑,記得那些年的冬天,我也是把手放在大袋子的脖子裏,每每都涼得他發出吸氣聲。
那對情侶越走越近,女孩子長相挺标致的,看了我一眼後,又冷得把脖子縮進圍巾裏。
有那麽幾秒,我真認為是自己眼花了,男人側着頭,目光一直盯着我。雙眼對視時,我傻傻的愣在原地無法動彈,那人也愣了,行走的雙腿停住了,多久沒見,我已記不清了,真的是記不清了,這幾年裏我從未再想起他,要不是今晚遇見,我想我們都快彼此的長相了。
他就那樣看着我,什麽話也不說,好像在想我會不會開口叫他,我張了張嘴巴,到底是什麽也沒說。
看見我這個樣子,他嘴角微微上揚,特諷刺一笑,然後幹脆的移開視線與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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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奇怪的回頭看我一眼,我低着頭看着腳尖,沉默無言。
故事發生在寬窄巷子慢步調的成都,五年前我拖着行李箱逃到那裏,那個城市的幽雅沒有感化我,那個城市的寧靜也沒有讓我忘了大袋子。
唯獨一個人的存在,證明了我當年的堕落。
那是大袋子離開的一年後,朋友搞了個青年派對,死活拉着我過去湊熱鬧,她無數次告訴我,大袋子只是我自己的執念,如果當年大袋子沒有意外離去,說不定我們兩個人早已分手,偏偏他在我美好的時光裏離開了,所以才顯得更加珍貴,難忘。
她說的句句在理,如果我是一個局外人大約也會這麽勸慰還活着的人,就好比梁山伯與祝英臺,他們的故事之所以能夠流傳千年,多多少少只因愛的太凄美,如果他們當年沒有化身為蝶,而是同樣經歷柴米油鹽,故事是不是會有另一個結局。
可是她不會懂,愛情在生命面前是渺小的,人的一生你不知道會愛上多少美好的人,這種經歷是上天的恩賜,而大袋子這輩子可能只愛了我一個。我寧願他還活着,愛過我後,再遇見更好的人。
我坐在角落裏百般無聊,湯姑娘興致勃勃地幫我物色了幾個她覺得不錯的男士,我實在沒耐心聽她一一介紹了,揮揮手驅趕她,“大小姐,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求你了,行行好放過我。”
“好吧,那你自己好好看看啊,今晚來的都是優質股,別辜負我一番苦心。”
我漫不經心的環繞四周,幾乎所有女性都是妝容精致,曼妙長裙。反而有些男性在花叢中顯得有點兒格格不入,大致是湯姑娘口中呆頭呆腦的電腦技術男,是非少,工資高,卻不懂得知情知趣。
我無心參與,也沒辦法跟她們一樣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就為了給有意者留個好印象。一個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服務生在旁邊斟酒,紅色的液體從瓶口緩緩流淌到高腳杯裏,像極了一幅水墨畫。
湯姑娘帶着尤半過來打招呼時,我正對着服務生一次次斟酒的過程發呆,湯姑娘喊了我兩聲,我才神游般的回過勁,我是坐着趴在桌子上的,可能是燈光或者角度的原因,也或者是因為貧血有點恍惚,總之回過頭時,我好像看見了大袋子在對我笑。
我慌亂的站起來,無意間碰倒了紅酒杯,一大半酒漬撒在身上,湯姑娘愣住了,趕緊從手包裏拿出紙巾幫我擦拭,紙巾很快被染成紅色,湯姑娘把滲透酒水的紙巾塞我手裏。
“這是尤半,我們老鄉,一個小鎮的。”湯姑娘介紹說。
紙巾上的酒漬從指縫溜走,嘀嗒一聲掉在地上,我清醒過來。
尤半跟湯姑娘是朋友,比我大幾屆,家裏有點錢,父母在成都開了家規模不小的茶葉工廠,算是小半個富二代,不過自己也有點本事,在成都開了兩家茶館,生意都還不錯。
湯姑娘始終納悶為什麽我見到尤半是這樣的反應,我沒法解釋,她單方面斷定我對這個尤半是不同的。
在她多次有意無意的湊合下,我們倒是又見了幾次,也多了些了解,他懂的很多,天南地北多少都能聊點,偏愛中國歷史,辦公室裏擺放着一些史學,經濟管理之類的書籍,有一次我随手翻開過一兩本,很多地方都有标注的記號。
确實難得,良好優裕的家庭條件沒有讓他成為一個浮誇市儈的人。
他一直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我們分開很久了,也許都不能算分開,因為在我心裏我們都算不上是一場真正的戀愛,可是他真的一直都是個很好的人。我們相處的像兩個很好的朋友,對于湯姑娘的那點小心思,都有默契的閉口不提,空閑時間時,我也會去他店裏點一壺花茶呆上一下午時間,他說自己偏愛普洱,讓我試着嘗試一下。
我笑着搖搖頭,“太苦了。”
他總說,“普洱剛開始是苦的,可等茶葉舒展開時,它的苦味會慢慢散去,越陳的普洱會越清香。”
其實他跟大袋子長的不太像,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會為什麽自己會經常把他們兩個人聯系在一起,他比大袋子要成熟許多,身高稍微矮幾公分,身材相似,身上的感覺相似。
其實那雙眼睛也不太像,大袋子是丹鳳眼,一雙勾人的眼睛長的比女人還要媚骨三分。
有一點我是可以确認的,如果大袋子還在,再過幾年他絕對會比尤半受女人歡迎。
五一期間,大夥決定去九寨溝玩,由于來回要耗兩天時間,而且五一當天肯定堵車,大夥商量着說提前一天的下午出發。
尤半的茶館離我們工作的地方不遠,按計劃我們先去尤半那裏,然後再去跟大夥集合。計劃趕上不上變化,公司臨時開了個會,耽誤了兩小時。會議期間湯姑娘給我發了個信息,意思是她跟文森先去跟大夥集合,尤半會等我一起。
我回:“好,我這邊可能還要一個小時。”
她回:“抓住機會,安全套我都幫你帶了。”
我無奈的放下手機,散會後我背着背包在外等車,這個時間很難攔到空車,看着手表正發愁時,一輛白色的奧迪停在路邊,同事探出腦袋,“要去哪?不遠的話我送你。”
我說了地址,同事揮揮手,“上車,正好順路。”
看着擁堵的高峰期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車裏溫度适宜,很意外的是,車裏沒有丁點煙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男同事有很大的煙瘾。
“五一有活動?”他雙手開車,側頭問我。
“嗯?嗯。”
“很少見你這麽趕時間。”他笑笑,“打算去哪玩?”
“九寨溝。”
“你們現在就出發?”他看了看我懷裏的背包。
“嗯,明天應該會堵車。”
我們不是很熟,平時除了工作需要以為,并沒有其他過多的來往。車子開了十五分鐘後,他指着前方問,“是不是那家茶館?”
“是的。你把我放路邊就好了。”我點點頭。
“怎麽?怕男朋友吃醋?”他側頭調侃,陽光灑在耳垂。
“不是。輔路上車多,我走過去比較方便。”
“開玩笑的。”他把車停在路邊,笑着說,“玩的開心。”
我點點頭,解開安全帶,“嗯,謝謝了。”
茶館裏,尤半跟一位女孩坐在靠窗戶邊的卡座聊天,見我進來,他笑着揚揚手,示意我等一會。
我點點頭,随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天氣很好,顯的茶館裏暖洋洋的,茶館門前有幾棵日香桂,雖然已經過了桂花茂盛的月份,可是那股清香卻未散去,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稀稀疏疏灑在落滿桂花的石塊上。
景色太美,我拿出手機定格下這一幕,翻開時手指不小心往前翻了一張,這是畢業時,我們在洞庭湖拍的相片,大袋子把我背在背上,我舒展開手腳,笑得格外的甜。
“不好意思,突然來了個朋友,沒等着急吧。”尤半整個身影籠罩過來,笑容很溫暖。
他今天穿的很休閑,淺藍色的T恤很符合他的氣質,不松不垮,卻特別帥氣好看。我突然發現,他這身衣服的款式竟跟相片上那個人的風格幾乎一模一樣,我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沒。”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他擔憂的看着我,“臉色怎麽這麽白。”
“沒事,老毛病了,有點貧血。”或許,那一刻,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湯姑娘給我介紹過那麽多人,我偏偏就接近了尤半呢,就像我說的,他們真的不像,一定要比較的話,只能說都是比較讨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之所以相似,也許只是一種記憶中的感覺。